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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蒼梧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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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蒼梧雲

周孔文章, 原本便為君父而設,縱然修了三十年新註,也不過勉強塗飾, 難以撼動道統分毫。

這等文字, 如何說得倒治經三十餘年的徐宗敬?

意欲勝他,唯有跳出儒家經典, 可跳出儒家,又該用什麽治國?黃老無為, 可令百姓休養生息, 不可令家國繁榮昌盛;墨家尚同, 看似平等友愛,實如兵家之道, 以治軍之法治民, 勢必引得天下大亂。

“既辯不贏,便把他請出去, 以免動搖軍心。”

“我也是這麽想的, 可舊黨一直進言, 聖上不得已, 仍讓他留在太學,又命博士們勤加讀書, 檢點近日之過。”

祝逢春搖搖頭,道:“除去這個,他還做過什麽?”

“無非是會見舊黨,勸聖上立我堂兄做儲君。”

“和我想的一樣。”祝逢春抿一口膏水,道, “你這邊呢,有人擁護你麽?”

“丞相和幾個新黨重臣擁護我。”

“只有臣, 沒有將麽?”

“禁軍由聖上親自掌管,幾個都指揮使都是聖上親信。”魏昭晃了晃酒杯,道,“你們來時走的哪個門?兵馬駐紮在何處?”

“封丘門,兵馬皆在城外五裏駐紮,這支兵馬算不得什麽,主要還是看皇城守衛,再有,便是聖上的心意。”

“君心難測,聖上幾次把我召進宮裏,問我天下形勢,我照實答覆,她只是連連嘆息,過一陣便令宮人送我回去。”

“她召過魏明淵麽?”

“也召過幾次,且問魏明淵時,只是靜靜地看,不曾有過嘆息。”

“這便奇了,魏明淵的為人,我父親和羅帥都看在眼裏,聖上識人無數,如何會看不出他的短處?”

魏昭搖了搖頭,旁邊俞星放下筷子,正色道:“興許不是看不出,只是看得太明白,不想犧牲任何一人。魏千雲之死,已讓聖上病了一場,若你二人再去一個,聖上要如何受住喪親之痛?”

“魏千雲私通戎狄自尋死路,殺他是聖上親自應允。”

“便是親自動手,也該允人哭上一哭。”

祝逢春低頭喝一陣膏水,道:“還好我只寫了魏千雲伏誅,若是什麽都寫,不知要鬧出多大的事。”

魏昭道:“你做了什麽?”

祝逢春摸了摸鼻尖,照實說了魏千雲下場,俞星捺了下她的額頭,道:“你膽子不小。”

“膽子小了,如何能做一軍主帥?”祝逢春為俞星夾一塊鹿肉,道,“指揮,我進益如此之大,你不誇我兩句麽?”

俞星輕嗤一聲,想要斥她,又壓不住笑意,只得道:“雖打了幾場勝仗,終還是一時之功,且你一不曾親自練兵,二不曾號令十萬百萬之眾,離登峰造極差了不知多少,如何能居功自滿?

“原來指揮如此看重於我,想要我媲美韓白這等名將。”

“我隨口一說你便記起韓白,分明是自己作想。”

“做武將的,哪個不想同韓白相較?可惜戎狄已被我勝過,再打別處,也只用得到一兩萬人,終我一生,怕是都號令不了十萬百萬之眾。”

魏昭笑道:“不號令才是好事,由來百萬大軍,皆生之於亂世,只打一兩萬人的仗,說明大齊海晏河清。”

“為大齊海晏河清,我們滿飲此杯。”

說著,祝逢春端起瓷碗,魏昭見碗裏只一點膏水,提起銅壺倒至半滿。眾人飲過手中之物,又暢談許久。申牌時分,祝逢春欲領俞星回營,魏昭推說城門已閉,要明日親自送她。俞星拱了拱手,道:“公主,我與逢春分別已久,今日重逢,只想多說幾句閑話。城門雖已關閉,館舍仍待歸人,不若就此別過,前往朝集院歇上一晚,也能試試徒兒的武藝。”

“既為閑談,指揮可同東風一起留下。”

“景揚此言差矣,我身為邊將,如何能輕易在公主府留宿,傳到朝臣那裏,少不得說你勾結將領意圖謀反。”

魏昭笑了笑,道:“是我疏忽,那你們回去罷,明日早朝再會。”

祝逢春拱了拱手,緩步退出花園,行至院門,魏昭跑過來,抓了她的手道:“我送你。”她道一聲謝,便由魏昭拉著走到西門,三人又拜一次,慢慢走出公主府,祝逢春看前方紅日彤彤,不覺往後看了一眼,那門依舊開著半扇,魏昭立在門裏,腰間懸一柄鑌鐵寶劍,劍上懸一條紅色劍穗,於西風裏緩緩飄蕩。

回到朝集院,祝逢春向公人遞了令牌,說了俞星情況,公人記下名字,正要為俞星準備住處,祝逢春道:“她在我院裏將就一晚便好,不用麻煩太多。”公人點頭,她們一路走回院裏,挑了間屋子,要t了些果品,坐下談論近日之事。

說到俞星這三個月的境況,俞星笑了笑,道:“延慶公主極具韜略,若能登得大寶,必為開疆之明主。”

“這不是好事麽,指揮為何一來便說這個?”

“你想想從古自今的明主,都是如何對待手下之人。”

“這我知道,可身為臣子,能做的只有盡力而為。指揮,我不只為天子做將軍,更為百姓做將軍,唐越這樣的人,才是我最關心的。”

俞星沈默片晌,道:“你同她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說的話別無二致。”

祝逢春抓一粒果子掂了掂,道:“指揮,我同祖母再像,我也只是我自己,祖母不曾想的事,我未必不會想;祖母做不到的事,我未必做不到。”

“這份狂傲倒是同她一點不像,不僅不像,同你家任何一個人都不像。”

“誰讓她們沒有我的本事。”

俞星敲一下她的額頭,笑道:“若沒有我們,你不知要落到何處。你不感恩便罷了,還一天天說我們無能,著實是不知孝悌之義。”

“知道了,祖母這一輩辛苦,指揮這一輩也辛苦,若沒有大家辛苦,我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做個都頭。”祝逢春咬一口果子,眨了眨眼道,“可我還是覺得,我是個極難得的奇才,若沒有我,大家同樣成不了事。”

“你原先還說全賴諸位將士齊心協力。”

“相輔相成罷了。”

祝逢春吃盡那粒果子,門外公人來報,山東軍都指揮使徐子京求見。祝逢春整了整衣襟,令公人請他進來。徐子京穿一件錦袍,提一只食盒,望屋內三人道:“東風,你去公主府了麽?”

“去了,你又去了何處?”

“我去了樊樓,為你帶了一點小食。東風,延慶公主可曾告訴你什麽?”

祝逢春命他坐下,打開食盒,端出裏面的四樣小食,把事情大略說了,話鋒一轉道:“你去樊樓是應人之邀罷,邀你的人,是你父親麽?”

徐子京搖了搖頭,道:“是家兄徐子亭,因我違抗父命,父親對我失望至極,不會親自見我。”

“那你哥哥說了什麽,要你負荊請罪麽?”

“負荊請罪只是第一步,後面還是要回徐家。”

“奇了,你父親你兄長,一個兩個都來了東京,為何偏偏要你回去?莫不是意圖謀反,怕牽連了你。”

“東風說笑了,他們只是想讓我去祠堂重讀經典。”

“是去祠堂跪著罷。”

徐子京噤了聲,低頭吃那小食。祝逢春也吃了幾個,道:“你兄長親自來尋,便只是訓斥你幾句麽?”

“還問了我山東軍情況,問我山東兵士如何能聽你指使。”

祝逢春冷冷一笑,道:“他們果然不肯放棄山東軍,我去尋父親,你們隨意說話。”

“我和你一起。”

徐子京抓住祝逢春的手,經她一看,又紅著臉放下。祝逢春笑了笑,同他一起走進正廳。祝青正點著一盞燈鉆研山東輿圖,見這兩人進來,道:“你們說說,從哪裏入手,才能在山東推行新政?”

“父親人還沒到,便已在考慮新政了麽?”

“人雖未到,也已練了兩個月的兵。”

“感覺如何?”

“大體還算聽從號令,只是有幾個將軍暗地不服,我已相中幾位小將,預備把他們一個個換了。”

祝逢春走到案邊,把徐子京之語又說一遍,祝青思量片刻,道:“你放心,山東軍我看得一清二楚,徐宗敬掀不起風浪。”

“那便有勞父親了。”

送徐子京離去,再回房裏,俞星唐越已論起刀法。祝逢春抿唇一笑,教她們出去比劃兩招。俞星欣然同意,唐越猶豫片刻,也握著刀站起。兩人走到院裏,俞星使個旗鼓,命唐越出刀砍她。唐越當仁不讓,揮刀砍向俞星胸膛,俞星旋了半步,手中鋼刀向上一揚,似黑龍翻出海面,又似閃電擊破層雲。

唐越側身躲過,反手向俞星腰間搠了一刀,俞星回刀抵擋,笑道:“長進不小,不枉我教你一場。”

“指揮謬讚了。”

唐越嘴上說著,腳上退了半步,鋼刀翻過俞星那刀,又砍俞星大腿。俞星又旋一步,卻旋到唐越左側,一刀砍上唐越肩膀。為刀未出鞘,且俞星未盡全力,唐越咬牙回刀,又搠俞星腰腹。兩人鬥了二十合,俞星將刀抵上唐越胸口,道:“再練練,要不了多久,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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