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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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希站在路邊, 擡頭看向診所的門牌，好氣派的樣子。
“這裏好方便，就在一樓, 所有人都能註意到。”喬希點頭稱讚道。
“是的，這裏原先是一家牙醫診所。”米勒醫生解釋道, “猜猜看我現在有多少病人？”
診所靠近主幹道的一面全都是透明的玻璃，只用木質結構隔開, 成為四塊獨立的窗口, 這樣，所有路過的人都能看到候診室的情況。
但真正的入口則是在左側墻面，米勒醫生推開了大門, 讓喬希進去參觀。
“嗯, 我猜100個病人？”喬希隨意說道。
記得米勒醫生在F大醫療網的時候, 是被分配了2000個病人的, 現在他自己開診所，肯定不可能有那麽多病人了。
“200多個了。”米勒醫生揚起笑臉, 顯然是對這個數字表示很滿意。
喬希啞然：“這麽快的嗎？”
“是的，我在社交軟件上做了一些廣告。”他解釋道。
這才剛開業，就這麽多個病人了, 喬希咂嘴，她的麥克很厲害呢！
推開門, 右手邊的透明玻璃窗邊，有一整排的候診椅，這裏為病人提供了小小休息場所。
而和門口正對著的就是接待的前臺, 這裏是為病人分診和確認預約時間的。
看到米勒醫生來了, 前臺笑著道：“米勒醫生早！”
“早啊，今天覺得怎麽樣？”米勒醫生也回以問候。
“很不錯, 今天病人很多。”
喬希便站在米勒醫生旁邊，看著他和前臺隨意地寒暄幾句，接著他便又來到候診廳和幾個病人做了一番問候，似乎是對病人非常熟悉的樣子。
這一點，喬希真的是自愧不如，明明他才搬過來，卻好像和這些病人相處了幾十年似的。
在他說話的時候，她便把自己當成一個隱形人，默默地站在後面。
這是她一貫喜歡做的，畢竟這裏是工作場所，她是來陪他來工作的，又不是來玩的。
結果，米勒醫生和病人聊了幾句後，竟然伸手將她拉上前幾步，對著病人們道：“這是我女朋友喬希，正在L大醫學院攻讀MD，PHD雙學位，以後會是很厲害的醫生科學家，當然，你們也可以叫她艾登醫生……”
病人們本來就和米勒醫生很是熟稔的樣子，又聽到了L大，又是什麽雙學位，便紛紛朝著喬希問好，表達了對他們兩個的祝福。
“謝謝你們。”喬希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有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要和陌生人說些什麽，很難像米勒醫生這樣非常自在地說話。
接著，米勒醫生又牽著她的手，往裏面的診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和路過的員工打招呼，還順便把她給大家介紹了一圈。
喬希：“……”
這種情況，是她來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她原本以為自己就是來參觀的。
“所以，今天周六，你也要上班嗎？”喬希猛然想起，他之前在F大醫療網就是五天工作制，下午5點就跑去健身了。
“有值班醫生，我今天不上班，主要是過來帶你參觀。”米勒醫生笑著解釋道。
喬希：“……”忽然t覺得他工作好像有點清閑啊？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表情是什麽意思，米勒醫生忽然失笑，解釋道：“如果你也經常消失，我也消失，那麽，我們大概會一個月見不到幾次吧。”
喬希一想，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所以，就像米勒醫生的爸爸媽媽那樣嗎？
瞥了眼米勒醫生的表情，喬希知道，他大概是不想未來的生活像是他爸爸媽媽那樣吧，所以，他才會讓自己不要那麽累，也希望自己的另外一半不要那麽忙，可惜，她註定會在未來越來越忙……
她心裏是有點內疚的，但他們已經討論過這個話題了，他看上去也有點不滿意，她總是為他們的未來沒有信心的樣子。
這邊一整層都是他的診所，會有其他的醫生坐診，也會有很多護士值班。
但診室裏面有病人的話，他就不會進去，沒有病人的話，他便敲門進去，接著如法炮制，給他的同事們介紹她。
每個同事都和她打過招呼。
喬希註意到，有一個護士在聽到他介紹自己是他女朋友的時候，面上表情瞬間就變了。
雖然她有時候有些遲鈍，但那種遲鈍並不是她不懂，而是她不想浪費時間去懂，或者去猜而已。
而且，那個護士的表情變化太過明顯，是個人都可以看出來她似乎有些失落。
喬希不動聲色地輕瞥那個正在和同事們閑聊的米勒醫生，猜想，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不知道。
他帶她去了一趟辦公室，給她煮了一杯咖啡後，便問道：“要不要去試試問診？”
雖然說他們醫學生經常要到各個診所去體驗問診，但她就是不願意在他的診所問診，生怕影響了他診所的聲譽，畢竟他剛才明明給所有人介紹了她是女朋友，又沒有說她是實習生等等的身份。
所以，她連忙搖頭道：“不用，我們下周就會去各個診所問診。”
見她拒絕，米勒醫生點頭說好。
診所裏並不十分忙碌，候診室也非常安靜，家庭醫生診所確實就是這樣的狀態，能來這裏看病的大多數都是來體檢，或者需要醫生轉診的，或者輕癥患者。
見她不願意體驗問診，米勒醫生只好拉著她離開了這裏。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喬希試探道：“你知道你們診所有人喜歡你嗎？”
誰知，米勒醫生並沒有驚訝，反倒看起來很開心，轉頭看向她，好笑道：“我沒想到你能註意到有人喜歡我，那麽，請問艾登醫生，你知道你們學院有人喜歡你嗎？”
喬希：“……”怎麽問題又踢回給她了？
誰喜歡她啊？
“梅森啊，賈斯汀啊，太多了，我有些數不過來……”米勒醫生故意說道。
行吧，喬希舉起雙手投降，她其實有一點點感覺，但又不確定，人家又沒有給她表白過，她也不好自作多情啊，難道是真的？
“是的，我確定。”米勒醫生堅定道。
“既然這樣，那就扯平了吧。”喬希攤手，表示這很公平，她又不可能遠離梅森，畢竟那是她的小組成員，那麽，米勒醫生自然也不能遠離那個護士，畢竟他們是同事，這聽上去非常公平。
喬希和切爾西，以及莉莎都約好了周六下午的家教，今天恰好能把他們的時間聚在一起，因為莉莎的鋼琴課老師請假了。
平時，她都需要跑兩趟，今天可以一起上課，她覺得自己仿佛占了大便宜，心情也非常好。
除了做家教，喬希更多的時間是在學習中，當然她也會抽出時間來和米勒醫生約個會，有時候會去看電影，有時候會去看看展覽，有時候只是坐在公寓裏，各幹各的事情，但卻能夠看見彼此，有時候去健身房，是的，他們在半山腰的健身房一起辦了卡。
喬希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雖然兩人住在一起，但似乎就只有周末才是真正相處的時間。
剛開學不久，他們這些低年級的醫學生們就被分配給了教學醫院的不同主治醫生指導。
這家教學醫院只接受弱勢群體的病人，主要是為了L大醫學院的教學目的而創建。
這些病人都是依靠醫療補助來看病的，每個人都在第一次註冊前知道自己每一次看病都會被看兩次。
因為，第一次這些病人會被醫學院的學生問診過，第二次才會有主治醫生過來現場指導。
往往，這些病人每一次看病都需要至少一個小時，而普通醫院的醫生一般花費不到20分鐘看完一個病人。
教學醫院就在大學南區，靠著高速公路口這邊，這裏有一個小小的公園，很多低收入者住在這裏。
喬希被分配給了一個黑人主治大夫，他的名字叫史密斯。
當然，史密斯醫生的手下不只她一個學生，還有四年級馬上就要畢業的MD學生，是一個女生，但好像不是M國人。
喬希沒有了解過，畢竟兩人還不太熟，只溝通工作上的事情。
基本上，如果沒有什麽大的變動，史密斯醫生這四年都將是喬希的指導醫生。
這天，是喬希第一次嘗試問診，是一個黑人大嬸，走路有些喘，看上去有些超重。
而，大四學姐已經很熟悉這裏的工作了，第一次便給喬希做一個示範，喬希主要在一邊看著。
學姐畢竟馬上就要畢業了，喬希從第二次開始就要自己寫病歷，寫問診情況和診斷結果，拿過去給主治醫生簽字和確認。
大嬸有慢性病，需要定期覆診，喬希便幫她約好下次的看診時間。
學姐果然很有經驗，也和這個大嬸見過很多次，便和大嬸隨意地聊著。
喬希是真的有些羨慕了，米勒醫生也是這樣，學姐也是這樣，所以，難道她真的不太適合做醫生嗎？
喬希有些懷疑自己了。
在她們兩個診斷完，並寫好了病歷，給出了初步診斷後，喬希便出去找來了史密斯醫生。
而史密斯醫生重新開始正式的問診，此時，大嬸也肉眼可見的話多了一些，比給學姐問診的時候說的話更多，也更加詳細。
這是人之常情，畢竟，這裏的病人都知道第一個來見他們的都是醫學生，根本就不會治病。
喬希一邊看史密斯醫生熟練地詢問病人的病史和其他考慮的問題，默默學習著。
接著，史密斯醫生才會根據自己的判斷，去檢查學姐和喬希寫的診斷書，如果沒有問題，就會簽字，如果有重大問題，就會修改。
其實，大嬸本來就是慢性病，史密斯醫生給她開了一些檢查，需要根據她的檢查數據，來看看需要不需要調整用藥方案。
學姐便接過了這項任務去開檢查單，而喬希則被分配了陪著病人去檢查的工作，因為她行動有些不方便。
當只有病人和她的時候，喬希便發現自己似乎有很嚴重的交流問題，如果是和病人討論病情，她會更加習慣，但和病人寒暄的話，她就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當然，如果和病人熟了，她就會好一些。
當然，大嬸也並沒有主動和她搭話，兩個人間特別安靜，而喬希也只是默默帶她去化驗血，帶她去洗手間留下尿液。
喬希以為病人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可能會不太願意和他們這些醫學生說很多的話而已，但是她錯了。
見到第二個病人的時候，這是一個黑人大叔，他當即沖著喬希道：“我拒絕被你們問診，我需要見到史密斯醫生……”
大叔沒有很生氣，就只是看著她們兩個，拒絕配合問診。
這是喬希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只能回頭看看大四的學姐。
學姐攤手：“盡管這是教學醫院，但我們也必須尊重病人的意見。”
到此，喬希知道，也並不是每一個病人都很願意自己被當作教學工具人的。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來翻去地睡不著，想到自己這張嘴挺笨的，這樣能當好醫生嗎？
也許是她翻動的動靜把米勒醫生吵醒了。
一只大手從身後搭在了她身上，身後傳來他的問詢聲。
“今天教學醫院的經歷不順利嗎？”
喬希回頭，忽然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已經這麽努力了，第一次問診，就遇到了病人拒絕配合，本來不覺得什麽，現在被他提起，就更委屈了，氣呼呼道：“我今天第一次嘗試問診，就t被病人拒絕了，因為我們是醫學生……”
“你可以試著和他們在進入診室之前聊聊其他的，當他們看到是你來問診時，恐怕也不好拒絕。”米勒醫生想了想才認真說道。
喬希擡頭，奇怪道：“難道你也曾經遇到過這種情況？”
誰知，他搖頭道：“好像沒有，也許因為我把自己包裝成一個主治醫生的樣子。你知道，當你看上去自信滿滿的時候，病人就會以為你就是他的主治醫生……”
原本被他第一句刺激到，她很想給他一拳的，幸虧她聽完了，這才發現，他好像說得很有道理。
或許就是因為她和學姐一眼看去就是個新生，還有她表現得過於一板一眼了吧。
喬希若有所思地看著對面，微瞇著眼睛的米勒醫生，這男人明明沒有遇到過她的情況，卻能想出來解決的辦法，看來真的是認真思考過的，不是亂提建議的。
喬希伸出食指，在他鼻梁輕輕劃過，悄聲道：“謝謝你，麥克，我明天就去試試，睡吧。”
接著他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一般，將她攬過去，面頰貼在他身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要謀殺。
不過，喬希鼻尖充斥著那熟悉的味道，反而覺得心裏安心了很多，不久便沈沈睡去。
第二次她再次去教學醫院的時候，時刻記得自己的作戰計劃，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成熟，更加自信，就像是一個做了好幾年的主治醫生。
當然，她可不認為別人看不出來她是個醫學生。
在護士那裏看到下一位病人是一個中年男人，也是慢性病覆查，喬希便走過去，在候診室裏，梭巡了一圈，找到了一個坐在候診椅上閉目養神的男人，這個男人不論是年齡還是種族那些特征都非常符合下一位病人的情況。
於是，喬希特意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剛剛坐下來，那位病人便醒了過來，喬希便看著他笑著道：“大衛，我看見你閉著眼睛，就想來問問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
病人並不認識她，但她穿著白大褂，便知道她是醫院的醫生。
因為她一上來就在對著他笑，大衛也回以一絲微笑，但接著苦著臉道：“見鬼，上一周我有大麻煩了，我發現我的腳有些地方有潰爛，我提前五天才約到這裏的醫生……”
喬希聽明白了，這位病人是糖尿病病足，聽起來很嚴重，聽他半是抱怨，半是想要找個人訴說自己的病情，她道：“這聽起來很嚴重，但是，你知道，我們會根據你的情況，開一些抗炎的藥物，也會針對你的情況，做一番藥物劑量的調整，當然，你回家也要嚴格執行醫生對你的飲食指導，不能亂吃……”
這些都是基礎醫學學到的內容，盡管這是喬希第一次和一位糖尿病後期患者說起這些，但她盡量表現得很有自信，很專業。
聊起這些專業的事情，比兩個陌生人閑聊可太容易了。
而病人也以為她就是哪個醫生好心過來關心一下他而已。
但是，當護士叫到了他的名字，來到診室，病人才發現，她竟然只是一個醫學生？
但是因為兩人已經在候診室聊了半天，所以大衛也沒有什麽抵觸，幹脆繼續和她說了更多自己的病情，以及自己的所有病史。
就連學姐看他們那熟稔的樣子，都覺得很神奇，因為她昨天還根本不會和病人詳細問診呢。
當史密斯醫生過來的時候，再次對病人進行了詳細的問診，問完後便去查看喬希做的診斷判斷，當看到需要做活檢的診斷的時候，史密斯醫生莫名擡頭，目光如炬道：“你為什麽認為他需要做皮膚活檢？”
“因為他說上一周，時不時會有發燒現象，膝蓋關節痛，體重下降的癥狀，除了糖尿病，我認為，或許也不能排除，這並不是病足，而是壞死性血管炎的可能性。”
學姐擡頭看她，一臉的不讚同。
喬希明白，她只是個醫學生，病人是來看糖尿病的，又不是看其他病的，這些癥狀就是糖尿病的癥狀，她只是因為一些癥狀就建議病人做更多的檢查，如果說結果是不好的，那就是她很幸運，但是萬一，檢查來檢查去，證明就是多餘的檢查，那只能說明她學藝不精，且過度治療。
史密斯醫生並沒有第一時間否定她的提議，而是繼續問病人道：“你有沒有什麽出血癥狀？”
病人回憶片刻，說道：“似乎有一次小便有點血……”
最終，史密斯醫生采取了喬希的提議，給病人開了皮膚活檢的檢查單子。
喬希便帶著病人去做活檢，一邊走一邊給病人解釋，為什麽他們這麽認為，是為了排除另外一種病的可能性，畢竟比起糖尿病足，這些癥狀也完全符合另外一種少見病的癥狀，況且他還有出血的癥狀。
大概是她表現得足夠自信，病人也被她說服了，接受了這一點。
當然，這也因為這些低收入者，是用政府提供的醫療補助來看病的，喬希相信，但凡這是自費看病，相信病人一定不是這麽好說話的。
這邊病理科效率沒有那麽高，而且這也不是什麽急診，所以，他們大概需要三天才能拿到結果，但史密斯醫生先為病人開了一些抗生素，來治療那些潰瘍，不讓他們繼續惡化。
喬希特意將病人送去門外，囑咐他要繼續按照醫囑，定時定量地吃飯。
病人很是配合，連連點頭，還說她年輕有為，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醫生。
送走了自己第一個病人，喬希這才松了一口氣，當她看別人和病人聊天的時候，往往只有羨慕的份，可當自己親自和病人交流的時候，說到專業的就只需要想想書上學過哪些，能用在這裏的，看來她還是不能很輕松自在地和病人溝通，這點真的很需要加強。
要知道，如何和病人有效溝通也是醫學生們必須學會的一項技能。
就像他們偉大的前輩說的那樣，每個病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的背景都是不一樣的，挖掘出病人所顧慮的事情，才能真正為病人解決問題。
不論怎麽樣，喬希算是找到了如何讓病人主動和她合作的一個方法吧，當然，其實大部分病人都是很配合的，不配合的還屬於少數。
三天後，當史密斯拿到了那個病人的活檢報告後，把她叫去了辦公室，並把檢查報告擺在桌子上，讓她自己看。
喬希拿起檢查單，直接去看最後的病理報告結論，結論顯示，病人的皮膚活檢基本可以排除壞死性血管炎。
自己的提議被這份檢查報給完全否決了，喬希有些擡不起頭來，她當時因為和病人聊了很久，就覺得這些癥狀很像她前段時間讀的那篇研究論文的那些癥狀，所以才會想到要他做活檢，但誰知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抱歉，是我想太多了，做出了錯誤的診斷。”喬希連忙道歉，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改，也許下一次，她最好再多問病人一些狀況才好。
然而，預想中的被史密斯醫生批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他反而揚起了笑臉，露出一口整潔的大白牙，道：“不，我認為你做得很對，你通過三項表征，懷疑得合情合理，這些是必要的檢查，至少我們現在可以放心給他治療了，幹得好，繼續加油！”
喬希猛然擡頭，被表揚了，心情飛揚：“是的，我會的，謝謝史密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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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希站在路邊, 擡頭看向診所的門牌，好氣派的樣子。
“這裏好方便，就在一樓, 所有人都能註意到。”喬希點頭稱讚道。
“是的，這裏原先是一家牙醫診所。”米勒醫生解釋道, “猜猜看我現在有多少病人？”
診所靠近主幹道的一面全都是透明的玻璃，只用木質結構隔開, 成為四塊獨立的窗口, 這樣，所有路過的人都能看到候診室的情況。
但真正的入口則是在左側墻面，米勒醫生推開了大門, 讓喬希進去參觀。
“嗯, 我猜100個病人？”喬希隨意說道。
記得米勒醫生在F大醫療網的時候, 是被分配了2000個病人的, 現在他自己開診所，肯定不可能有那麽多病人了。
“200多個了。”米勒醫生揚起笑臉, 顯然是對這個數字表示很滿意。
喬希啞然：“這麽快的嗎？”
“是的，我在社交軟件上做了一些廣告。”他解釋道。
這才剛開業，就這麽多個病人了, 喬希咂嘴，她的麥克很厲害呢！
推開門, 右手邊的透明玻璃窗邊，有一整排的候診椅，這裏為病人提供了小小休息場所。
而和門口正對著的就是接待的前臺, 這裏是為病人分診和確認預約時間的。
看到米勒醫生來了, 前臺笑著道：“米勒醫生早！”
“早啊，今天覺得怎麽樣？”米勒醫生也回以問候。
“很不錯, 今天病人很多。”
喬希便站在米勒醫生旁邊，看著他和前臺隨意地寒暄幾句，接著他便又來到候診廳和幾個病人做了一番問候，似乎是對病人非常熟悉的樣子。
這一點，喬希真的是自愧不如，明明他才搬過來，卻好像和這些病人相處了幾十年似的。
在他說話的時候，她便把自己當成一個隱形人，默默地站在後面。
這是她一貫喜歡做的，畢竟這裏是工作場所，她是來陪他來工作的，又不是來玩的。
結果，米勒醫生和病人聊了幾句後，竟然伸手將她拉上前幾步，對著病人們道：“這是我女朋友喬希，正在L大醫學院攻讀MD，PHD雙學位，以後會是很厲害的醫生科學家，當然，你們也可以叫她艾登醫生……”
病人們本來就和米勒醫生很是熟稔的樣子，又聽到了L大，又是什麽雙學位，便紛紛朝著喬希問好，表達了對他們兩個的祝福。
“謝謝你們。”喬希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有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要和陌生人說些什麽，很難像米勒醫生這樣非常自在地說話。
接著，米勒醫生又牽著她的手，往裏面的診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和路過的員工打招呼，還順便把她給大家介紹了一圈。
喬希：“……”
這種情況，是她來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她原本以為自己就是來參觀的。
“所以，今天周六，你也要上班嗎？”喬希猛然想起，他之前在F大醫療網就是五天工作制，下午5點就跑去健身了。
“有值班醫生，我今天不上班，主要是過來帶你參觀。”米勒醫生笑著解釋道。
喬希：“……”忽然t覺得他工作好像有點清閑啊？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表情是什麽意思，米勒醫生忽然失笑，解釋道：“如果你也經常消失，我也消失，那麽，我們大概會一個月見不到幾次吧。”
喬希一想，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所以，就像米勒醫生的爸爸媽媽那樣嗎？
瞥了眼米勒醫生的表情，喬希知道，他大概是不想未來的生活像是他爸爸媽媽那樣吧，所以，他才會讓自己不要那麽累，也希望自己的另外一半不要那麽忙，可惜，她註定會在未來越來越忙……
她心裏是有點內疚的，但他們已經討論過這個話題了，他看上去也有點不滿意，她總是為他們的未來沒有信心的樣子。
這邊一整層都是他的診所，會有其他的醫生坐診，也會有很多護士值班。
但診室裏面有病人的話，他就不會進去，沒有病人的話，他便敲門進去，接著如法炮制，給他的同事們介紹她。
每個同事都和她打過招呼。
喬希註意到，有一個護士在聽到他介紹自己是他女朋友的時候，面上表情瞬間就變了。
雖然她有時候有些遲鈍，但那種遲鈍並不是她不懂，而是她不想浪費時間去懂，或者去猜而已。
而且，那個護士的表情變化太過明顯，是個人都可以看出來她似乎有些失落。
喬希不動聲色地輕瞥那個正在和同事們閑聊的米勒醫生，猜想，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不知道。
他帶她去了一趟辦公室，給她煮了一杯咖啡後，便問道：“要不要去試試問診？”
雖然說他們醫學生經常要到各個診所去體驗問診，但她就是不願意在他的診所問診，生怕影響了他診所的聲譽，畢竟他剛才明明給所有人介紹了她是女朋友，又沒有說她是實習生等等的身份。
所以，她連忙搖頭道：“不用，我們下周就會去各個診所問診。”
見她拒絕，米勒醫生點頭說好。
診所裏並不十分忙碌，候診室也非常安靜，家庭醫生診所確實就是這樣的狀態，能來這裏看病的大多數都是來體檢，或者需要醫生轉診的，或者輕癥患者。
見她不願意體驗問診，米勒醫生只好拉著她離開了這裏。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喬希試探道：“你知道你們診所有人喜歡你嗎？”
誰知，米勒醫生並沒有驚訝，反倒看起來很開心，轉頭看向她，好笑道：“我沒想到你能註意到有人喜歡我，那麽，請問艾登醫生，你知道你們學院有人喜歡你嗎？”
喬希：“……”怎麽問題又踢回給她了？
誰喜歡她啊？
“梅森啊，賈斯汀啊，太多了，我有些數不過來……”米勒醫生故意說道。
行吧，喬希舉起雙手投降，她其實有一點點感覺，但又不確定，人家又沒有給她表白過，她也不好自作多情啊，難道是真的？
“是的，我確定。”米勒醫生堅定道。
“既然這樣，那就扯平了吧。”喬希攤手，表示這很公平，她又不可能遠離梅森，畢竟那是她的小組成員，那麽，米勒醫生自然也不能遠離那個護士，畢竟他們是同事，這聽上去非常公平。
喬希和切爾西，以及莉莎都約好了周六下午的家教，今天恰好能把他們的時間聚在一起，因為莉莎的鋼琴課老師請假了。
平時，她都需要跑兩趟，今天可以一起上課，她覺得自己仿佛占了大便宜，心情也非常好。
除了做家教，喬希更多的時間是在學習中，當然她也會抽出時間來和米勒醫生約個會，有時候會去看電影，有時候會去看看展覽，有時候只是坐在公寓裏，各幹各的事情，但卻能夠看見彼此，有時候去健身房，是的，他們在半山腰的健身房一起辦了卡。
喬希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雖然兩人住在一起，但似乎就只有周末才是真正相處的時間。
剛開學不久，他們這些低年級的醫學生們就被分配給了教學醫院的不同主治醫生指導。
這家教學醫院只接受弱勢群體的病人，主要是為了L大醫學院的教學目的而創建。
這些病人都是依靠醫療補助來看病的，每個人都在第一次註冊前知道自己每一次看病都會被看兩次。
因為，第一次這些病人會被醫學院的學生問診過，第二次才會有主治醫生過來現場指導。
往往，這些病人每一次看病都需要至少一個小時，而普通醫院的醫生一般花費不到20分鐘看完一個病人。
教學醫院就在大學南區，靠著高速公路口這邊，這裏有一個小小的公園，很多低收入者住在這裏。
喬希被分配給了一個黑人主治大夫，他的名字叫史密斯。
當然，史密斯醫生的手下不只她一個學生，還有四年級馬上就要畢業的MD學生，是一個女生，但好像不是M國人。
喬希沒有了解過，畢竟兩人還不太熟，只溝通工作上的事情。
基本上，如果沒有什麽大的變動，史密斯醫生這四年都將是喬希的指導醫生。
這天，是喬希第一次嘗試問診，是一個黑人大嬸，走路有些喘，看上去有些超重。
而，大四學姐已經很熟悉這裏的工作了，第一次便給喬希做一個示範，喬希主要在一邊看著。
學姐畢竟馬上就要畢業了，喬希從第二次開始就要自己寫病歷，寫問診情況和診斷結果，拿過去給主治醫生簽字和確認。
大嬸有慢性病，需要定期覆診，喬希便幫她約好下次的看診時間。
學姐果然很有經驗，也和這個大嬸見過很多次，便和大嬸隨意地聊著。
喬希是真的有些羨慕了，米勒醫生也是這樣，學姐也是這樣，所以，難道她真的不太適合做醫生嗎？
喬希有些懷疑自己了。
在她們兩個診斷完，並寫好了病歷，給出了初步診斷後，喬希便出去找來了史密斯醫生。
而史密斯醫生重新開始正式的問診，此時，大嬸也肉眼可見的話多了一些，比給學姐問診的時候說的話更多，也更加詳細。
這是人之常情，畢竟，這裏的病人都知道第一個來見他們的都是醫學生，根本就不會治病。
喬希一邊看史密斯醫生熟練地詢問病人的病史和其他考慮的問題，默默學習著。
接著，史密斯醫生才會根據自己的判斷，去檢查學姐和喬希寫的診斷書，如果沒有問題，就會簽字，如果有重大問題，就會修改。
其實，大嬸本來就是慢性病，史密斯醫生給她開了一些檢查，需要根據她的檢查數據，來看看需要不需要調整用藥方案。
學姐便接過了這項任務去開檢查單，而喬希則被分配了陪著病人去檢查的工作，因為她行動有些不方便。
當只有病人和她的時候，喬希便發現自己似乎有很嚴重的交流問題，如果是和病人討論病情，她會更加習慣，但和病人寒暄的話，她就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當然，如果和病人熟了，她就會好一些。
當然，大嬸也並沒有主動和她搭話，兩個人間特別安靜，而喬希也只是默默帶她去化驗血，帶她去洗手間留下尿液。
喬希以為病人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可能會不太願意和他們這些醫學生說很多的話而已，但是她錯了。
見到第二個病人的時候，這是一個黑人大叔，他當即沖著喬希道：“我拒絕被你們問診，我需要見到史密斯醫生……”
大叔沒有很生氣，就只是看著她們兩個，拒絕配合問診。
這是喬希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只能回頭看看大四的學姐。
學姐攤手：“盡管這是教學醫院，但我們也必須尊重病人的意見。”
到此，喬希知道，也並不是每一個病人都很願意自己被當作教學工具人的。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來翻去地睡不著，想到自己這張嘴挺笨的，這樣能當好醫生嗎？
也許是她翻動的動靜把米勒醫生吵醒了。
一只大手從身後搭在了她身上，身後傳來他的問詢聲。
“今天教學醫院的經歷不順利嗎？”
喬希回頭，忽然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已經這麽努力了，第一次問診，就遇到了病人拒絕配合，本來不覺得什麽，現在被他提起，就更委屈了，氣呼呼道：“我今天第一次嘗試問診，就t被病人拒絕了，因為我們是醫學生……”
“你可以試著和他們在進入診室之前聊聊其他的，當他們看到是你來問診時，恐怕也不好拒絕。”米勒醫生想了想才認真說道。
喬希擡頭，奇怪道：“難道你也曾經遇到過這種情況？”
誰知，他搖頭道：“好像沒有，也許因為我把自己包裝成一個主治醫生的樣子。你知道，當你看上去自信滿滿的時候，病人就會以為你就是他的主治醫生……”
原本被他第一句刺激到，她很想給他一拳的，幸虧她聽完了，這才發現，他好像說得很有道理。
或許就是因為她和學姐一眼看去就是個新生，還有她表現得過於一板一眼了吧。
喬希若有所思地看著對面，微瞇著眼睛的米勒醫生，這男人明明沒有遇到過她的情況，卻能想出來解決的辦法，看來真的是認真思考過的，不是亂提建議的。
喬希伸出食指，在他鼻梁輕輕劃過，悄聲道：“謝謝你，麥克，我明天就去試試，睡吧。”
接著他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一般，將她攬過去，面頰貼在他身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要謀殺。
不過，喬希鼻尖充斥著那熟悉的味道，反而覺得心裏安心了很多，不久便沈沈睡去。
第二次她再次去教學醫院的時候，時刻記得自己的作戰計劃，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成熟，更加自信，就像是一個做了好幾年的主治醫生。
當然，她可不認為別人看不出來她是個醫學生。
在護士那裏看到下一位病人是一個中年男人，也是慢性病覆查，喬希便走過去，在候診室裏，梭巡了一圈，找到了一個坐在候診椅上閉目養神的男人，這個男人不論是年齡還是種族那些特征都非常符合下一位病人的情況。
於是，喬希特意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剛剛坐下來，那位病人便醒了過來，喬希便看著他笑著道：“大衛，我看見你閉著眼睛，就想來問問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
病人並不認識她，但她穿著白大褂，便知道她是醫院的醫生。
因為她一上來就在對著他笑，大衛也回以一絲微笑，但接著苦著臉道：“見鬼，上一周我有大麻煩了，我發現我的腳有些地方有潰爛，我提前五天才約到這裏的醫生……”
喬希聽明白了，這位病人是糖尿病病足，聽起來很嚴重，聽他半是抱怨，半是想要找個人訴說自己的病情，她道：“這聽起來很嚴重，但是，你知道，我們會根據你的情況，開一些抗炎的藥物，也會針對你的情況，做一番藥物劑量的調整，當然，你回家也要嚴格執行醫生對你的飲食指導，不能亂吃……”
這些都是基礎醫學學到的內容，盡管這是喬希第一次和一位糖尿病後期患者說起這些，但她盡量表現得很有自信，很專業。
聊起這些專業的事情，比兩個陌生人閑聊可太容易了。
而病人也以為她就是哪個醫生好心過來關心一下他而已。
但是，當護士叫到了他的名字，來到診室，病人才發現，她竟然只是一個醫學生？
但是因為兩人已經在候診室聊了半天，所以大衛也沒有什麽抵觸，幹脆繼續和她說了更多自己的病情，以及自己的所有病史。
就連學姐看他們那熟稔的樣子，都覺得很神奇，因為她昨天還根本不會和病人詳細問診呢。
當史密斯醫生過來的時候，再次對病人進行了詳細的問診，問完後便去查看喬希做的診斷判斷，當看到需要做活檢的診斷的時候，史密斯醫生莫名擡頭，目光如炬道：“你為什麽認為他需要做皮膚活檢？”
“因為他說上一周，時不時會有發燒現象，膝蓋關節痛，體重下降的癥狀，除了糖尿病，我認為，或許也不能排除，這並不是病足，而是壞死性血管炎的可能性。”
學姐擡頭看她，一臉的不讚同。
喬希明白，她只是個醫學生，病人是來看糖尿病的，又不是看其他病的，這些癥狀就是糖尿病的癥狀，她只是因為一些癥狀就建議病人做更多的檢查，如果說結果是不好的，那就是她很幸運，但是萬一，檢查來檢查去，證明就是多餘的檢查，那只能說明她學藝不精，且過度治療。
史密斯醫生並沒有第一時間否定她的提議，而是繼續問病人道：“你有沒有什麽出血癥狀？”
病人回憶片刻，說道：“似乎有一次小便有點血……”
最終，史密斯醫生采取了喬希的提議，給病人開了皮膚活檢的檢查單子。
喬希便帶著病人去做活檢，一邊走一邊給病人解釋，為什麽他們這麽認為，是為了排除另外一種病的可能性，畢竟比起糖尿病足，這些癥狀也完全符合另外一種少見病的癥狀，況且他還有出血的癥狀。
大概是她表現得足夠自信，病人也被她說服了，接受了這一點。
當然，這也因為這些低收入者，是用政府提供的醫療補助來看病的，喬希相信，但凡這是自費看病，相信病人一定不是這麽好說話的。
這邊病理科效率沒有那麽高，而且這也不是什麽急診，所以，他們大概需要三天才能拿到結果，但史密斯醫生先為病人開了一些抗生素，來治療那些潰瘍，不讓他們繼續惡化。
喬希特意將病人送去門外，囑咐他要繼續按照醫囑，定時定量地吃飯。
病人很是配合，連連點頭，還說她年輕有為，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醫生。
送走了自己第一個病人，喬希這才松了一口氣，當她看別人和病人聊天的時候，往往只有羨慕的份，可當自己親自和病人交流的時候，說到專業的就只需要想想書上學過哪些，能用在這裏的，看來她還是不能很輕松自在地和病人溝通，這點真的很需要加強。
要知道，如何和病人有效溝通也是醫學生們必須學會的一項技能。
就像他們偉大的前輩說的那樣，每個病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的背景都是不一樣的，挖掘出病人所顧慮的事情，才能真正為病人解決問題。
不論怎麽樣，喬希算是找到了如何讓病人主動和她合作的一個方法吧，當然，其實大部分病人都是很配合的，不配合的還屬於少數。
三天後，當史密斯拿到了那個病人的活檢報告後，把她叫去了辦公室，並把檢查報告擺在桌子上，讓她自己看。
喬希拿起檢查單，直接去看最後的病理報告結論，結論顯示，病人的皮膚活檢基本可以排除壞死性血管炎。
自己的提議被這份檢查報給完全否決了，喬希有些擡不起頭來，她當時因為和病人聊了很久，就覺得這些癥狀很像她前段時間讀的那篇研究論文的那些癥狀，所以才會想到要他做活檢，但誰知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抱歉，是我想太多了，做出了錯誤的診斷。”喬希連忙道歉，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改，也許下一次，她最好再多問病人一些狀況才好。
然而，預想中的被史密斯醫生批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他反而揚起了笑臉，露出一口整潔的大白牙，道：“不，我認為你做得很對，你通過三項表征，懷疑得合情合理，這些是必要的檢查，至少我們現在可以放心給他治療了，幹得好，繼續加油！”
喬希猛然擡頭，被表揚了，心情飛揚：“是的，我會的，謝謝史密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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