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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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不知身是客
素還真離開時已是日暮殘陽，待到達琉璃仙境更是弦月初上，且因琉璃仙境乃風水寶地，縈繞在草野間的靈氣久久不散，又如螢火，疏疏落落。
今天日子大好，秦假仙在仙境的基礎上大肆裝點一番，月華似練，千盞明燈就似流水，一團團黃暈的光向上升起，像輕紗聚攏翻飛，隨風覆散回。
素還真留步觀賞片刻才緩緩而行。
與屈世途、秦假仙同樣，往事已矣，能再見當年故人，不免感慨良多，心有戚戚焉。
至玉波池畔已能見到熟悉人影，素還真呼喚兩聲名字無果，又邁步上前，只見水面清波迂回倒映出對方專註神情，素還真半闔上眼，眼前這幕似曾相識。
“……這池裏的魚，生於此長於此，就會以為這小小的玉波池是它們的一方天地，無法見識天地寬廣，江河遼闊……阿晚，你是在想這個嗎？”
阿晚拍拍衣裙起身，“不，我是在想……這魚可真肥，味道一定很鮮美。”
素還真：“……”
其實阿晚是聽見素還真叫她的，一直沒應聲是因為……現下熟悉的人都不在身邊，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場！
秦假仙帶著蔭屍人和業途靈飯後消食，而屈世途則拉著素續緣在內室商量婚前事宜，她嫌屋內氣悶，坐久了想出來活動筋骨，誰曾想會和剛回來的素還真撞個正著？？？
阿晚給自己打氣，不過是見個家長而已，又不是不認識素還真。
“素……咳，素賢人。”
費勁改口的稱呼讓素還真也別扭一陣，實在是此前從沒聽過她用敬稱。
阿晚從袖中抽出一沓書冊，就是她之前幫素續緣裝訂好的《苦境水域志》，在正式出版的前夕，她想請素還真在扉頁寫個字或者題個詞什麽的。
阿晚起身，回轉，與素還真四目相對。
素還真這麽多年的容顏未改，熟悉的面貌就像摁下了什麽開關，一瞬間阿晚的大腦如針刺，破碎又繁雜的記憶如海浪滾滾而來，撞擊樵石，激蕩滿天水霧。
然後……
她暈了。
暈得猝不及防，素還真快一步動作接住了她，但腦子還沒轉過來是什麽回事。
“……阿晚？阿晚？”
“素還真你回來咯……嗯……？？阿晚怎麽了？？你剛才做什麽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也招來了秦假仙等三人，他們一圈人團團圍上，秦假仙更是扯著嗓門在喊。
但天可憐見，素還真真的什麽都沒做！！！
素續緣剛和屈世途一起草擬了婚禮流程，因著身份緣故不便大張旗鼓，但該有的禮節也不能落下，現下他不僅沒有困意，還準備一鼓作氣把聘禮下了。
屈世途打了聲呵欠，又連飲數杯苦茶，看來也要舍命陪君子。
秦假仙風風火火破門而入。
“……屈仔！還有續緣吶，大事不好了，阿晚見到素還真……然後就暈倒了！！！”
………什麽叫見到素還真，然後就暈倒了？？？
屈世途因為熬夜而漿糊的大腦還在努力梳理這前後的邏輯關系，素續緣已經如一陣風刮過身側。
“爹親……阿晚？！”
小跑的方向是從前阿晚在琉璃仙境的居所，推開門，入目就是圍在阿晚床邊的三人，蔭屍人和業途靈左右探頭探腦，素還真伸手為阿晚把脈，至於安靜躺在床上之人……則閉目不醒。
素續緣的腳步霎時放緩，素還真的醫術毋庸置疑，他再憂急如焚也須得強自按下，靜侍一旁，不能打擾診斷過程。
看來是有結果了，素還真把阿晚的手重新塞回被子，一一環視屋內眾人，最後在素續緣的臉上多停留了幾時。
“不用擔心，阿晚覆生後記憶有損，又因精神受到沖擊才會一時昏迷，只要臥床休息，再輔以銀針治療，不日便能恢覆如初。”
屈世途緊張得差點捋斷一把胡須，“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說，續緣你剛才跑得太著急了。”
素續緣這才垂首道，“……是續緣失態了，因為阿晚之前靈力散盡，也是這樣反應……”
素還真是想說點什麽的，卻是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後，才以一種不認同的目光，靜靜註視著自家無言反省的兒子，可話到嘴邊，不禁又軟和下來。
“……續緣，直接的精神刺激對阿晚來說並不是好事，你本可以用其他方法，循序漸進地恢覆她的記憶。”
但素續緣私心沒有這麽做。
加上無論是與素續緣相認，還是這次見到秦假仙和屈世途，阿晚的表現都可稱正常，本以為就此平安無事，殊料素還真的出現能直接把人刺激到暈倒，實在是出乎素續緣意料之外。
“……續緣知錯，續緣是怕阿晚恢覆記憶，先入為主，只拿我當小輩看待就再不給我機會……”
剛才乍一聽秦假仙匆匆匯報，素續緣就知道怎麽回事，現在自責和愧疚都快把他淹沒了。
“……待阿晚醒來，續緣就著手為她恢覆記憶……不論她待我之態度如何變化。”
素還真輕嘆，“……也罷，其實阿晚恢覆也只是時間問題，這晚你就在這裏照顧她吧，時刻留神她的情況。”
素續緣乖乖應下，不消素還真叮囑，他也會如此做的。
合上門扉，素續緣回頭走向床沿，靠著人輕輕坐下，沒有旁人在場，他眸中繾綣的情意能不加掩飾，寸寸撫過她的眉眼。
忽地，素續緣註意到阿晚額尖滲出細汗，他打了一盆水，擰濕毛巾為她擦拭。
但光是如此似乎不夠，阿晚緊閉的眼瞼不斷顫動著，似乎陷入夢魘，口中呢喃的名字含糊不清。
素續緣停下為她擦拭的動作，俯身想聽清她說了什麽。
“……阿晚？”
通常來說，能引起劇烈情緒波動的，都是過往深處最無法忘懷的回憶。
……
墨雲翻滾，地面怒海卷波濤。
非凡公子手下來人稱，大戰在即，有素還真一方的人馬提前混入海鯨島，疑為車前卒，馬前盾，該殺之以儆效尤。
魔魁七日蛻變之期已到，斷不可出任何差錯，非凡公子目露睥睨，冷眼看著被押之人，既是熟人面孔，念及昔日天河下救助之恩，若能自願歸降，可以饒她一命。
——“不知武林若是魔魁獨大，接下來有何開疆拓土之打算？”
阿晚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非凡公子直陳魔魁淩厲手段，血腥鎮壓魔界異黨，不掩一統天下之野心。
對方認真思索後搖頭，非凡公子不懂她猶豫是何故，既然出現在這，說明素還真並不在意她的死活，又被俘虜，無利用價值的棋子，即為棄子。
此時前線傳來急報，正道群俠以素還真為首，海殤君、傲笑紅塵、黑白郎君、青陽子等人，已聯手攻上海鯨島，與他們展開正面對決。
素還真手持撼宇神劍躍入血池，無人知曉戰況如何，但看池面水波翻湧，熇熇明光愈漸下墜，而濃稠血色不朽，與之糾纏到不死不休。
己方逐漸式微，非凡公子且戰且退，一切籌碼只壓在亟待出關的魔魁身上，忽見小兵奔來，惶恐道抓到的那名女子，隨素還真一起躍入血池了！
“………素還真……素還真！”
阿晚劃水找人，並一度抱怨魔魁的泡澡池為什麽修這麽大，且池中血水是用嬰孩骨血所制，阿晚能適應水下呼吸，卻抵觸這讓人胃中翻湧不適的血氣。
素還真無她這般水下行動自若的能力，一擊稍有滯礙，肩上又多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他緩提內元，喉中一甜，吐出一抹朱紅。
“……素還真！！”
阿晚朝血腥味更濃的方向游去，果然見到白蓮滿身血紅，被逼得連連倒退，她從後接住人，決絕伸掌，體內的靈力孤註一擲地湧出，池水瞬間漲動，水柱沖天而起！
岸上的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離得近的還慘遭波及，被澆了個落湯雞。
素還真很快就意識到，如此不計後果的結局，他與阿晚兩個人心知肚明。
打工人也不是沒有脾氣……魔魁吞她靈力，害她喪命，死來！！！
變故只在瞬息之間，素還真的傷口血止，劍光大盛，傾力一擊斬向魔魁。
想當初阿晚還被歡喜佛吐槽，這回傾力而為……輸送的靈力總算一點一滴都沒有浪費。
……
阿晚：！！！
視線昏暗後陡然醒轉，阿晚揪著胸口衣領，仿佛夢中那令人窒息的氣味還盤旋不去。
她下意識抓了什麽，低頭一看，是素續緣放在她床沿的右手。
冷月懸空，瀉了滿庭銀輝，不知是不是夜晚溫度驟降，素續緣背對著她，他的手心沁著汗水，卻泛著絲絲冰涼。
阿晚關心道，“續緣？你怎麽了？”
以及另一個問題。
“……還有……我怎麽了？我記得我在花園看到了素還真……”
不知是哪幾個字觸動到素續緣，他的手背肌肉一僵，仿佛被人用力敲打。
阿晚看到他這副樣子，更加擔心了，素續緣的臉色從未有過的差，說是慘白如紙，可眼眶周圍又蔓延著一圈紅，落寞和委屈如絲線堆積胸口，絞著心臟痛得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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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還真留步觀賞片刻才緩緩而行。
與屈世途、秦假仙同樣，往事已矣，能再見當年故人，不免感慨良多，心有戚戚焉。
至玉波池畔已能見到熟悉人影，素還真呼喚兩聲名字無果，又邁步上前，只見水面清波迂回倒映出對方專註神情，素還真半闔上眼，眼前這幕似曾相識。
“……這池裏的魚，生於此長於此，就會以為這小小的玉波池是它們的一方天地，無法見識天地寬廣，江河遼闊……阿晚，你是在想這個嗎？”
阿晚拍拍衣裙起身，“不，我是在想……這魚可真肥，味道一定很鮮美。”
素還真：“……”
其實阿晚是聽見素還真叫她的，一直沒應聲是因為……現下熟悉的人都不在身邊，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場！
秦假仙帶著蔭屍人和業途靈飯後消食，而屈世途則拉著素續緣在內室商量婚前事宜，她嫌屋內氣悶，坐久了想出來活動筋骨，誰曾想會和剛回來的素還真撞個正著？？？
阿晚給自己打氣，不過是見個家長而已，又不是不認識素還真。
“素……咳，素賢人。”
費勁改口的稱呼讓素還真也別扭一陣，實在是此前從沒聽過她用敬稱。
阿晚從袖中抽出一沓書冊，就是她之前幫素續緣裝訂好的《苦境水域志》，在正式出版的前夕，她想請素還真在扉頁寫個字或者題個詞什麽的。
阿晚起身，回轉，與素還真四目相對。
素還真這麽多年的容顏未改，熟悉的面貌就像摁下了什麽開關，一瞬間阿晚的大腦如針刺，破碎又繁雜的記憶如海浪滾滾而來，撞擊樵石，激蕩滿天水霧。
然後……
她暈了。
暈得猝不及防，素還真快一步動作接住了她，但腦子還沒轉過來是什麽回事。
“……阿晚？阿晚？”
“素還真你回來咯……嗯……？？阿晚怎麽了？？你剛才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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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可憐見，素還真真的什麽都沒做！！！
素續緣剛和屈世途一起草擬了婚禮流程，因著身份緣故不便大張旗鼓，但該有的禮節也不能落下，現下他不僅沒有困意，還準備一鼓作氣把聘禮下了。
屈世途打了聲呵欠，又連飲數杯苦茶，看來也要舍命陪君子。
秦假仙風風火火破門而入。
“……屈仔！還有續緣吶，大事不好了，阿晚見到素還真……然後就暈倒了！！！”
………什麽叫見到素還真，然後就暈倒了？？？
屈世途因為熬夜而漿糊的大腦還在努力梳理這前後的邏輯關系，素續緣已經如一陣風刮過身側。
“爹親……阿晚？！”
小跑的方向是從前阿晚在琉璃仙境的居所，推開門，入目就是圍在阿晚床邊的三人，蔭屍人和業途靈左右探頭探腦，素還真伸手為阿晚把脈，至於安靜躺在床上之人……則閉目不醒。
素續緣的腳步霎時放緩，素還真的醫術毋庸置疑，他再憂急如焚也須得強自按下，靜侍一旁，不能打擾診斷過程。
看來是有結果了，素還真把阿晚的手重新塞回被子，一一環視屋內眾人，最後在素續緣的臉上多停留了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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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世途緊張得差點捋斷一把胡須，“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說，續緣你剛才跑得太著急了。”
素續緣這才垂首道，“……是續緣失態了，因為阿晚之前靈力散盡，也是這樣反應……”
素還真是想說點什麽的，卻是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後，才以一種不認同的目光，靜靜註視著自家無言反省的兒子，可話到嘴邊，不禁又軟和下來。
“……續緣，直接的精神刺激對阿晚來說並不是好事，你本可以用其他方法，循序漸進地恢覆她的記憶。”
但素續緣私心沒有這麽做。
加上無論是與素續緣相認，還是這次見到秦假仙和屈世途，阿晚的表現都可稱正常，本以為就此平安無事，殊料素還真的出現能直接把人刺激到暈倒，實在是出乎素續緣意料之外。
“……續緣知錯，續緣是怕阿晚恢覆記憶，先入為主，只拿我當小輩看待就再不給我機會……”
剛才乍一聽秦假仙匆匆匯報，素續緣就知道怎麽回事，現在自責和愧疚都快把他淹沒了。
“……待阿晚醒來，續緣就著手為她恢覆記憶……不論她待我之態度如何變化。”
素還真輕嘆，“……也罷，其實阿晚恢覆也只是時間問題，這晚你就在這裏照顧她吧，時刻留神她的情況。”
素續緣乖乖應下，不消素還真叮囑，他也會如此做的。
合上門扉，素續緣回頭走向床沿，靠著人輕輕坐下，沒有旁人在場，他眸中繾綣的情意能不加掩飾，寸寸撫過她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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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續緣停下為她擦拭的動作，俯身想聽清她說了什麽。
“……阿晚？”
通常來說，能引起劇烈情緒波動的，都是過往深處最無法忘懷的回憶。
……
墨雲翻滾，地面怒海卷波濤。
非凡公子手下來人稱，大戰在即，有素還真一方的人馬提前混入海鯨島，疑為車前卒，馬前盾，該殺之以儆效尤。
魔魁七日蛻變之期已到，斷不可出任何差錯，非凡公子目露睥睨，冷眼看著被押之人，既是熟人面孔，念及昔日天河下救助之恩，若能自願歸降，可以饒她一命。
——“不知武林若是魔魁獨大，接下來有何開疆拓土之打算？”
阿晚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非凡公子直陳魔魁淩厲手段，血腥鎮壓魔界異黨，不掩一統天下之野心。
對方認真思索後搖頭，非凡公子不懂她猶豫是何故，既然出現在這，說明素還真並不在意她的死活，又被俘虜，無利用價值的棋子，即為棄子。
此時前線傳來急報，正道群俠以素還真為首，海殤君、傲笑紅塵、黑白郎君、青陽子等人，已聯手攻上海鯨島，與他們展開正面對決。
素還真手持撼宇神劍躍入血池，無人知曉戰況如何，但看池面水波翻湧，熇熇明光愈漸下墜，而濃稠血色不朽，與之糾纏到不死不休。
己方逐漸式微，非凡公子且戰且退，一切籌碼只壓在亟待出關的魔魁身上，忽見小兵奔來，惶恐道抓到的那名女子，隨素還真一起躍入血池了！
“………素還真……素還真！”
阿晚劃水找人，並一度抱怨魔魁的泡澡池為什麽修這麽大，且池中血水是用嬰孩骨血所制，阿晚能適應水下呼吸，卻抵觸這讓人胃中翻湧不適的血氣。
素還真無她這般水下行動自若的能力，一擊稍有滯礙，肩上又多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他緩提內元，喉中一甜，吐出一抹朱紅。
“……素還真！！”
阿晚朝血腥味更濃的方向游去，果然見到白蓮滿身血紅，被逼得連連倒退，她從後接住人，決絕伸掌，體內的靈力孤註一擲地湧出，池水瞬間漲動，水柱沖天而起！
岸上的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離得近的還慘遭波及，被澆了個落湯雞。
素還真很快就意識到，如此不計後果的結局，他與阿晚兩個人心知肚明。
打工人也不是沒有脾氣……魔魁吞她靈力，害她喪命，死來！！！
變故只在瞬息之間，素還真的傷口血止，劍光大盛，傾力一擊斬向魔魁。
想當初阿晚還被歡喜佛吐槽，這回傾力而為……輸送的靈力總算一點一滴都沒有浪費。
……
阿晚：！！！
視線昏暗後陡然醒轉，阿晚揪著胸口衣領，仿佛夢中那令人窒息的氣味還盤旋不去。
她下意識抓了什麽，低頭一看，是素續緣放在她床沿的右手。
冷月懸空，瀉了滿庭銀輝，不知是不是夜晚溫度驟降，素續緣背對著她，他的手心沁著汗水，卻泛著絲絲冰涼。
阿晚關心道，“續緣？你怎麽了？”
以及另一個問題。
“……還有……我怎麽了？我記得我在花園看到了素還真……”
不知是哪幾個字觸動到素續緣，他的手背肌肉一僵，仿佛被人用力敲打。
阿晚看到他這副樣子，更加擔心了，素續緣的臉色從未有過的差，說是慘白如紙，可眼眶周圍又蔓延著一圈紅，落寞和委屈如絲線堆積胸口，絞著心臟痛得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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