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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島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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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島精神病院

承諾是如此的沈重。

她不可違背。

吳語笙被燒毀的雙腿長出藍色的鱗片,她大步流星,身後是忙著向她匯報數據的,臉上纏著繃帶的醫護人員。

“203號心率135,低壓90,高壓140,目前恢覆了部分語言功能,但左手神經壞死,智力目前在人類7-10歲的水平。”

“357號肺部感染,語言功能損壞,表皮生長出鱗片,目前已剝離,正在進行病理切片,三組接手分析。”

“403號……”

“277號……”

“578號……”

“白柳呢?”她擡起手,左後方的醫生為她披上白大褂,語氣慌亂:“白醫生……他和吳醫生差點把住院部拆了,他們似乎跑到了其他樓層,我們沒有權限刷門。”

“我記得他也沒幾層能進,”吳語笙停下腳步,神色漠然的掃了眼對方慘白的臉,抽走了他懷裏的報告:“三組四組繼續觀察,一組那幾個飯桶我開放了臨時權限,給我一層一層的找,冰櫃也別放過。”

“還有,【吳語笙】呢?”

“額……”在場的醫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吳語笙心口堵著口氣,搬開她工位的椅子揪著縮小版【吳語笙】的耳朵把她從桌子下薅了出來:“眼鏡呢?”

“叫【513】一巴掌扇飛了。”她揉著自己的眼睛,體溫逐漸降低,臉上出現了凍傷和冰碴:“還有一項的活體實驗是不是還沒有樣本來著?”

“用我吧。”

她叫【吳語笙】。

她在等一個奇跡。

藍色的藥水冷的像拉萊耶前的海,她解開襯衫的前幾顆扣子,胸膛上蜈蚣似的疤微微跳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胸骨裏興風作浪。

吳語笙的手按住她的心口,紅色的絲攥緊皮膚,攪動,翻滾,而手術臺上的她卻笑出了聲,汗水和淚水沾濕了靛青的劉海。

“成功了。”

“成功…了?”【吳語笙】不敢置信,她閉上眼睛,感受著胸膛內有規律的跳動。

她叫【吳語笙】,享年31歲,死因,女巫毒藥穿腸過,自己的心啊也被刨出來獻給那個劣跡斑斑的邪惡神明。

她是個缺了外骨骼的幽靈,她是個沒了心臟的屍體,她沒了左臉,她少了雙腿,她失去了自己賴以生存的一切……

沒一個善終。

每一個都不得好死。

“你們把【未來】都壓在我身上了,”吳語笙松開了自己的手,那些絲纏上了她的手腕,緊緊的,勒出了於痕,割開了皮膚,殷紅的血砸在白大褂上,開出艷麗的花。

“我的【未來】能壓給誰呢?”



“白白白白白哥,他他他們還還沒走走嗎?”吳思賢冷的上下牙打架,躺在他隔壁冰櫃的白柳一直沒動靜,嚇得他以為通關秘籍凍死了,也不敢太大勁的敲鐵皮,嗚嗚咽咽的哭著喪,活像村頭死了丈夫的寡婦在大半夜燒紙時的動靜:“白哥,你別死啊,你死了我們一家老小咋辦啊~”

最後一個高音還沒轉上去,視線覆明,過亮的光線刺的他眼疼,他被人拉出冰櫃,吳思賢瞇著眼睛,白燈下的白柳仿佛戴上了天使光環,怎麽看怎麽違和。

惡魔會頭頂光環偽裝成天使救人嗎?

“白哥,你不得避一避,外面還有人啊。”吳思賢提心吊膽,白柳扯掉他打暈的醫生臉上的繃帶往自己臉上纏,順帶還把他們的ID卡揣進了自己的兜裏:“這兩個塞冰櫃,我們混出去。”

吳語笙是真的很了解白柳,這貨還真就在發現自己的ID卡刷不開其他樓層的鐵門後搗了幾個人神共憤的亂,包括但不限於往食堂菜裏撒安眠藥,拆了廁所的水管閥門,讓吳思賢踹壞了三個空調外掛機。

總之,他倆被纏著繃帶的工作人員們拿著菜刀手術刀鍋鏟搟面杖等追著從正8層跑回負13層,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躲進了太平間的冰櫃裏。

吳思賢感覺自己年紀輕輕就會得老寒腿,腰間盤突出,青光眼等。

繃帶仿佛是從清朝傳下來的,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像高中體育生室友的酸腳丫子,又像菜市場那些被處理的死魚,也像……

囚禁阿語到死的那座棄嬰塔。

他在妹妹眼裏,從來都是枚微不足道的小棋子,放在哪,該放在哪裏,全憑她的心意。

“滴!”

太平間的門禁解除,白柳調整了一下自己臉上的繃帶,和他推著個放著裹屍袋的鐵架床進到了電梯裏,吳思賢緊張到冒汗,抖著手猶豫半天,幾個按鍵險些被他盤包漿,還是電梯裏的其他同事看不下去了幫他做出了選擇。

“-6層還沒找,你倆順便把這玩意燒了。”

可憐裹屍袋裏還有半口氣的同事,還沒睡醒就要遭此大劫,吳思賢裝模作樣的在心口畫了個十字,把裹屍袋往傳送帶裏一放,轉過身去開始吟唱大悲咒。

“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灰太狼--”

“你這是唱的大悲羊?”白柳扯了下燈繩,電線接觸不良,燈管滋滋啦啦的響了會便砰的一聲炸了。

“上學時最擔心的時還是發生了,幸虧這沒有吊扇。”吳思賢雙手合十狂念阿彌陀佛,哪成想焚化爐的鐵皮被人從裏面踹開,燃燒自己照亮-6層的“好同事”們開始倒追他們兩個。

“我艹我不是男同啊大哥你們別追我!”

白柳在見識過《爆裂末班車》裏的乘客後對這些已經免疫,他回頭看了眼後才說:“有護士,有女孩子。”

吳思賢:……

媽的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他左顧右盼,島內部和精神病院構造相同,只不過場地從環形變成了圓形,水泥潦草糊著的毛坯墻壁上,黑色的鉛筆筆跡畫著許多抽象的圖像,他瞇起眼睛,借著同事身上的火光看清了上面的線索。

“海洋,滿月夜,長頭發小女孩,她的脖頸上睜開了一只眼睛,很多怪物從海裏爬了上來。”他費勁的念叨著企圖讓自己記牢,扭頭一看,白柳拿著相機哢嚓哢嚓連拍十張,還有閑心讓他比個耶。

媽的他是不是把自己當猴耍了?!

“你時速多少?”

“啥意思啊哥?”

“嘖,那就按正常水平。”白柳朝前扔出一瓶高濃度酒精,骨鞭甩出,劇烈的爆炸和火花燒焦了白大褂的下擺,吳思賢從來沒發現自己還能跑這麽快,趕在火燒他狼尾的前一秒關上了這一層的防火門。

劫後餘生的後勁太大,脆皮大學生虛脫的癱在地上,他整個人跟融化了般不停的冒汗,嘴唇發紫,手腳發麻。

“哥,我腎虛,下回跑能不能給個帶道具的時間?”他顫顫巍巍的舉起自己的手,而白柳卻把照片扔在他身上,態度很淡:“你故意的。”

“啥?啥故意的?”

“你在努力扮演一個諧星,一個只靠父親在游戲裏茍活的膽小鬼,一個……”

“自欺欺人的,連自己都騙過去的騙子。”

吳思賢臉色蒼白,他喘著氣,拿起那兩張照片,對著閃眼的白熾燈仔細端詳著。

第一張,是他沒有鎖上火化爐的鎖;

第二張,是一個女人牽著年幼的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十字路口,而在他們身後,小小的女孩坐在街頭,眼巴巴的看著他們的背影。

而他手裏,抱著只小熊娃娃。

“人的大腦會欺騙本體,讓人故意忘記些自己不想回憶的事情。”

白柳平靜的聲音卻如同警鐘,如雷貫耳,他撕碎了這個少年脆弱的保護殼,殘忍的說出所有真相:“你治療時所吃的藥物,你所做的治療漸漸混淆了你的記憶,你不斷美化自己,不斷扭曲自己曾經的所做所為--”

“最終,你以一個近乎完美的受害者人設出現在我們面前,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吳思賢,你裝的連自己都信了。”

“靠……”吳思賢撐著自己的身體,他靠著防火門,笑容燦爛:“白哥,你說啥呢,節目效果小語和小雅玩玩就行了,咱倆沒這個必要吧?”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們兄妹倆撒謊的時候,手,特別是右手,抖動的特別厲害?”

“你是個右撇子,可不管是吸煙還是拿刀拿武器都習慣用左手,和人打招呼也是用左手。”白柳步步緊逼,在他身側,電梯紅色的數字在不斷的上升。

“是心理陰影嗎?”

“你的右手曾經牽過她,四歲的她。”

“吳思賢,語笙托我給你帶句話,她從十八層地獄爬回來是要把你們所有人都拖下去的。”

“她很期待你對她的愧疚和恐懼是否大於真正對她的愛。”



阿迪雅希絲盤腿坐在禁閉室的水泥地上,墻面哪怕經過多次粉刷也沒掩蓋住那些淩亂的鉛筆線條。

“我發病講究一個隨機概率,並且持續時間很短,你盡量從她嘴裏套話,我也盡快去那邊找線索。”她模仿著道士打坐的姿勢閉上眼睛,王雅抱著槍,身邊一黑一白兩道鬼影限時返場,當然,也就起個鏟墻皮的作用。

白無常是最先撂挑子不幹的,他舌頭長,吐字不清:“頭,她都睡半天了,咱棄權得了,我不想看你們調情。”

黑無常倒是任勞任怨:“老白你少說兩句,咱這是少兒頻道。”

“你們兩個自從到我手上後葷段子就沒少講。”寄居在阿迪雅希絲殼子裏的,最開始的那個吳語笙懶洋洋的擡眸,她環顧一圈,字正腔圓的吐出一個:“艹。”

“老子房間咋變毛坯房了?”

“這是你的房間?”

“化成灰我都認識。”吳語笙利索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灰走到墻前,一拳砸向墻面。

墻皮撲簌簌的掉落,那些隱藏的,不為人知的圖畫就那麽大咧咧的暴露在一人兩鬼面前,吳語笙咬破自己的手心,用那些血蹭著墻面繪制著未完成的圖案。

“滿月夜,暴風雨,神明將會降下懲戒。”

“目標是所有有罪之人。”

“不要覺得我那邊線索有多麽完整,我只能看八頁書而已。”她回眸看向王雅,半邊臉隱在影子中,半明半滅但讓人移不開眼:“如果讓我在一萬年後搞個大的,那就是拉著認識的給我墊背,這樣自己所有的不堪都會被掩埋在深不見底的深淵中。”

“曾經你是首選,現在啊…”她轉過身,雙手背後,平靜的微笑著:“我對一萬年後的那個自己更感興趣些。”

“她是個合格的神嗎?”

“她是個偽善的神吧。”

“她一定是個被眾人厭惡的,不合格的神造神。”

吳語笙的笑容優雅又詭異,給人一種非人的不適感:“我非常好奇自己會用什麽表情能更好的去嘲諷那個傻逼。”

“不是說只是殺了阿迪雅希絲嗎?怎麽口是心非的接手了她的爛攤子?”

時間,時間,時間。

她在和時間賽跑。

阿迪雅希絲翻閱著手中的書本,吳語笙所不能窺探的,卻被她盡收眼底。

舊神向她低語,死亡在所難免,在這場賭局中,她自始至終只是一顆即將失去利用價值的棋子。

她無能為力。

但僅僅只是這樣嗎?

阿迪雅希絲不信命。

舊神的畫像美麗,優雅且端莊,她潔白的紗下是扭曲與癲狂,阿迪雅希絲拾起腳邊的鉛筆,一筆一劃的用力書寫。

【能殺死我的,從來只是我自己。】

【神明殺不死我。】

【神明殺不死我們。】

【你們殺不死我。】

“你說,倘若自己拼盡全力結局仍然無法更改,她會怎麽辦?”阿迪雅希絲扭頭看向身側,吳語笙仿佛聽到了她跨越時空的疑惑,輕笑著說出自己的答案:“她會瘋。”

“無可奈何哦,垂垂老矣的靈魂,竭盡全力哦,無法更改的結局……”

“所以,走向自毀吧,我親愛的神明。”

“我們會在痛苦的彼岸解決一切。”



“叮!”

電梯門開,只來了她一人。

吳思賢偽善的面碎成了渣,二人幾乎如出一轍的臉上表情同樣淡漠。

“白柳,我解決些私事,我辦公室有你想要的東西。”吳語笙遞給了他自己的ID卡,白柳走進電梯,擡起自己的左手朝吳思賢揮了揮。

“祝你好運。”

好運個屁。

吳語笙臉上的燒傷減淡,只留下了很淺的痕跡,她用發卡把劉海卡好,微微俯身,雙手背後,微卷的長發垂在胸前,很淺的微笑著:“你果真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哥哥,喜歡你的【妹妹們】嗎?”

“你一直在耍我們。”吳思賢身形搖晃,他氣血不足,站起來頭暈眼花的,腿沈重的像灌了鉛,站穩點都費勁。他的影子完全包裹了妹妹,她笑彎的眼睛裏閃著漂亮的藍光。

“媽媽應該也告訴過你,但你好像並沒有相信誒。”吳語笙擡起頭,將他臉上的慌亂盡收眼底,手突兀的按住他的胸膛,將他按回已經開始發燙的防火門上。

“你在害怕,哥哥。”

“你在怕我誒。”

他的心跳很快,雜亂無章,吳思賢握住她的手腕,冰涼,瘦削,沒有脈搏。

“你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怪物,神明,不可名狀之物,我也不清楚,也可能只是段萬年前的執念,被各種各樣的意識取代所驅動的電子幽靈。”吳語笙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親昵的呢喃著:“哥哥,你的愧疚對於我來說一文不值。”

“我更想要的,是你的愧疚能轉化成對我有利的行為。”

“幫我,好嗎?”

“這樣你就可以真正的帶我回家了。”

“……”

“好。”

“我們要一起回家,我肯定會帶你回家的。”吳思賢聽見自己的聲音回答到,他用力抱緊吳語笙,淚水打濕了衣襟。

鱷魚遲來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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