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月亮灣

關燈
月亮灣

小鎮子裏其實還滿熱鬧的。

阿迪雅希絲拉開車玻璃,鹹味的海風裹挾著濃烈的魚腥味鉆進是的鼻腔讓她本來發白的臉色也發黃了起來,小孩的尖細笑聲,自行車的鈴鐺聲,混著口音聽不真切的叫賣聲和巴士發動機的轟鳴聲都仿佛和針一樣紮著她的神經。

“你不會是水土不服吧?”劉佳儀遞給她一小管之前分裝用來治小病的解藥:“喝兩口看看能不能緩解一下?”

她也不搞虛的,仰頭將那銀色的液體一口悶,苦澀滑過喉嚨但也確實是平覆了胃裏的翻江倒海。

現在這副場景倒是讓白柳和木柯回憶起了一切的開始,再聯想到天璣說的“塞壬鎮”……

他摩挲著自己的游戲管理器:“唐隊長,副本直接會存在相通的聯系嗎?”

“不清楚,我目前發現貫通的點也只有你身邊的神級npc。”唐二打顯然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一時間,車廂裏安靜的不像樣子。

而阿迪雅希絲卻沒和他們愁在一個頻道上,系統的開篇提示一般都是長篇大論,可到她這只有短短的四個字--

【歡迎回家】

回家?回哪門子的家?

她家明明在……

在哪?

越思考她的頭越痛,好像有人把她的記憶深埋在不見陽光的地底,她哪怕把十指挖的鮮血淋漓也找不到那個裝滿記憶的木匣。

“滴!滴!”

“媽的讓不讓人過了!你他媽在大街上亂跑啥?!”吳國慶暴躁的怒罵吸引了眾人的註意力,他們拉開車窗,探頭探腦津津有味的吃瓜。

一名狀若瘋癲,頭發花白面容瘦削的外國男性怪笑著在巴士面前來回跑著,他身上的衣服很臟,不知道沾染了什麽汙物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他的鞋也不翼而飛,光著腳奔跑著,粗糙的地面上是淩亂的血腳印。

“祂們要上岸了!”他癲狂的笑著,誇張的肢體語言吸引了居民們的異樣目光:“神明的眷屬們要帶來劫難!海神祭當日就是你們所有人的死期!”

“哪裏來的瘋子?!膽敢汙名化海神大人!家裏人不管的嗎?!”

“這好像是瘋子路易斯!十四年了每年都搞這一出煩不煩啊?打就完了!”

居民們一哄而散,抓著手頭能夠到的臭魚爛蝦就往他的身上扔,幾名健碩的小夥甚至拿著魚叉“熱情”的招呼他,雖然有人盡力阻攔著但寡不敵眾,那個男人逐漸被亢奮的人潮所吞沒,一雙翡翠綠的眼睛也充斥著絕望,透過人群的縫隙死死凝視著阿迪雅希絲茫然的臉。

“不下去救人嗎?”巴士發動逃離了混亂的重心,阿迪雅希絲回頭看向擾亂的人群,卻只能見它化作一個黑色的小點離她越來越遠。

“為了一個瘋子惹惱了一群不是善茬的npc不是明智之舉。”牧四誠咀嚼著嘴裏的棒棒糖棍:“又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小鎮啊。”

“還疊加了【狂熱信仰】buff,成分真是覆雜。”吳思賢跟個大爺似的翹著二郎腿拿著扇子扇風:“媽的,破副本,要是再給爺搞那些神神鬼鬼的就別逼我祭出加特林了。”

“管它海神還是閻王,全給它突突死。”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一行人吵吵鬧鬧的進了旅館,而走進大門後卻集體卡在了門口。

“歡迎回家。”

本該在郊區的天璣此刻正站在收銀臺後擦拭著酒杯,她面帶微笑:“你們速度比我慢好多啊,路上是遇到什麽事情耽擱了嗎?”

“你從…”

“我走的水路,今日風向好,快艇是順流而行的。”她擡手把酒杯放回身後的酒櫃上,另一只手在鍵盤上劈裏啪啦的敲擊著:“六個單人間,一個雙人間,錢已經支付過了,請拿好房卡,丟了可是要扣押金的。”

“餐食可在鎮內自行解決,也可額外訂本旅館的特色菜哦~”

“對了,順便一提,我的旅館後門就是大海,你們要去玩嗎?”

“那還用問嗎?”吳思賢大手一揮,幾張花花綠綠的紙幣被他拍在了臺面上:“老板上酒,今天我必須喝個痛快。”

“陽光,沙灘,大海,啤酒海鮮,我艹,這小日子想想都滋潤。”

“得嘞,客官稍等。”可能是很少見到這種人傻錢多的顧客天璣臉上的笑容也真情實意的起來,她拎著個鐵桶往後廚走去,玩心大起的兩名大學生也帶著三個姑娘邁向大海。

“思賢!你別亂跑!”

“牧四誠!你悠著點,白語腿要掉了!”

白柳對這地方並不感冒,他順手抽出一份掛著收銀臺外置的鐵架裏的旅行地圖,打開仔仔細細的看著。

月亮灣,顧名思義就是一道形似月牙的海灣,這小鎮也順著海灣的圓弧修建,外圍也修的圓滑,也像個被天狗咬了一口的月亮。

鎮子十幾年前還是個靠捕魚為生的小村落,在某次意外捕獲了條活的男性鮫人後才聲名遠揚,村民們靠著這個噱頭逐漸發展起了旅游業,靠著海景秀美和海味鮮甜確實賺了不少,不然也不可能將茅草屋爆改成小洋房。

but,那條鮫人在第二天夜裏失蹤,人們在第七天發現了他腐敗已久的屍身,更有甚者發現了其他似人非人的類海洋生物。

“然後他們認為這是海神叛逃的眷屬就把他們當做來年海神祭的祭品給燒了。”天璣推開門補充到,她舀了點冰塊來冰酒,看屋裏就剩白柳一個才悄咪咪的從櫃子裏拿出一份報紙:“我對你們沒有惡意,但自從燒了那些怪物後這就沒在太平過。”

“失蹤,發瘋,來這的游客沒一個有好下場。”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白柳放下報紙:“我可不相信你只是單純的心太好。”

天璣被問住了,她眼神躲閃,不敢正眼看他,手也緊張的絞著:“我…我……”

“老板!酒好了沒!?”

吳思賢的吆喝來的及時,她慌忙的把啤酒和汽水塞進冰桶裏,逃也是的往海灘跑去。

白柳註視著她慌亂的背影,擡手翻開了報紙,撫摸著左下角的一行小字。

【不要直視月亮,海水是藍色的。】



木柴被火點燃劈裏啪啦的響動著,橙紅色的篝火和即將下降至海平線以下的夕陽給每個人身上披上了輕紗。

海浪拍打沙灘,偶爾有海鷗啼鳴,白色的影子掠過天空,翅膀劃出一道道細線。

吳思賢坐在碼頭邊的礁石上,嘴裏叼著煙,手裏晃著啤酒,水珠浸濕了他的衣服也毫不在意。

“兄弟,還沒到點怎麽就emo了?”

牧四誠賤兮兮的和他勾肩搭背,對方嫌棄的翻了個白眼:“喲,校草您這大忙人怎麽有閑工夫來找我?咋的,被孤立了?”

“我可沒,那邊凈嘮家常了還得看孩子,咱倆聊點別的。”他手一撐翻身坐在吳思賢的旁邊,哪怕有煙味覆蓋,但鼻子一向靈敏的他還是聞到了吳思賢身上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

“我他媽來大姨父了行不?”吳思賢暗滅香煙,手也差點把易拉罐捏變形:“誠子啊,我……我是不是一個很爛的人?”

“靠你別這樣叫我,好肉麻。”牧四誠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你到底咋了,這可不像你。”

“這才是我,”他垂下眼睫,有淚光在眼眶裏閃動:“我有時候挺羨慕劉懷的。”

“他有你,妹妹也在身邊,就算原生家庭不好也拼命逃出來了。”

“我不行,我誰都沒有,自己的腦子也他媽的出問題了。”他仰頭悶下一口酒,紅色的火燒雲爬上了他的臉頰:“我…我討厭我爹媽。”

“看出來了,”牧四誠拿起酒和他碰了碰:“是因為你妹妹嗎?”

“五分之三是,五分之二不是。”他擡起左手手腕,衣袖滑落,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還在流血:“他們把我逼成精神病了。”

“你叫我娘炮,我其實已經習慣了,這個貶義的綽號從我上小學就跟著我了。”

“那長得漂亮我也沒得選啊,我媽漂亮兒子隨媽多正常的事,我要隨我爹那長相嚇小孩還不如找塊豆腐創死。”

牧四誠:……

吳國慶就是陽剛的長相,就是右眉弓上一道刀疤和常年皺著的眉讓他看起來很兇狠罷了。不算長的頭發被他用發膠向後抓,左臂上猙獰的花臂和在游戲裏廝殺帶出來的血腥氣誰看誰覺得他像道上混的。

“至於我媽,那更別提了,我可能說話很大逆不道但都是我客觀理智分析加多方探訪得出的確切結論。”吳思賢理了下自己的頭發:“她就是個瘋子,神經病,腦子不好使的愚昧婦女。”

“啥年代了還封建迷信,信命信風水信相克,他媽的要不是當年我妹發高熱她不去醫院非去寺廟後面那有這麽多事。”

他很氣憤,牙齒都在打顫,氣息也不穩當,牧四誠都怕他突發惡疾跳起了把他揍一頓解氣。

“其實吧,這事多點人知道也可以,我妹被我媽扔了,那年,我七歲,她兩歲。”

“現在,我十九歲,她可能兩歲,也可能十四歲。”他的眼淚終於抑制不住的流下:“我找不到她了,那個會叫我哥哥小豆丁被我媽扔在大街上了。”

“我當時真的快瘋掉了,我和外婆沿著那條街找啊找,找啊找,找到月亮替了太陽的班,找到警察把我強制性的送回家,我還是沒有找到妹妹。”

“她消失了,除了曾經穿過的衣服,玩過的玩具還能證明她存在外,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這世上。”

“我媽也因遺棄罪被警察帶走了,但是,最讓人氣憤的事情發生了。”他把易拉罐狠狠的砸進海水中,聲響有多大,他內心的憤慨就有多大。

“我親爹,吳國慶先生,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張間歇性精神病的診斷證明,說我媽當時處於發病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被放出來了,我問她為什麽要把妹妹扔掉,她說,妹妹?你妹妹她就是個災星。”

“我問我爸,他說,我們有你這一個兒子就夠了,你要好好學習,讓我們面上有光。”

“有個屁的光。”

牧四誠轉頭看向正和唐二打拼酒的吳國慶,對方顯然也註意到了他的視線,舉起手中的酒杯和他隔空碰杯。

“十多年了,還沒找到嗎?”這是篝火邊的白柳問的:“這份卷宗大概都吃灰了吧。”

“沒,所有消息都石沈大海,”吳國慶苦笑到:“賢小子怨我,我的父輩們也說我幹的不厚道。”

“但我的妻子確實是真的瘋掉了,目前在療養院接受治療。”

“您愛您的女兒嗎?”

阿迪雅希絲捧著鹽汽水,直視著他:“您要是愛她的話,為什麽要把她扔掉呢?”

“我……”吳國慶不知怎的被她看的心虛:“我當然愛她,沒有父母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我會找到她的。”

天璣也加入了他們的交談,但她只是充當一個安靜的聆聽者,她喝著啤酒,一抹湛藍飛速的從眼底滑過,隨後又歸於深沈的黑。

她笑了笑,手卻握緊了衣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