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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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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初見

是夜,無風,月色涼薄。

宋錦繡今晚早早便吹滅了燈盞,躺在床上閉眼假寐。

褥子薄而硬,被子厚而重,帷幔上的芍藥繡工粗而俗。

念奴嬌裏的一應陳設自然是比不上未央宮的。

無妨,她不會在這裏停留太久。

鏤空花鳥紋四足銅爐裏升騰起加了些許薄荷腦的梵月香,裊裊娜娜,室內暗香浮動,一派平靜祥和。

雕花木窗邊,青色水波紋的美人觚裏斜插著一只嫩粉色的桃花,嬌艷纖薄的花瓣輕微地顫了顫。

下一刻,空氣裏便有絲絲縷縷的血腥氣蔓延開來。

宋錦繡心口一緊,呼吸不由地一滯,他來了。

剛睜眼,宋錦繡便覺脖子一涼,一柄泛著寒光的長劍已經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劍上還殘留著新鮮的血液,血腥味混合著刀劍特有的肅殺的之氣撲面而來,恍惚是回到了那個兵荒馬亂的黃昏。

“別出聲,否則我殺了你!”

宋錦繡聞言,借著夜色微微一哂,繼而換上一副又驚又懼的表情,顫聲道:“別殺我,我都聽你的。”

話間,外頭的燈籠盡數亮了起來,光亮透過薄薄的窗戶紙透進來。

宋錦繡一雙水色瀲灩的美目中點染上細碎迷蒙的金光,長長的羽睫如蝶翅一般忽閃忽閃:“這位英雄,房中沒有藏身的地方,但我有辦法躲過搜查。”

陸昭雲聽得外頭越來越喧鬧,知追兵很快就會趕來,一間一間房間地搜查,利落地收了劍,厲聲道:“別耍花樣!”

“若我首鼠兩端,英雄大可一劍殺了我。”宋錦繡翻身坐起,低頭便見自己雪白的裏衣上零星地落了點血跡。

應該是剛剛陸昭雲揮劍時飛濺上去的。

很好,這件衣服不能穿了。

樓下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傳來,是錦衣衛的官靴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的橐橐之聲。

一時之間,兵刃撞擊的鏗鏘聲,破門而入的撞擊聲,女子的尖叫聲,恩客的咒罵聲……混合在一起,紙醉金迷的念奴嬌紅樓裏登時一片鬼哭狼嚎。

宋錦繡的房門很快便被轟地一下子推開,帶起房中紗幔如春水般微微蕩漾,掩映著架子床上兩道交疊的身影。

一只精壯的胳膊擡起,將床邊帷幔一扯,攏住了滿屋的春色。

為首的錦衣衛千戶伍洪一雙吊梢眼微微瞇了瞇,收了推門的刀柄,轉頭睨了一眼身後呆若木雞的老鴇,語氣不善:“你不是說這間房間裏只有一個人嗎?”

身後的披堅執銳的錦衣衛已經毫不遲疑地擡腳,進到房中,將房間翻了個底朝天。

現在,只剩房中那張架子床了。

床上的宋錦繡胡亂地抓起一件外衣,躲在被子後頭披在身上,將衣襟一抓,掀開帷幔的一角,下床跪著。

蓄了一層薄汗的小臉上騰著兩朵紅雲,又是羞又是懼,披散著一頭黑絲,低頭不敢看來人,只支支吾吾道:“媽媽,是……實在是有貴客。”

如此旖旎風光,看的在場男子均是喉頭一緊,熱血上湧,戒備心頓時消除了大半。

宋錦繡是念奴嬌老鴇劉媽媽悉心栽培的新花魁,早就放出了消息,十五日後,圓月夜,拍賣初夜。

這下好了,不僅讓人捷足先登,今日還叫這麽多人當眾撞破,劉媽媽一番心血盡數付諸東流,此時白眼一翻,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念奴嬌內又是一陣呼天搶地。

伍洪提著刀踩在房中地毯之上,一彎腰,伸手捏住了宋錦繡的下巴,見她這副出水芙蓉般的模樣,倒是對房中之事信了幾分。

“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嗎?”迎著宋錦繡楚楚可憐的小臉,伍洪聲音冷厲,不帶一絲溫情。

“沒……沒有,奴家一晚上都跟公子在一起……”宋錦繡眼底泛著淚光,像是一朵被風雨摧折,還掛著點點雨露的西府海棠。

這是特意在為陸昭雲開脫。

伍洪聞言不置可否,將宋錦繡的臉甩到一邊,又去掀帷幔。

宋錦繡瞪大了眼睛,虛虛伸手去阻止。

阻止當然是不可能阻止的,宋錦繡其實巴不得他自己去看。

帷幔內,陸昭雲大剌剌地躺在錦被之中,褻衣大開,露出裏頭玉色的肌膚來,肌肉緊實線條流暢,察覺到有人來,他細長的手指將蒙在眼上的赤色鴛鴦肚兜拿下,冰冷兇戾的眼風斜斜掃來。

只一個滿是威壓的眼神,便將一臉兇相的伍洪凍得微微後退了一步。

“滾!”陸昭雲胸膛起伏著,緊抿的嘴唇只吐出這一個字來。

但伍洪知道,這位紈絝世子非常生氣,後果可能非常嚴重。

他趕緊放下帷幔,在床前單膝跪下,抱拳行禮,低低道:“錦衣衛追查刺客,例行排查,多有得罪,還望陸世子海涵!”

陸昭雲沒有回話。

伍洪眼珠子一轉,伸出雙手將跪著的宋錦繡恭敬扶起,一改之前的疾言厲色,溫聲道:“姑娘,多有得罪。”

宋錦繡心下一顫,被伍洪這武夫用這麽大的力氣攙著,不自覺後退了兩步。

這一退,便露出腳下兩滴暗紅色的血漬來。

原本這兩滴血落在滿繡蝴蝶穿花的紅地毯上,並不顯眼,但為了保險起見,宋錦繡還是故意下床跪著,為的就是將這血跡遮掩一二。

看來還是被發現了。

“這血跡……”伍洪眉毛一挑,吊梢眼又顯出幾分兇狠來。

宋錦繡滿臉通紅,將頭埋得更低,看起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是公子……奴家吃痛,不小心抓傷了公子……”

聲音不大,但在場之人皆聽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人暧昧地笑了一聲。

陸昭雲為人風流荒唐,此事在盛京早已傳開。

伍洪聞言,臉色稍和緩,轉身向帷幔內的陸昭雲又行了一禮,一招手,一大屋子人來如風,去也如風,一眨眼便又都不見了蹤影。

最後一個錦衣衛甚至非常貼心,笑著幫宋錦繡帶上了門。

這幫活閻羅這時候倒是好心。

門一關,屋內多加了數倍,用來遮蓋血腥味的梵月香便一息更比一息濃郁起來。

宋錦繡披著男子的外衣,立在帷幔前靜候良久,卻沒有聽到裏面的人有只言片語。

夜色有些涼,宋錦繡赤腳踩在地毯上,依舊覺得冷氣繞著腳踝直往上竄。

所幸那件男子外衫長得曳地,不然今日她可就虧大發了。

不管了,先去找件披風披上。

宋錦繡剛一擡腳,帷幔後便伸出一只手,將她拽了進去。

陸昭雲斜斜靠在床頭,墨發如瀑傾瀉於腦後,一雙狹長的鳳眼將視線懶洋洋地投過來。

宋錦繡跌在陸昭雲腿上,撐起身子看他。

之前情勢危急,宋錦繡甚至親手扒過陸昭雲的衣服塞到床鋪底下。

兩人在屋裏踮著腳跑了幾圈,直到出了薄汗才爬上床。

彼時兩人蓋著同一床被子,陸昭雲的兩手就撐在她的身側,垂落的墨發同她的糾纏在一道,兩人均是氣喘籲籲、面帶桃花。

陸昭雲居高臨下地看她。

她側著頭,仔細聽著外頭的動靜。

彼時將臨大敵,宋錦繡絲毫不敢分心。

此刻錦衣衛已經離開,她獨自面對陸昭雲,到底還是有些不自在。

“做戲就做全套,這些個東西指不定還在外頭哪個角落裏候著。”陸昭雲冷冷道,拉開一旁的被子,示意宋錦繡躺進來。

宋錦繡外衣裏穿著件緋色的齊胸襦裙,此時便也就和這外衣,小心翼翼在離陸昭雲兩拳之外的地方躺下,把被子拉到下巴處。

屋內一時無話,只有紅燭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之聲。

“公子傷口還疼嗎?”宋錦繡擁著被子覺得暖和多了,睡反正是睡不著了,身邊這人跟座大佛一般坐著,她哪裏敢閉眼,她微微轉頭,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道。

陸昭雲半合著眼,沒有答話。

宋錦繡沒等到他的回答,微微撇撇嘴,將頭轉了回去。

想來是不疼了。

當時情況危急,她便把整瓶藥粉一股腦地倒了上去。

那藥粉止血止疼功效絕佳,只是剛接觸到傷口之時,傷口會如火焚燒,如萬蟻啃食,又痛又癢。

不過熬過那一陣,傷口便不再疼了。

陸昭雲也是個狠人,那藥粉倒上去,咬著牙皺著眉硬是一聲沒吭,只是一張俏臉瞬間煞白如紙。

見到他這副樣子,宋錦繡心中沒由來地有些暢快,以時間緊急為借口粗暴地用白綢將傷口包了,還惡趣味地給陸昭雲上了點胭脂,美其名曰:省得被看出破綻。

現在想想,宋錦繡不免肉痛:“那藥粉貴得很……”

陸昭雲低頭看了她一眼:“會叫嗎?”

“啊?”宋錦繡一時沒反應過來。

陸昭雲神色淡漠,看著宋錦繡沒有繼續開口。

宋錦繡反應過來,臉上不禁有些尷尬又又些羞赧,喃喃道:“我學過的……”

此等銷魂技術,劉媽媽自然重點關註過的。

但是迎著陸昭雲的目光,宋錦繡一口氣梗在喉頭,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太羞恥了……

前世她也不是什麽未經人事的閨閣少女了,但讓她在一個陌生人面前……

陸昭雲忽然傾身覆過來,一張俊臉湊近,宋錦繡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剛泛出的那點子羞澀,在看清他眼底的寒霜之後,又盡數碎裂成了冰渣。

“需要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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