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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身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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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身擁抱

歷經四個多小時,落地聖保羅機場後,顧漪和雪友們中途相會,再輾轉多途,花費數十個小時,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盧森山脈的滑雪場,也是明州最大的高山速降滑雪區。

舟車勞頓,大家都很疲乏。

哪怕見到又漲價百分之五十的雪場物價,也就罵著調侃了兩句,便各自領了門卡,回屋休息去了。

大概是太累了,顧漪鎖上房門,一沾到床就沈沈睡了過去。

不知今夕何年。

直到一覺醒來,望著陽光斜斜灑落進來,襯著暖黃的楓木地板,溫馨極了。

顧漪感覺自己又滿血覆活了。

拿起在床頭的手機,刷新了幾下,雪友群嘩啦啦彈出消息,開始有人在約路線了。

她飛快洗漱穿戴完畢,下樓和雪友碰面。

“咱顧妹子來啦。”張舸見到她招呼了聲,倒了杯熱咖啡遞給她,問道:“這時差大家都不好倒啊,盤算著晚上先探個野雪,先解解饞,來嗎?”

顧漪捧著咖啡杯道了謝,喝了口後笑說:“當然。”

“雙環線路型,大圓包小圓,很成熟的線路,有向導。”張舸簡單介紹了幾句,約好時間,發了個資料包過來。

顧漪接收了文件,準備上樓準備雪具,和張舸揮手暫別,“行,回見。”

“哎,對了。”張舸身後叫住她,又提醒了句。

“附近有幾處私人領地和莊園,滑的時候註意標識,別誤入了啊。”

顧漪沒回頭,利落地打了個手勢,“了解。”

回到房間整理好滑野雪的器具,在傍晚時分,顧漪與幾個雪友一同出發。

路線很好玩。

探索空間很大的雪林,松軟深厚的粉雪,極具變化的坡度,滑雪的快感刺激著她的腎上激素飆升。

直至速度逐漸失控,她玩嗨了。

迷路了。

黑暗與寒冷無孔不入地侵蝕著她。

顧漪立在亮白光圈中央,周圍一片漆黑,瘦長樹幹抽出鬼影拙拙,如魅如魑般悄然將她裹圍。

距離她與雪友們走失已經過去三個小時,想必他們應該已經察覺並且報救援了。

而現在她能做的只有保持體力,清醒等待黎明後的救援機尋找到她。

不知什麽時候,雪停了。

疲憊與困倦悄然纏上顧漪的意識,第六感倏忽一閃。

緊接著她若有所感轉頭看向身後。

只見漆黑的老林,此刻正浮著點點熒色綠光。

顧漪大驚。

那是什麽東西?!

在自然界中能發出綠光的有不少,但在冬季溫度下,磷火不可能自燃,也絕無可能出現螢火蟲之類的。

那麽,答案只有一個——狼眼的綠光。

是狼群。

顧漪瞬間毛骨悚然。

隨即強制開啟身體機能,往狼群反方向俯身速沖下去。

耳邊叫囂著疾風的唳鳴,在滑過兩段山坡後,她依舊沒有擺脫身後窮追不舍的狼群。

她心下一狠。

一個小騰空後,壓低左膝調整滑行方向,往陰坡陡崖加速滑去,

在即將接近懸崖之時,頭盔上的照明燈變得顫顫巍巍,閃爍不定。

緊接著,她只感到眼前一暗,重心偏移,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重重摔到雪地上。

在雪地刻下一道又深又長的凹痕。

顧漪努力撐起身來,手中的雪杖早已扭曲變形。

甚至當她試圖發力站起時,左腳踝傳來一陣劇痛,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完了。

不容她多想,身後狼群的奔襲的腳步聲轟隆如雷,像是她生命的倒計時。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得無比漫長。

顧漪無聲地嘆息著,然後閉上眼。

在剎那間,天地恢覆安靜,她甚至能清晰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陡然,一道刺目至極的白光劈頭蓋臉地砸向她。

顧漪下意識t偏頭擡起手橫檔在眼前,待她瞇眼瞧去,只見一位身形高大闊朗的男子大步向她走來。

在黑暗中逆光,他恍若救世主降臨。

顧漪楞住了,一種不真實的荒誕感油然而生,讓她不禁懷疑眼前景象是她臨死之前的幻覺。

可腳踝傳來的痛覺告訴她,這不是幻覺,這真是救援!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逆光而來的男子,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一刻,顧漪真正體會到了,原來“一念地獄,一念天堂”的感覺不過如此。

接著,她反應過來後環顧四周後,終於看清了先前她以為的狼群,原來是停在不遠處的一隊雪橇犬!

那群狗狗們正哼哧喘氣搖頭晃腦跺著腳,在頭犬的領導下待在原地乖得不得了。

是了,犬類的虹膜在夜晚也是會發光的。

饒是淡定如顧漪,此刻經歷了如此跌宕起伏、充滿戲劇性的反轉後,她也忍不住在心裏爆了句粗口。

但好在生死危機算是暫時解除,其他遇到的總還是會有辦法的,這位陌生男子似乎是要來幫她?

顧漪幾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氣,隱蔽地將匕首收起來。

誰知,她還沒走幾步,左踝傳來劇烈的疼痛,頭也跟著發暈,然後身形一歪,摔倒進雪地。

顧漪:“......”好尷尬。

她面無表情地閉了閉眼。

那位男子已經來到她身前,居高臨下地望向她。

剛剛兩人有距離在是時,她只感覺男子很高大,可現在她坐他站,男人身上的壓迫感簡直恐怖。

顧漪面罩中不自覺地抿了下唇,擡手揮了揮,主動向他打招呼,“Hi。”

他微不可察地頷首,沒有說一句話,便在她身旁蹲下,伸出手開始幫她脫雪板。

他駭人的氣勢不知覺中消散了大半。

顧漪悄悄呼出一口氣,借機打量了下眼前男子,但瞥了一眼後,便垂下了眼。

放棄了。

因為這實在看不出什麽。

零下十幾度的,誰全身上下都捂得嚴實,頭盔雪鏡護臉圍巾,一套下來爹媽都難認。

男子卸固定器的動作十分幹脆利索,沒有一個動作是多餘的。

他單手幫她提起板子,然後向她伸出另外一只手。

顧漪沒有猶豫,搭著對方的手借力站起,對方哪怕是單手扶她,傳來的力道也很大很穩,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她用英文道了句謝,等了幾秒後,對方沒有回答她,卻也沒有收回手的意思。

男子仍托著她的手臂,扶著她向雪橇走去。

她不禁挑眉,這位恩人雖然有些沈默寡言,但也太貼心了吧。

顧漪不是矯情的性子,幹脆卸了幾分力道,半個人的重量都壓在男人的手臂上。

左腳上的疼痛稍緩,但身體還在不住顫栗。

不過心理上因為劫後餘生,心情激越中夾雜著後怕,後怕中又咂摸出點解脫感。

可顧漪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意外就這一瞬間發生。

兩人腳下冰雪倏忽開始緩緩移動,面前白玉無瑕的雪原裂出一條長長的細縫,然後那條縫無聲且迅速向四周蔓延,宛如龐大的樹根發散開來。

兩人的身形同時一頓。

顧漪突然想到,他們似乎就在懸崖邊,而陰坡邊緣的雪往往很厚,而厚雪可以憑借黏性堆積在平時早已懸空地方。

一人的重量或許可以勉強承受,但再加一個人嘛......

她偏頭和男人隔著雪鏡對視一眼,緊接著兩人默契得像約定過一般,同時擡肘前趴,向陸地方向飛撲過去。

可終究已無濟於事,懸空的雪塊終於承受不住。

失重感驟然襲來,他們的頭頂上落下鋪天蓋地的黑影,兩人的身體被裹夾在無數龐大的雪塊中下墜。

只聽“轟隆——”的低沈悶聲。

鏈式反應在這啟動,浩浩蕩蕩的雪浪乘著大自然的力量,自高山奔騰而下,揚起漫天的雪粉,一時之間遮天蔽月。

這是雪崩!

兩人墜落的速度在不斷加快,可相比從高空中落下摔死,他們現在更應該擔心的,或許是砸入幾米厚的雪中,最後只能被雪活埋,窒息而亡。

他們現在唯一的生路便是抓著巖石,硬挨過雪崩,待雪流洩完後勉強算脫險。

可這聽起來簡單,可要做到可絕非說得這般輕巧。

顧漪自下墜開始,便已當機立斷抽出匕首揮向雪坡刺去,試圖依靠刀尖與巖壁的摩擦,從而緩解下落速度,奈何積雪太過深厚,連紮幾次也只是帶落更多的雪。

百忙之中,顧漪發現她手臂竟仍被男子牢牢抓著,他另一只手橫攥著雪板刻插進巖縫,動作沈穩利索不見絲毫慌亂。

千鈞一刻之時,顧漪終於反手抓到掛在背包後的冰鎬,狠狠砸向雪坡。

定住了!

如果此時有人在旁邊一定會驚訝萬分,陡坡之上,兩人此時一人一只手分別用雪板和冰鎬固定,身形虛虛半貼在坡面上,除此之外別無支撐點。

可是冰鎬之下的巖石,在無人可見的地方悄然出現裂縫。

隨著“哢嚓”一聲脆響,那塊巖石徹底碎裂,沒有給顧漪任何反應時間,整個人懸空下落。

顧漪瞬間閉緊眼睛,過了半秒,一秒...

想象之中的失重感卻沒有到來。

她沒有掉下去。

相反整條胳膊傳來被拉扯的劇痛,原來是她的左臂正被那位男子緊緊抓著。

可是,兩個人都在以一個止不住的趨勢下滑。

原本滑雪板支撐一位成年男子的重量便已勉強,現在再加上一個人的重量,顯然已到強弩之末。

顧漪此時也算看淡生死,不願再拖累無辜的人,脫口而出大喊:“你放手吧,否則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

話音剛落,她只感到男人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積分,被緊攥的手臂痛感愈盛。

“閉嘴。”

這是男人在今夜說的第一句話。

語氣很冷,比寒冰還要凜冽幾分。

接著他語速飛快道,“目測兩點半方向有處小臺面,我數三二一你過去。”

顧漪費力擡頭向上看去,約莫看到點臺面的輪廓,不等她說半個字,男人已倒數完畢。

男人拽住她的左臂猛地發力一掄,顧漪心中雖震驚他迅捷的行動力,但也順著他的力道同時核心發力,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巖石,逆著雪流將自己撐起來。

顧漪成功攀上臺面。

這招不可不謂不狠,這簡直就是在賭天意。

一旦出現絲毫偏差,便是兩人同歸於盡,好在是成功了。

顧漪趴在巖邊又費了許多力氣,將仍掛在坡上的男人也拉了上來。

男人上來後,沒有半句廢話,指著側下方約四米遠的地方,“跳到那裏,我們可以暫時避開雪崩了。”

那是雪流的邊界,哪怕有雪覆蓋在上面,仍是不平整的凸起,稍微有點野雪經驗的,都可以一眼判斷出那片是嶙峋碎石——滑野雪的噩夢。

“好。”顧漪毫不猶豫地應下。

顧漪盯著目標點,深吸一口氣,“下吧?”

“等一下。”

又怎麽了。

顧漪迷惑了,剛剛十萬火急的人是誰?

而接下來這一秒,將會是顧漪永生都不可能忘的。

還沒等她開口,男人一扯她的胳膊,緊接著她被男人攬進懷裏,就這樣被帶著一躍而下。

顧漪被男人緊緊抱在懷中,他一只手將她頭按在胸膛上,另一只手牢牢錮著她的腰。

力道之大,甚至給顧漪一種男人要將她融進血肉的錯覺。

一個密不透風保護。

時空像是被按下暫停鍵。

漫天雪塵中,顧漪眼前掠過無盡落雪,大腦中卻只餘一片空白。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會在從這樣的高空下跳,明知底下是碎石遍布,卻還要用自己的身軀墊在他人之下。

這一刻,他這個殺身成仁的擁抱,讓顧漪震撼到幾近失語。

可自然法則下的時間流速是無情的,不會寬宥他們分毫。

零點零幾秒過後,他們墜落進冰石之中。

痛感席卷顧漪的全身,她的五臟六腑像被巨錘狠狠掄過,痛到眼前發黑,接著耳邊傳來男人一聲壓抑的悶哼。

顧漪緩了緩神,艱難地咽下喉嚨中的血腥後,咬著牙道,“你是在找死嗎?”

男人“嘶——”地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偏頭貼著她頰邊,邊咬牙喘著氣,竟還低聲笑了起來。

“別咒我啊,我有數。”

顧漪不禁呼吸一窒。

不知是絕境攻占了她大部分的心防,還是因極寒中被男人的熱度熨到,他大口的喘息帶出的震動,透過兩人緊貼的胸腔,使她全身為之顫栗。

一直以來,刻意被鎮在心底的猜測,再也壓制不住,隨著如擂鼓的心跳怦然而出。

是他?

又是陸淵?!

顧漪心神俱震,一時說不出半句話,“你,你......”

隨著陣陣痛感的後勁湧上,她強撐到現在的身體已至極限,眼前開始模糊,隨之沈入了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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