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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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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為子

邪神不會養孩子。

就像魚離開水活不了,人離開族群會發瘋那樣,前半年來吃過教訓挨過虧,但他還是無法心平氣和的去面對他心中的【不完美】和【沒價值】。

【不完美】是塔維爾。

【沒價值】是阿迪雅希絲。

他可以肢解,放逐塔維爾在黑暗裏沈淪,因為他沒有感情,沒有靈魂,感知不到痛苦,感受不到溫暖與愛。

卻沒辦法扼住阿迪雅希絲的喉嚨,掠奪她的氧氣她的生機,只為獲得最後瀕死的痛與絕望。

而現在,她跌在一堆灰燼和碎紙片裏,抱著雙膝,把頭埋進臂彎裏發著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是被骨刺刮出的血痕。

“阿迪雅希絲……”他伸手,輕輕撫摸著小姑娘柔軟的發:“我…”

“我寧願您關我禁閉,”她哽咽著答到:“但也不要否認我對您的感情。”

“我愛您,這點毋庸置疑,但我不希望自己像條觀賞魚一樣被放在魚缸裏……”

“夠了。”

這可能是阿迪雅希絲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和白六鬧得不愉快。

她還是待在那個灰燼和碎紙圍成的圓圈裏,任由房門掩蓋住屋外撒進來的月光和星光。

“啟明,看好門,這兩天都不要讓她出來。”

“不乖的孩子理應受到懲罰。”

阿迪雅希絲很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纖細的手指捏起被燒到一半的書信,靜靜的看著。

“天天開心,少吃甜點會得蟲牙。”

落款是個星星,還有兩個手拉手的簡筆畫小人。

王雅確實不是個畫畫的料,最簡單的火柴人還能被她畫的像燒火棍,讓她忍不住想出對方假正經拿著筆卻手抖的連直線都畫的歪七扭八的模樣。

她不禁嘴角往上翹了翹。



“你越界了。”

氣泡破碎,白六黑色的發尾在水中糾纏,他面帶微笑的將棋子邁入對方的棋盤上:“那我便不必再手下留情。”

“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小朋友。”

對面執棋的手僵在半空,猶豫片刻後才堪堪穩住平局的局面,她面無表情的轉動眼珠,脖頸上撕裂出的那只怪異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著白六。

“別這麽叫我,我惡心。”

“哦,天吶,真是孩子大了,連我這種即將退休的老年人也要欺負嗎?”他裝作痛心的模樣捂住心口:“我們曾經是多麽友好--”

“友好到你把我提前坑下線,又編織一場美夢讓我沈淪,最後在我最開心的時候點醒我?”她撫摸著自己的臉,這張臉白六再熟悉不過,畢竟和他朝夕相處了近十三年的阿迪雅希絲就是這副模樣。

或許說,這張臉,原本屬於一個叫吳語笙的姑娘。

吳語笙揉了揉眉心,接著說:“給個巴掌再給顆甜棗的本事是被你玩明白了白六,可惜的是,我不愛吃棗。”

“別他媽因為屁大點的事,特別是關系到被你養大的那個【我】就來亞特蘭蒂斯發牢騷行嗎?這你媽是小爺的地盤不是你的專屬心理咨詢室!你M屬性大爆發非得來這找罵啊爽了趕緊滾!”

對,你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到屬於神的大愛無疆或者面前那個反面教材的屑,有的只是一個半大少年在大環境日積月累的影響下積攢的臟話和負能量。

換句話來說,當年的大祭司如果還活著,直接就是兩眼一黑看不到亞特蘭蒂斯的未來。

(親媽:哪有啊這不一眼就望到頭了。)

白六沒有氣惱,相反卻笑得風輕雲淡,顯然是習慣了她這炮仗般的性子:“但這好像是因你而起的。”

“你去拉萊耶了。”

吳語笙垂眸,白色的睫羽顫啊顫,揭示著她內心的慌亂,但面上還強裝鎮定:“對,我去看看【祂們】,沒成想卻遇見了她。”

“沒辦法,同類相斥…”

“更別提她胸膛裏跳動的是你的心臟。”白六托著下巴:“你原本的,屬於人類的血肉組織。”

“卻被你親手改造成一顆【海洋之心】,不覺得--”

“很熟悉嗎?”

“你心心念念的正常的心臟,卻是不死之心的原料,你胸膛裏跳動的,是否也是舊神的心臟呢?”

全視之神,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就像那看似天衣無縫的精彩弒神好戲,卻也被書寫未來的人一筆帶過。

他連死亡都是自己所求,這樣強大的存在豈是她一蚍蜉能撼動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一萬零十二年後才被她想通。

“啟明,送客。”

無數血紅的神經和血肉組織從她身後冒出,祂詭異的扭曲成人形,對著白六做出了“請”的手勢。

“慢走不送。”祂身上的嘴張張合合。



Hvem er du?

Hvem jeg er?

“Jeg er dig, Adityasi.”她站在窗邊,伸手迎接暴風雨來臨時降下落在海面上的第一滴雨水。

莫比烏斯閉環,腐敗的蘋果重新回到了樹杈上,銜尾蛇再次咬住了自己的尾巴,直至鮮血淋漓也沒有松口,因果絲的斷裂又被始作俑者修補纏繞住命運的喉嚨作出完美的作品。

名曰:作繭自縛。

何其荒誕,何其可笑,何其諷刺?

那裏來的阿迪雅希絲,從頭到尾只有她吳語笙。

悖論使然,如果只能存活一個的話……

她佇立在鏡前,手中把玩著一把沾染著灰燼,鐵銹和藤虎的怪異長柄,擡手觸碰,湛藍的光芒頃刻間便爬滿長柄的全身,裂開了滿身汙垢,露出最本真的面貌。

“我會像萬年前那樣毫不留情的宰了另一個【自己】。”年少的神明將利劍紮入鏡像的心口,飛濺的碎片滑過眼角,像極了她落下的眼淚。



“你應該嘗試著放下一些多餘的東西。”

她睜大了眼睛。

紅色的氣球隨著海風的撫動搖晃著,她緊張的吞咽著口腔裏未融化的蜜糖,局促不安的握緊手杖。

白六站在她身後,以絕對強硬的姿態握緊了她的手,將手杖的尖端對準氣球,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畔。

“例如,友情,對外界的好奇。”

“他們是蜜糖包裹的毒藥,會腐蝕掉你的靈魂。”

“所以,”他蠱惑著:“我希望,你丟掉這一份不應該產生的情感。”

“希絲,我的乖孩子,這只是你成長路上微不足道的一粒沙,但只因為片刻的刺痛吸引了你的註意,可這也是暫時的。”

阿迪雅希絲抿唇,將口腔中的糖咬碎,荊棘的黑刺刺破氣球,引來了邪神輕笑著的誇讚。

“你總算長大了點。”



她會害死她的。

阿迪雅希絲不止一次這麽想過,但那筆下的墨跡未幹,傾訴著她點點心事。

“願吾友安好。”

她就是個壞孩子,屢教不改,不會一味地遷就和服從。

她有脾氣。

她不想當娃娃了。

“我想加入您的游戲。”

“哦?”白六聞言不由得挑高眉毛:“你確定嗎?”

“一旦走進我的局,便會萬劫不覆。”

“你的生死就由我掌控了,當你沒有利用價值時——”

“您就會抹殺我。”阿迪雅希絲表情平靜,甚至還能稱得上愉悅:“但目前不會,因為我還有用。”

“那只要我一直有用就好啦,我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她伸出小拇指勾住白六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您不能反悔。”

“哎,”他嘆氣:“真是拿你沒辦法。”

“游戲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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