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思繞梁園發

關燈
思繞梁園發

繞過這兩人, 祝逢春策馬去尋羅威。羅松跟在旁邊,道:“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怎麽這般無情。”

“你不救我, 我還能活動活動筋骨, 你救了我,我便只能守在中軍拉弓。”

“好歹不曾受傷, 我沖那一下,身上不知挨了幾刀, 此刻還疼著。”

“活該。”

祝逢春啐了一口, 靠過去看他傷勢, 還未看清,身後便有一聲悶響, 幾個兵士圍了過去, 祝逢春轉頭一看,竟是徐子京栽在地上, 忙下了馬看他。為沖得太急, 他背上挨了一刀, 砍得盔甲都變形些許, 用手一碰,鮮血止不住地淌。

她把徐子京抱在懷裏, 道:“來人,送徐將軍去醫館!”

徐子京靠在她肩上,搖頭道:“我方才只是一時脫力,不必這般大費周章,東風, 把我放下,去尋羅帥罷。”

“都從馬上栽下來了, 再不去醫館,等著英年早逝麽?”

片晌,兩個兵士過來,擡起徐子京,向涿州城門走去。羅松此時也下了馬,立在祝逢春身邊,正要說話,祝逢春道:“你也去醫館,旁的我來料理。”

“我傷得不重。”

“你方才怎麽說來?”

羅松低了頭,跟著那兩名兵士離開。行了一陣,羅松算著祝逢春看不到這邊,望徐子京道:“眼看便要進城了,還要人家擡著你麽?”

徐子京白了他一眼,命兩個兵士停了腳步,自己下地行走。羅松道:“下回爭寵,好歹換個漏洞少點的法子,你以為自己摔了一下,東風便不會懷疑麽?”

“我方才是真摔了一跤,莫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裏清楚,我才是苦命,好容易露臉一回,誇讚沒聽到幾句,便被送到了旁邊。”

羅松抱怨了大半路,徐子京看一眼前路,道:“馬上便要到醫館了,你確定要說下去?”

“說又怎地?”

“當心鷸蚌相t爭漁翁得利,你我原本便爭不過蘇融,再不聯手,蘇融那邊親都定了。”

“聯手又能怎樣,難道我們聯手,東風便不會偏心了麽?”

羅松輕輕一哂,見他不語,轉身看那兩名兵士,摸出一塊碎銀道:“今日之事,莫要傳一個字出去。”

“屬下明白,兩位將軍只是來醫館看傷,並不曾說過什麽。”

“知道便好,你們回去罷,祝將軍那邊還要清點人數。”

看著他們接了碎銀離開,羅松領徐子京走進醫館,喚了淮東軍的孫大夫。孫大夫做過十年太醫,後來淮東戰事吃緊,聖上調他幫扶祝太尉,一來二去,在淮東待了二十多年,算得上淮東軍資歷最老的醫師。

孫大夫看兩人身穿輕甲,便去櫃裏取了傷藥白布清酒,喚了一個年輕醫師,要他端一盆開水,又把這兩人引到屋裏。關了門窗,請他們把甲胄外衣盡數脫去,一邊用水擦拭羅松傷口,一邊問:“若我沒有記錯,你們兩個都是正正經經的將軍,如何會傷做這般模樣?”

“自是一時技癢,到人堆裏走了一遭。”

聞言,孫大夫動作重了許多,羅松嚎叫一聲,道:“輕一點,孫大夫,我在戰場是受傷,來你這邊是要送命。”

“到這邊嫌疼了,逞兇時怎麽不嫌疼?”

孫大夫又擦幾下,轉頭看旁邊的徐子京,道:“我記得你是山東那邊的將軍,怎麽也和這小子混在一處?”

“祝將軍代掌山東軍帥印,他是祝將軍的副將,跟著來了山東軍。”

“原是這樣,你們上陣,祝將軍不曾阻攔麽?”

“她握著帥印,只能在中軍待著,想上也上不去。”

羅松抓過傷藥,顛了兩下,擡頭看不遠處的徐子京。他正讓年輕醫師擦著傷口,那醫師手法生疏,擦傷口的動作,他看了都一陣膽寒。徐子京倒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笑著看那銅盆,不知在想什麽陰謀詭計。

方才他便能摔到地上,等見了東風,定會拐彎抹角說上許多。

過了一陣,傷口都被擦完,羅松看一眼洗下的血水,想起東風關切的目光,道:“孫大夫,等下你少包幾層,我好出去給人看。”

孫大夫提起酒壺,哂道:“一層不包,祝將軍豈不是看得更清楚?”

羅松粲然一笑,望孫大夫道:“那便要嚇到她了。”

話音剛落,半壺清酒灑上傷口,羅松登時痛呼起來,聲音大得幾乎要掀翻屋頂。徐子京捫了下額頭,道:“你這傷未必能嚇到她,這叫聲倒是能惹煩她。”

“惹煩什麽,她看都看不到。”

羅松放下傷藥,見屋內三個人看他,無一個與東風稍像,一時自覺無趣,不再喊叫,安安靜靜讓孫大夫包了傷口,穿了衣裳,道了謝,同徐子京一起離開。

走到院裏,剛好碰見從廚房出來的蘇融。許是被那他二人滿身的鮮血震懾,蘇融皺起眉頭,道:“東風呢,她也受傷了麽,為何不來尋我?”

“東風傷了為何要尋你,不該尋陶醫師麽?”

“她在陶醫師那邊?”

說這話時,蘇融向門口走了數步。徐子京道:“蘇公子,東風不曾受傷,只是在城外整頓兵馬。”蘇融轉過身,道了聲謝,緩步走回臥房。

羅松道:“這便是你說的聯手?”

徐子京從容道:“是非真假,蘇融尋了陶醫師便知,這上面瞞他毫無用處。”

“至少能讓他難受,他難受我便好受。”

徐子京不語,兩人走到醫館門口,互相別過,都回自己院裏。進了屋子,尋來鏡子,羅松看滿身血汙,忙把頭發重新梳過,又去櫃裏尋了件錦袍。

涿州城外,祝逢春尋到羅威,聽了一番讚揚,便問來了多少中原兵士。羅威道:“第一波來了一萬多人,第二波來了六千多人,加起來不到兩萬。”

那便是死了三萬多人。

祝逢春看向身後,人屍壓著馬屍,血腥和著土腥,刀光映著日光,戈聲伴著風聲,似在為這場全勝奏凱,又似在為生靈逝去哀鳴。

眾將商談許久,負責清點戰場的兵士前來報信。此戰誅殺戎狄將領八十四人,殲滅戎狄兵士三萬兩千六百五十七人,繳獲輜重不計其數。

“我們的人去了多少?”

“河東軍陣亡八十一人,負傷一百四十九人;山東軍陣亡二百七十三人,負傷五百六十人;淮東軍陣亡十九人,負傷三十九人。以上人員皆已記錄在冊,只等三位主帥論功行賞,全將士一世清名。”

一本簿子遞上前來,羅威接在手裏,略翻了幾下,望祝逢春道:“作戰之時,蕭重只是要往西邊,若非山東將士英勇抵抗,只怕要被突圍成功。依本帥之言,此番斬獲賊首,當有一半記與山東將士,眾將以為如何?”

聽了這話,眾將紛紛點頭,都讚羅帥公心大義。羅威捋了捋胡須,看著手下點完那一萬多降兵,命一位兵士飛馬去報太守,取來一萬吊錢,與他們做返鄉路費。家鄉在涿州以南的降兵,大多領了銀錢離開;剩下兩千餘人,要麽家住幽州等地,要麽決意報國從軍,都留在涿州,成為河東兵士。

料理完降兵,羅威命一半兵士回營,剩下一半掩埋戎狄屍首。祝逢春向山東諸將交代一番,同羅威一起回到城內。

許是為她慶功,蘇融這頓中飯做得極為豐盛,肉的菜的,紅的綠的,擺了滿滿一桌。祝逢春風卷殘雲般吃了大半,提了槍便要離開。蘇融道:“不是打完了麽,怎麽走得這麽急?”

“不是我急,是你急,等下傷兵便要過來,你不去給他們看傷麽?”

“再急也不急這一刻,往日要看傷的時候多了,不見你這般模樣。”

蘇融走到她身邊,雙眸盈著秋水,映出她所有心事。祝逢春停下腳步,嘆道:“我心裏有些煩悶,想到望樓看看。”

“可是為殺敵太多煩悶?”

“應當不是,往日我也不曾少殺。”

“往日殺敵,只是保家衛國,頂多不過攻城略地,今番殺敵,卻只為殲滅生人。”

“可殲滅生人,同樣是為了保家衛國。”

“所以你只是煩悶,不會為此改變心意。”

蘇融扣了她的手,將她虛虛攏在懷裏。從軍這半年,她好似長高了一些,已快要高過他的額頭。

前幾日張睢下葬,她無端闖了一戶人家,又騎馬到城外游蕩半日。那時他只知有異,卻猜不到個中緣由。直到初六那日,羅威以回援莫州之名領兵出城,他才隱約猜到主帥院的謀劃。

這等計謀,十之八九出自東風之手。

只是東風雖為良將,終究存著慈悲之心,這樣一場仗打下來,必然會心生郁結。

“莫說改變心意,便是再來一次,我也會這般作選。”祝逢春看向蘇融雙眼,道,“可我還是想去望樓看看。”

“那便去。回來的時候,記得往那婦人家走一遭,聽她說兩段閑話,心裏便不煩悶了。”

祝逢春輕輕一笑,解了疾影韁繩,正要上馬,見蘇融仍立在原地,便回身親了下他的耳垂,輕聲道:“等戎狄歸還燕雲,同大齊定下盟約,我便請媒人到蘇家提親。”

蘇融雙耳燒起火來,面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卻睜了眼道:“你放得下羅松和徐子京麽?”

“放不下。”

“那你提哪門子的親?三個一起提麽?”

“先提你的,定了正室再談旁人,橫豎不會虧了你這一份。”

蘇融搖了搖頭,道:“東風,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無論多哪個旁人,在我心裏都是虧的。”

“那我若一直放不下羅松徐子京,你便一直拿喬麽?”

“什麽叫拿喬,我只是不大情願。”

“不大情願,便是還有情願的餘地。”

蘇融無奈一笑,轉身坐到桌邊用飯。祝逢春看了一陣,牽著疾影離開醫館。

為殲滅戎狄,涿州一連閉門五日,街上行人都少了許多。祝逢春行至北門,向守城兵士遞了令牌,爬上望樓,看城下屍橫遍野,看兵士埋頭苦幹。一頓飯的功夫,兵士已挖出一條深溝,再挖幾個時辰,便能埋入三萬多屍首。

五萬敵軍,除去臨陣倒戈的中原兵士,盡數葬身此處。

經了這一戰,戎狄應當俯首稱臣了罷。除去這十五萬禦帳親軍,戎狄境內應當還有數萬宮衛騎軍,專司守衛皇族。蕭擎北上,要面對的便是這支兵馬,不過她身為公主,皇帝不下令,宮衛騎軍未必全力出手。

怕只怕戎狄皇帝一心殺她,教她那三萬兵馬有去無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