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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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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斃

三年後,長安城墻。

王若之托腮看著元乾荒折騰皺巴巴的木架子,疑惑道:“皇上,你都折騰這個好幾天了,這是什麽東西啊?”

木架子約莫有兩尺左右,四四方方正正,說是木架子卻並粗重,連接處用細絲捆綁的結結實實,元乾荒手藝顯然不精巧,時不時緊鎖著眉頭,但眸子卻無半點厭煩,手上不減半分速度。

元乾荒隨口道:“與你無關。”

與他無關,那與誰有關,不言而喻,自然與孟姜有關了。

王若之假意捂住心口,喃喃道:“罷了罷了,臣不在這礙皇上的眼了,臣這就告退了。”說完起身就要行禮離開。

元乾荒又叫住他:“吏部報上來丟失的庫銀這件事先壓下來,不要讓孟姜的人插手。”

王若之噗嗤笑了一聲,道:“皇上,這件事孟姑娘怕已經知曉了,丟失的庫銀正好是送往北疆的軍餉,此時丟失,何人所為,不查也知,不過皇上放心,孟姑娘已蟄伏三年,絕不會在此時對太後發難。”

元乾荒的意思顯然不在此,以王若之那玲瓏心也不可能猜不出他的意思,卻搪塞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話敷衍,元乾荒怒瞪向笑嘻嘻的王若之,只好挑明道:“這件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不許插手。”

王若之捂著心口,跌靠在雉堞上,哀怨道:“你我相識十載,皇上竟狠心我入狼穴進狼窩,你可真是好狠心啊,想當初我們.....”

他的哀怨纏綿的話還未說完,元乾荒從牙縫擠出一個滾字,王若之騰的跳起來,麻利地掩面從城墻上滾了下去。

想當初他們?元乾荒想到的他們只有聽曲品酒游園賭球,那時只覺年少風流,如今回望只覺虛度了大把時光。

他記得先帝元乾淵剛繼位時,他從宮外偷進來兩壇高升酒樓的佳釀,賴在承乾殿裏嚷著要慶祝,元乾淵架不住他死纏爛打胡攪蠻纏,兩人就在殿內喝了個酩酊大醉,第二日醒來時殿內只有他一人,元乾淵早已不在殿內。

待他尋到元乾淵時,元乾淵正站在這長安城樓上,那日天色陰沈極了,時不時吹來陣陣秋風,吹的他衣訣翩飛,吹的他向雉堞前走了走,眼見就要隨風一起落下高聳巍峨的城墻,他忙上前一把拉住元乾淵。

“六弟......是你啊。”

他那時並未察覺半點不對,只慶幸道:“皇上,小心些,方才多險啊.....”那時他似乎還說了很多,但如今他已不記得了,不過如今回想起來,元乾淵那時的神情......怕是不想活了。

“皇上皇上,醒醒醒醒?”

睡夢中,元乾荒似感覺有人在推他,緩緩地睜開睡眼迷蒙,孟姜模模糊糊的身影漸漸清晰映入眼簾,方才夢中元乾淵的清晰的身影漸漸模模糊糊起來,直至如煙霧消失不見。

元乾荒道:“你回來了。”

孟姜神色倦怠,似如久經沙場的繃直的弓斷了弦,身體緩緩坐在元乾荒的身側,將頭靠在雉堞上,似嘆似勸道:“皇上怎的在這睡著了?”

恰逢一陣秋風,孟姜垂散的碎發絲拂過元乾荒的臉頰,癢癢的,輕輕的,勾得他顫巍巍的手不由得伸向孟姜的疲倦困乏的臉頰,只輕輕一碰如遭雷劈般僵住了,孟姜的臉也轉了過去,對上元乾荒在她臉頰上僵住的手。

元乾荒猛地收回手,掩鼻幹咳兩聲,啞聲道:“有,有只小蟲子。”

“哦。”

孟姜哦完又轉回了臉,看來是真累了,又緩緩闔上雙眼養神,順便理一理她手上殘缺不全的戶部丟失的軍餉案,總覺得這個案子有人不願讓她插手,而此人是友非敵,正抽絲剝繭的入神,忽聽得元乾荒激昂亢奮的聲音。

“孟姜,快看。”

孟姜不明所以聞言睜開了眼睛,一只緩緩升起的孔明燈在夜空中隨風飄起來,入了浩瀚的夜空如同一片小舟入了浩瀚的江海,帶著滿船的星輝隨波逐流,流光四溢。

“終於起風了,這風真是來得早,不如來的巧啊,也不枉我折騰了一晚上。”

孟姜仰著脖頸,眸子裏星星點點的光一直盯著,忽然望向在旁負手而立的元乾荒,她眸中目光熱烈燦如艷陽,元乾荒似有所感,收回凝在孔明燈上的眸光,他很是期待她要說什麽,果然她開口了:“皇上,你沒有想過再納幾個妃?”

元乾荒那滿臉的期待頓時一語難言,似惱似羞:“沒有。”

“哦。”

又沒有聲音了,既沒有聽到期許的感嘆,也沒有見她感激涕零感動,元乾荒心中浮上說不清道不明的霧霾,或許她掛念的是孔明燈,也不是孔明燈。

想著想著望向孟姜,只見她闔目又靠在雉堞上,呼吸聲也輕輕淺淺,他心裏那點別扭惱怒也顧不得,折了回去坐在原來的地方,將孟姜的頭小心翼翼的撥到他的肩頭。

他道:“累了吧,借你肩膀靠著休息吧。”

方才元乾荒燃放孔明燈時,將寬大的龍袍袖口挽到上臂,此時小臂上恰好露出個陳年的牙印,孟姜恰巧悠悠醒來,一怔,滿目疑惑地望向元乾荒:“這是我那時咬的?”

其實那時的記憶孟姜混亂極了,哪怕現在她都沒有勇氣去理清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牙印早已結痂,忽談及那時被咬的錐心的痛又鋪天蓋地襲來,元乾荒故意道:“是啊,你當時好狠的心啊,咬的血肉都模糊了都不肯松口。”

說完見孟姜斂眉垂首,甚是乖順,元乾荒繼續道:“我那時可是一番好意借你肩膀,你這算不算是過河拆橋,還有你這性子,你是個女人,再潑辣兇狠也是個女人,累了就尋個肩膀,不會被人笑話的。”

這些話有公有私,自然也有輕有重,元乾荒一時得意便忘了分寸,不知這些話有多少聽進了孟姜的耳朵,也曉得有多少話逆了她的心。

良久,元乾荒的肩頭一沈,耳畔擦過淺淺的一聲“嗯”,他嘴角的揚起寵溺的笑,只是夜太深,風太輕,終成了無人可知的秘密。

第二日孟姜是被外間的聲音吵醒的。

“她還在休息,你給我出去。”

“皇上啊,都天塌地陷了,你這還穩如泰山啊。”

“反正天塌地陷了,也不在乎這一時。”

“.....”

後面的聲音低了下去,孟姜撐著頭痛的腦袋緩緩坐起來,應是有人來過了,已替她開了窗扇,陣陣涼颯的秋風卷起窗前的桂花香撲鼻而來,透進來的光暖而不烈讓她從昨夜的夢中的驚醒。

這三年來,她總有種錯覺,只覺得元乾荒越來越像先帝,除開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兩人先前的性情南轅北轍天差地別,更遑論誰在誰的身上留著誰的影子,可是她就是有這種錯覺,而且越來越強烈。

昨夜的孔明燈,昨夜放孔明燈的人的身影,都像極了先帝,若不是他後面的那些話是他下意識的吐口而出,她還真以為昨夜陪在她身邊的是先帝,她的阿淵哥哥。

孟姜揉揉腦袋,起身正要洗漱,王若之就闖了進來,大概也沒有料到孟姜正在洗漱,猛地慌不擇路的往外沖,迎面撞上了煩躁惱怒的元乾荒,元乾荒想都沒想一拳打了出去,王若之趔趄一步身形不穩,連帶著屏風板凳霹靂吧啦倒了下去。

一大早,當真是熱鬧極了。

孟姜隨意將頭發挽了個發髻,雙手抱肩看著雞飛狗跳的兩人。

王若之道:“皇上,這.....我真不是有意的。”

元乾荒道:“呵,我還不知道你,爬窗勾引人家女郎扣在我身上的哪一件不是你做的,你無辜,你無心,你無意,放屁!”

王若之又道:“我這不是心急嗎!”

元乾荒怒道:“心急就闖承乾殿,那是帝後的寢殿!”

王若之不服道:“帝後的寢殿?皇上你說的也不心虛,你不都睡榻上的嗎!”

元乾荒呵了一聲,提起拳頭又打去,王若之閃身躲過,對著孟姜叫嚷道:“孟姜,太後死了,太後死了啊.....”

孟姜本抱肩看斷袖間的打情罵俏,聞言一把扯住王若之,雙眸驚怒不定,握住王若之的手也隱隱發顫:“你說什麽?”

王若之大聲道:“我說,太後死了。”

他的聲音大極了,孟姜怔了怔,卻又道:“你說什麽?”

王若之不說了,望向一旁的元乾荒,元乾荒定在孟姜眼前,雙手扣在她的肩頭,聲音雖不大卻堅定:“太後昨夜暴斃了,這是真的。”

這幾年太後謝素蕊並未為難他們,除了偶爾動心思往元乾荒身邊塞個女人,其他事倒也相安無事,她對孟姜從來不善,也從不掩飾對孟姜的敵意,孟姜亦是如此,連日常的請安問候兩人也默認取消,所以孟姜對謝素蕊的日常並不熟悉。

但孟姜在宮中仍有眼線,謝素蕊的一舉一動仍然在她掌控之中,謝素蕊的身體向來康健,從未聽聞有何不適,難道是刺殺?

“可我沒有安排刺殺啊.....”

元乾荒望了一眼王若之,只見他目光篤定點點頭,遂道:“是毒殺。”

“毒殺?”

王若之接口道:“千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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