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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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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

除夕夜很快就到了。

這天晚上,眾人都到了老太太屋中吃團圓飯。

老太太近日來身體都不大好,木媽媽一直在用藥膳給她調養身體。

對於老人家而言,除夕團圓飯最是難得。

在兒女年幼時,把他們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兒女長大了要離家,他們也無法阻止,一年中能見到一面就已經是欣喜了。

遠嫁的二女兒帶著外孫女回來了,雖說女婿外孫沒來,但今晚這氣氛也是熱熱鬧鬧的。

晚上的菜肴異常豐盛,每人都分到了一盞招積鮑魚、一盅紅棗雪蛤湯,桌上擺著冰糖百合馬蹄羹、赤棗烏雞湯、清燉蟹粉獅子頭、玫瑰肘子還有一籠大螃蟹,其餘的許多菜還未端上來。

老太太年紀大了,吃不得油膩的,因而廚房以往準備的菜大都是清淡的,但今天難得外孫女和孫女都在,便吩咐廚房燒了許多她們愛吃的菜。

許清眉瞧著面前色澤金黃的獅子頭,咽了咽口水。

李陽春挨著她坐著,正巧斜眼看到了這一幕,嘴角扯了扯。

老太太動筷後,眾人才陸續動筷。

嚴清雪端起面前的茶杯,朝著何老太太說:“外祖母,外孫女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祝您身體康健,萬事如意。“

說完,一口飲完手中的茶,隨後還不忘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頗有些豪爽女俠風範。

許清眉接著話頭,“祖母,孫女也祝您身體康健,萬事如意。”

隨後眾人紛紛給老太太道賀,祝福的話也是各不相同,老太太滿意地直點頭。

其中李陽春說了一句:“祝老太太松鶴長春,春秋不老,福壽綿長活百歲,身體康健行如風。”

老太太還特意誇了他一句文采斐然,後生可畏。

一旁的嚴清雪則是有些不服氣的嘟囔著嘴,側頭對表妹小聲嘀咕:“你這表哥瞧著光風霽月的,怎麽也是個學人拍馬屁的。”

“祖母開心就好。”許清眉瞥了眼表姐,語氣帶著些許無奈,她這表姐倒是很喜歡和表哥過不去,也不知道表哥造了什麽孽。

在何家沒有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因而眾人有說有笑。

李氏瞧著侄女清雪的言行舉止都透著一股子英氣,心下有幾分感慨,便對何嫵說道:“我看你這女兒倒是有幾分我年輕時的樣子。”

何嫵則是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是不知道,我這女兒半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反倒喜歡跟兄長父親習武賽馬,我可愁死了,以後要是嫁不出去可怎麽辦?”

李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望向小姑子的眼神有幾分惜惜相惜,有些讚同地附和:“我這寶貝夭夭啊,也是個貪玩的性子,上次落水把我嚇得夠嗆。”

李氏垂眸,瞥了一眼女兒,“倒是後來懂事多了。”

何嫵呷了一口茶,餘光瞥見對面端坐著的李陽春,一舉一動都規矩得體,便側頭對李氏說:“這對面坐著的是春哥吧,倒是跟他母親長得極像。“

“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李氏看了一眼侄子,眸子裏有幾分憐惜,”小小年紀就沒了娘,後來我那兄長也沒了。“

何嫵久在京城,只是過年的時候難得回來一次,她也只是十多年前的時候偶然見過馮氏一面,當時就覺得驚為天人,因而現在印象還是很深刻。

聽完弟妹的話後,她有幾分惋惜,落到李陽春的目光上也帶著幾分同情。

老太太正和兒子搭著話,似乎是在討論正月過後舉家遷往京城的事宜。

隨後不知怎得,老太太的視線冷不丁落在了兒媳婦李氏的身上,隨後又落在了孫女的身上,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老太太讓木媽媽去拿了包了金銀裸子的香包來,隨後挨個分給晚輩。

兩個孫輩是被叫到她跟前,由她親自發。

老太太把沈甸甸地香包塞到孫女的手上,隨後愛憐地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夭夭,想不想讓你阿娘給你添個弟弟啊?“

許清眉被這冷不丁的一句話怔住了,何老太太怎麽會問她這個問題。

“要是想的話,一定要多督促你阿爹阿娘睡在一個屋裏頭,不要總賴著你阿娘。”老太太湊到她的耳邊說著悄悄話。

小清眉雖然與李氏何臨分了院子,但是從前她總是時不時地想賴著李氏一屋睡,何臨只能無奈地跑到別的屋去。

許清眉突然意識到自己過完年就九歲了。何家人丁單薄,何老太太只有何臨一個兒子。

何臨除了李氏外也沒有通房妾室,因而何家只有她一個孫女,老人家這樣說恐怕是想抱孫子吧。

李氏正巧站在一旁,隱隱約約聽到了老太太說的話,頓時羞得滿面通紅,走上前扯著老太太的衣袖道:”母親,怎麽能在孩子面前講這些東西。“

“那還不是你肚子不爭氣。“老太太佯嗔了一眼兒媳,話雖然不中聽不過語氣詼諧。

兒子潔身自好,從不納通房妾室,這點他是滿意的。她也不喜歡一屋子鶯鶯燕燕勾心鬥角的,搞得家裏沒有安寧。

但兒媳自從進門生下孫女後,那麽多年,肚子裏也沒有動靜。

起初有了乖乖孫女,她倒也不計較,可是孫女沒幾年總歸是要出嫁的,況且她何家的香火總要有人繼承。

李氏低垂著眸子,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何臨走上前去,握起妻子的手,把她護在身後。

老太太見兒子如此行事,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你總是這樣,生怕我刁難了你媳婦,我又不是那等惡婆婆,這十幾年來我哪天不是把她當作親生閨女看待。

“母親,兒子不是這個意思。”何臨解釋道。

“你什麽意思我會不知道。”何老太太笑了笑說,“我也不能趕著上吊去逼你納妾吧,我只是想著讓夭夭以後有個親兄弟可以相互扶持,我們總歸要先她一步走的。”

老太太說完,慈愛地摸了摸孫女的發頂。

李氏的眼眶微紅,走上前,半蹲著身子,伏在老太太的膝上,輕聲喚了句:“娘。”

老太太是打心底喜歡這個兒媳的,雖說初嫁時瞧著有些大大咧咧,老太太還曾擔心過她是個不會體貼人的。

但日子久了,他們夫妻相濡以沫,兒媳為人也和善,還給她生了嬌嬌孫女,何府裏頭又從來沒有其他大戶人家一樣的腌臜事,她也樂得自在。

“明天去文峰寺,你可得好好地拜拜那送子觀音。“

看著兒媳,老太太柔聲說,隨後眼眸垂了垂,語氣漸弱,”實在生不出來的話,大不了去旁支裏過繼一個,何家就我們這支最有出息,過繼給我們,想必他們也是願意的。”

李氏沒有答話,一旁的何臨則是頓頓地點了點頭。

此時,房間裏就剩下老太太、何臨、李氏、許清眉和幾個婆子了,其他人都已經先行回去了。

方才何嫵見母親要和弟妹說著體己話,便拽著女兒走了。

嚴清雪一臉悶悶不樂,她還想再同表妹玩一會呢,但是母親態度強勢,不容她違拗。

酒足飯飽後便是守歲了,許清眉跟著母親來到了她的屋子裏。

何臨則是走進了書房,畢竟遷官事宜眾多,他需得忙上好一陣子。

院中的白梅開得正盛,一朵一朵地傲然挺立,清冷的月光透過雲層,細細碎碎地灑落在花瓣上,白梅仿佛氤氳在一層亮閃閃的薄霧中,更襯托出它們的風姿。

李氏有些蔫蔫的,許是晚上這茬讓她心裏有些不好受,她倒是知道老太太待她如親女。但老太太的一番話讓她不得不考慮起了女兒的將來,連手上繡著護膝的動作也是一頓一頓的。

許清眉挨著母親坐著,手裏拿著一本話本子,這是李氏怕她無聊給她的。

許是知道母親心裏不好受,許清眉把話本裏看到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她聽,想逗她笑一笑。

李氏知道女兒是個貼心的,放下手裏的護膝,把女兒抱到膝上,和她臉貼臉地親昵著,還不忘戳戳她的胳肢窩,逗得她直樂。

許清眉喜歡極了這種和母親親近的感覺,從前姨娘可從來不曾和她做過這般的舉動,她像是有些貪戀般地希望時光永遠地駐足在這一刻。

不知何時,何臨進屋來了,靜靜地看著妻子和女兒嬉笑,眸色中溢滿了寵溺和溫柔。

過了一會,嚴清雪尋到了舅父舅母的院外,同她一起來的還有何嫵。

嚴清雪拿了一大堆小玩意來找表妹,何嫵則是帶了一副葉子牌。

隨後,兩個小丫頭在一旁開心地玩起了九連環,這個九連環比較精巧,兩個小丫頭琢磨了許久也沒解開。

“要不,我們去把表哥找過來吧。”清眉提議。

“表哥?”嚴清雪思索了會說,“我方才去找過他,本想同他一起過來,但他說要溫書,就不過這邊來了。”

當時李陽春剛從屋裏走出來的時候,她看到他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光亮,但看清來的人是她後,那亮光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也沒多想,既然人家不願,她就知趣地回來了。

但隨後想了想,借了表妹的名義讓丫鬟送了一盒消夜果兒給他,但她沒跟表妹提這茬,因為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其實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隱約是知事的,不過大多隨心而為,以後就會慢慢明白了。

許清眉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表姐,隨後一想到表哥一個人在院子裏,心裏就有點不是滋味,便讓琥珀去包了盒消夜果兒給他送去。

所謂消夜果兒就是專門給除夕守歲的人解饞的,有十般糖、澄沙團、韻果、蜜姜豉、皂兒糕、蜜酥、小鮑螺酥、市糕、五色萁豆、炒槌栗、銀杏等,大戶人家往往是早早就備下的。

而嚴清雪則是專註地解著九連環,沒註意到表妹和丫鬟說了什麽。

李氏和何嫵則是盤腿坐在了羅漢床上,玩起了葉子牌,李氏的牌藝不精,輸了好多錢。

還沒熬到淩晨,兩個小丫頭就困得睡了過去,李氏和何嫵也只能無奈地看著她們,摸摸她們的額發,替她們掩掩被角。

遠處傳來一聲聲的擊鼓聲和炮竹聲,擊鼓聲喻示著驅逐“疫癧之鬼”。而炮竹聲則喻示著舊的一年即將離去,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何府西院裏,李陽春獨自站立在院中,擡頭望著清冷的月亮,目光幽幽。

院中的石桌上擺著兩盒消夜果兒,他垂眸,定定地看著剛送過來的那一份,拿了一個蜜酥放進嘴裏,眸色變得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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