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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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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箭穿心

濃煙滾滾,吳玉竹扶著高慈,狼狽地從詔獄中走出,她身上穿的緋色衣裙沾上了許多因大火揚起的塵埃。

“母親,再堅持一下,我一定把您帶出去。”

火勢越來越大,煙也越來越濃,吳玉竹感覺一陣眩暈,突然站不穩摔到了地上。

她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帶著母親闖過火海。正當她懊惱不已的時候,眸子微擡,看見霍延從濃煙中向她走來。

霍延的腳步聲沈穩有力,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她的心上。

吳玉竹趴在地上,伸手抓住了霍延的衣角,說道:“霍延,救救我母親。”

霍延繞過她,走到了高慈身旁,只是他救了高慈,就救不了吳玉竹了。

他攔腰抱起高慈,眼睛裏有一種冰涼,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水潭,對吳玉竹丟下了一句:“想活著,就自己爬出去。”

這本就是一個難兩全的選擇,註定有一個人帶不走,正因為是這樣,吳玉竹希望那個被救出去的人是她的母親。

“母親,您一定要平安。”這是吳玉竹最大的心願。

她匍匐在地上,賣力地向前爬行,濃煙熏得她眼睛睜不開,吳玉竹感覺自己很疲憊,仿佛下一秒就要睡過去了。

她拔下自己頭上的簪子,刺破了右手的掌心,疼得她微微抽搐了一下,這樣的痛感讓她慢慢變得清醒,助她爬出了失火的詔獄。

-

夜色如墨,深沈而壓抑,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僅有幾縷微弱的星光穿透縫隙,斑駁地灑落在庭院之中。

四周靜謐得只能聽見遠處偶爾傳來的夜鳥啼鳴,與近處偶爾躍動的火苗劈啪聲交織成一首夜曲。

高慈在的房間內,燭火搖曳,光影斑駁地映在她蒼白而覆雜的面容上。

她手中的菩提手串已散落一地,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沈悶而寂寥的滾動回響。

“這把火,真的是他放的嗎?”高慈很失望,十餘年的枕邊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要燒死她。

霍延眼神冰冷,話語堅毅地說道:“是。”

高慈剛剛脫離火海,一想到要不是霍延救了她,她就不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裏了。而現在,高慈只覺得無比地心寒:“老爺,真的這麽心狠嗎?”

“你的女兒為了救你,也進了火場。”

高慈原本還在傷心落淚,一聽到霍延的話,立馬站起身來,雙手抓著霍延的肩膀,追問道:“阿竹怎麽樣?”

霍延沒有看她,眼底的光微微暗淡了一些,說道:“火勢太大,我只來得及救你出來。她……”

霍延沒說完的話,高慈已經猜到了。

她一個內宅婦人,丈夫和孩子就是她的一切,可丈夫要對她痛下殺手,女兒為了救她,生死未蔔,高慈悲痛欲絕。

-

另一個房間裏,吳玉竹躺在雕花木榻之上,周遭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與附在身上的煙味,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不適,引發陣陣劇烈的咳嗽。

窗外,夜色如墨,星辰隱匿,唯有風聲穿堂而過,帶著幾分涼意與不安。

孔冰靜靜地佇立於床畔,雙手交叉於胸前,目光中流露出覆雜的情緒。

剛剛霍延將高慈帶出詔獄時,她並未看見吳玉竹的身影,多嘴問了一句:“大人,吳大小姐不救了嗎?”

霍延眼底劃過一抹涼意,這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高慈得知丞相不僅派人除掉自己,還害死了吳玉竹,她必然恨極了丞相,這樣才有可能敞開心扉,對我們說出她知道的一切。”

孔冰欲言又止:“可是……”

“你我入了黑甲衛,皆是修羅惡鬼。心軟,終難成就大事。”霍延的目光掃向她,一臉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但此時,吳玉竹還好好地活著,是霍延臨走前讓她救她出來。

孔冰看向床上昏迷的吳玉竹,自言自語地嘀咕道:“說好的不救呢?還說什麽心軟難成大事。”

註意到吳玉竹右手掌心有被刺傷的血痕,孔冰暗暗感嘆:“還挺狠。”

夜黑風高,許是知道高慈沒死成,吳治派了刺客悄悄潛了進來。

屋內,霍延與高慈的對峙仍在繼續,空氣中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霍延的聲音低沈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擊在高慈的心上,讓她內心的防線逐漸瓦解。

“你還要為這樣的男人保守秘密嗎?他連你們的女兒都能害死,你就不想讓他也遭到報應嗎?”霍延說的話,句句戳在了高慈的心窩子上。

高慈猶豫了一會,既然吳治對她不仁,也不怪她對他不義,開口說道:“我說,我……”

高慈的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深處掙紮而出。

霍延立於窗前,背影挺拔而冷峻,如同夜色中的一尊雕塑,眼神穿透黑暗。

他輕輕擡手,示意高慈噤聲,那動作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冷靜。

“噓……”他的聲音低沈而有力,如同夜色中的一縷寒風。

窗外,一陣夜風掠過,帶動著院中的枯枝敗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更添幾分陰森與不安。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而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寂靜,伴隨著輕微的瓦片碰撞聲,顯然有不速之客正悄悄接近。

霍延的眼眸微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他早已料到,吳治的手段不會如此輕易罷休。

吳玉竹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便想向站著的孔冰打聽自己母親的下落:“我母親在哪?”

孔冰沒回答她,側頭也聽見了屋外有動靜。

“高夫人,小心。”霍延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身形一展,如同獵豹般迅捷,手中的長劍在月光下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輕易擊落了飛來的暗箭。

霍延和孔冰開門沖出去,蒙面的黑衣刺客至少有二十人。

月華如水,庭中樹影斑駁,一個刺客執劍上前刺向霍延,霍延側頭躲過,轉身一腳把人踹到了兵器架上。

孔冰也不遜色,她使得一手好劍,幾個回合下來就打倒了幾個刺客。

吳玉竹坐在屋內,聽著外面的打打殺殺的聲音,心裏有些擔心,不知道是擔心她的性命,還是擔心保護她的人會受傷。

霍延借力一躍而起,又劃傷了一個刺客。但他們人多勢眾,有一個刺客發現了躲在柱子後面偷看的高慈,提劍向她跑來。

屋裏的吳玉竹思來想去,想起了話本說的當下,未來,還有過去。

她眸子微動,發現空中浮現的字變成了“高慈亂箭穿心,死於非命”。

第一次話本寫的是高慈蒙冤撞柱而死,她伸手沾上了話本的墨,掌摑了霍延,改變了事情的走向。這一次,或許也可以。

吳玉竹試探性地向面前的字伸出手,卻發現什麽都沒有沾上,墨快幹了,應了那一句“筆墨若幹,結局既定”。

這一次,她改變不了高慈的死了。

“母親。”吳玉竹從屋裏跑出來,看見高慈安然無事地站在她面前。

高慈聽到有人在喊母親,扭頭一看,正是吳玉竹。

她看到她還活著,心情激動:“阿竹。”

兩個人雙向奔赴,可正當高慈快要擁上吳玉竹時,身後飛來了一支暗箭,刺穿了她的胸口,她疼得邁不開步子。

又有幾支暗箭飛來,高慈感覺一股腥甜湧上來,她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霍延沒想到,高慈什麽都還沒交代就這樣死了。他看向暗箭飛來的地方,黑衣刺客已經準備撤退了,孔冰足尖點地,飛身而上,追了過去。

吳玉竹見狀,沖上去抱住了高慈搖搖欲墜的身體:“母親。”

她輕撫過高慈的臉龐,指尖傳遞著溫柔與不舍,高慈的目光深邃而堅定,對她說:“阿竹,你要成為……成為王妃,唯有如此,方能保護好自己。”

話語未落,她的手緩緩滑落,如同一片落葉,靜靜地躺在了女兒的手心。

吳玉竹緊緊抱著高慈逐漸冷卻的身軀,淚水如斷線的珍珠,無聲地滑落,打濕了衣襟。

天道不公,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和母親?她們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她惡狠狠地看向霍延身旁被活捉的刺客,把懷裏的高慈放下,撿起地上的劍,俯視著他道:“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刺客面對她的逼問,只是冷笑不語,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霍延見狀,劍光一閃,精準無誤地刺穿了刺客的手掌,疼得那人哇哇直叫。

吳玉竹聲嘶力竭道:“快說!”

那人生怕這兩人一沖動,砍了他的手,終於松口回道:“是丞相。”

吳玉竹一聽,幾乎快要崩潰了,母親是他的發妻,從未嫌棄過他出身寒門,這些年來為他料理內務,從未有過任何怨言,可是父親竟然要殺她。

“為什麽?”她嘶吼著,聲音中充滿了不解與控訴。

刺客在疼痛中喘息道:“因為夫人知道得太多了。”

吳玉竹想殺了他,雙手舉起劍又有些拿不穩,微微發顫。

霍延走到她身後,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覆在她雙手的上面,刺向了那人。

刺客吃痛,捂住傷口,倒在了地上。

“殺人,手不能抖。”霍延還是一副面無波瀾的樣子。

吳玉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殺了人,嚇得丟掉了手上的劍。

她慌得站不穩,身子一軟,一把癱坐在地上,頭上的簪子也因她的舉動,從發間掉落。

-

高慈死後,吳玉竹在相府為她設了靈堂。

白布高掛,吳玉竹脫去了平日招搖的華服,白色打底再加上一身黑色外袍,獨跪在堂中給高慈燒紙錢。

她無聲地流淚,這相府除了她,竟然沒有一個人為高慈的死感到難過。母親生前做的一切,都如同笑話一般,無人在乎,也無人記得。

吳治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語重心長地說道:“阿竹,你母親她私德敗壞,允許你在此祭奠,父親對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這一切不要怪父親。”

他的意思是,高慈名聲敗壞,可以在此祭奠,卻不能入祖宗祠堂。

隨吳治一同來的,還有吳玉秀。

吳玉竹看著火盆中被火苗吞沒的紙錢,滿屋燭火通明,她竟然覺得這十來年,她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父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用手抹去臉上的清淚,站起身來,忍住哽咽說道:“我母親與你相伴多年,最後她連個排位都沒留下,這就是你所謂的仁至義盡嗎?”

吳玉竹只以一根細長的白絲帶束發,看著十分清冷。

吳治怒視著她,說道:“你怎麽對父親這樣說話?”

吳玉秀怕兩人打起來,勸和道:“姐姐,你不要再和父親吵架了。一家人以和為貴。”

吳玉竹拂袖推開身後的吳玉秀,她還是那麽討厭她惺惺作態的樣子。

她眼含淚水,上前質問道:“你可知我母親究竟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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