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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何太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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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何太赫

見她過來, 蕭擎拍馬上前,問她所為何事。祝逢春一一答覆,邀她到河邊一敘。三人下了馬, 撿幾塊石頭坐下, 祝逢春坐最大的一塊,羅松坐在旁邊, 蕭擎坐在對面。

“恭喜你,掌了一軍帥印, 還下了涿州。”

“全賴公主相幫, 往後戰事, 還請公主繼續扶持。”

祝逢春拱了拱手,蕭擎冷冷一笑, 道:“扶持什麽, 扶你殲滅我五萬大軍麽?祝逢春,你定下這等計策, 要我幫忙便罷了, 為何要讓我知道?”

“你也可以不做, 我們不會怪你。”

祝逢春取下腰間葫蘆, 慢慢呷了一口。蕭擎猝然站起,掣出寶刀, 直指她胸膛。羅松當下便要拔刀,祝逢春將他按住,望蕭擎道:“公主,既要殺人,便該把刀握穩, 似你這般猶豫不決,出刀多少次, 都會被人制住。”

說話間,蕭擎那刀顫了兩顫,祝逢春放下葫蘆,作起身科,蕭擎把刀一偏,便見她輕笑起來,只得收刀入鞘,悶聲道:“你知道我不敢殺你,是麽?”

“你哪裏是不敢,分明是不舍得殺我。”

“你!”

祝逢春站起身,將蕭擎按回石上,笑道:“怎麽,我說錯了麽?先前我來瀛州,你已命人將我圍住,偏偏又被我卸了刀。”

“我那是顧忌自己的性命,你的武藝那般好,天曉得你能殺幾個人。”

“那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對我拔刀?公主,依照大齊律令,降將對主帥亮出兵刃,主帥可將其就地格殺。別想那三萬兵馬,而今瀛州已是孤城一座,再多三萬兵馬也掀不起風浪。你死了,大齊再派一名將軍便是,還不用怕他陣前倒戈。”

蕭擎握著刀,兩眼直盯著她,道:“那你為何不殺我?”

“自然也是舍不得。”

“你連我老師都殺了,有什麽舍不得。”

“他怎麽能同你比?”

祝逢春扣了她的手,將那寶刀拔出一截,夕陽之下,刀身顯出紅光,祝逢春撫了兩下刀刃,笑道:“這麽好的刀,平白折了,我不知要心疼多久。公主,我不僅舍不得你死,還舍不得你難受,因而從一開始,我便把計策和盤托出,生怕你看不真切,想不明白。”

“告訴我,我便不會難受了麽?”

“至少你能選擇。”

“我能選什麽?”

“選讓多少人活下去。”

祝逢春收回寶刀,將葫蘆遞到她手裏,道:“若不為早日收覆燕雲,我如何會有圍殲敵軍之策?公主,戎狄占據燕雲百年,戕害百姓千萬,劫掠金帛無數,便到今日,戎狄軍中,也有數不清的中原子民。公主,戎狄百姓是人,大齊百姓也是人,若不一戰震懾戎狄,大齊邊境何來寧靜,大齊百姓何來安康?”

“可我是戎狄的公主,如何看得過這等計謀?”蕭擎望著祝逢春道,“先前勸我歸順,你只要我按兵不動,還說要重議通商之事,讓兩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而今不過幾日,你便要殺害如此之多的戎狄兵士,祝逢春,你要我如何信你?”

“公主若能讓戎狄放手,我也可改換計謀。”

“我……”

蕭擎松了手,轉頭看西面天空。一輪紅日懸在山間,似車蓋,似鮮血,似火焰。在草原時,她見過數千次日升日落,太陽照綿延的青草,照成群的牛羊,照巍峨的宮殿,照璀璨的寶珠。

每當太陽躍到半空,她便騎了寶馬,提了神弓,領了二三隨從,到水草最豐茂處練習騎射。她聽過蒼鷹的鳴叫,看過灰兔的奔逃;她飲過潼酒的香醇,嘗過鹿肉的鮮美。她知道,她是偌大草原上最尊貴的女子,她會成為威震一方的將軍,會為草原部族攻下一片天地,護佑子民永世平安。

可不過一次出征,她便敗得徹徹底底。身旁這位少年,非但碾碎了她的幻夢,還逼她對自己的子民拔刀。

“公主,我留下t你,是想讓戎狄多一位宅心仁厚的君主,不是讓大齊多一位心慈手軟的將軍。”

蕭擎驟然回首,道:“這是什麽意思?”

“要你站得高些,看得遠些。那五萬兵士一死,你便可領手下兵士北上,三萬兵馬,加上大齊的扶持,保你做戎狄君主。到那時候,邊境戰事平息,兩國子民都可安居樂業,救下的百姓,不知比五萬多了多少。”

“可從小到大,我只學過做將軍,不曾學過做君主。”

“怕什麽,你至少還會做將軍,不少君主連人都不會做。”

一陣大笑響起,卻是一直坐在旁邊的男子,那男子道:“東風,你不免太會說話了些,依我看,天下做什麽都要學,唯獨做君主不用學。”

祝逢春輕輕一笑,道:“開基立業,多少還要些本事,守成中興,只要不學驕奢淫逸,便是世人稱頌的明主。”

“你說得這般簡單,好似自己做過一樣。”

“哪裏用做過,你看看自己的父親,他是什麽神文聖武之人麽?”

蕭擎低下頭,父皇登基,幾乎全賴老師扶持,後面處理朝政,靠的也是幾位重臣,有那麽幾次,重臣政見不和,他便命人搬出靶子,要重臣比武決勝。

“如何,心裏還難受麽?”

“好些了。”

蕭擎打開葫蘆灌了一氣,忽覺味道變了許多,低頭一看,不是自己那只。她看向祝逢春,祝逢春笑道:“涿州村裏灌的酒,力氣還算不錯。”

“你每天吃這許多酒,便不曾醉過麽?”

“她自小便是酒桶一般的人,三斤清酒下肚,身子都不會搖晃一下。”羅松搖搖頭,取下腰間葫蘆抿了一口,道,“跟她待得久了,我的酒量也長進不少,好幾次想試試她,便一碗接一碗地喝,哪知都快吐了,她還是不見醉意。”

“那是時候不對,再想醉也醉不了,時候對了,再不想醉也醉了。”

“喝醉分什麽時候,只分喝得多不多。”

祝逢春搖搖頭,拿過葫蘆喝了一口。蕭擎望羅松道:“你是蘇融麽,祝逢春在瀛州提起過你。”

羅松一口酒噴在地上,當即看向祝逢春,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祝逢春坐回自己那塊石頭,道:“他叫羅松,是我的一個副將,齠齔時在我家學武,同我有些交情。”

“只是有些交情麽?”

“哦,那句話錯了,他同我有出生入死的交情,還對我有堅貞不渝的愛慕。”

蕭擎睜大眼睛,看她一陣,又看羅松一陣,道:“你年紀太小,又未經人事,不好找這種五大三粗的,還是先選一個溫順細致的,磋磨一陣,等各處都習慣了,再換其他品類。”

“我怎麽便五大三粗了,我這叫器宇軒昂男兒氣概。”

“你的氣概,連祝逢春一半都不及。”

“我那是相讓於她,再說了,天下有幾人能同她比氣概?”

蕭擎取下自己的葫蘆,呷了一口,道:“那便收了那些大話,你生得英俊,性子卻太過急躁,伺候不了祝逢春。”

“我只是對旁人急,對她從來不急。”

“是這樣麽?”

蕭擎看向祝逢春,祝逢春笑道:“在我面前,羅小將軍可稱乖順。”

“那你打得過他麽?”

“七歲往後沒輸過。”

蕭擎打量羅松一陣,又看了看自己臂膊,道:“那便不怕他欺辱於你,只怕他花言巧語哄你就範。”

“我哪裏哄得動她,哪次不是她哄我?”

蕭擎看向祝逢春,她不知何時折了一根樹枝把玩。蕭擎沈默片晌,道:“你這般乖順,為何她只在我面前提起蘇融,鬼迷心竅了麽?”

“可不是鬼迷心竅,那小白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太陽底下站一個時辰便要暈倒,也不知她愛他哪點。”

祝逢春放下樹枝,道:“蘇融從不在我面前說這些,他只表明自己的好處。”

“那是他心機深沈,不像我,還存著一顆赤子之心。”

祝逢春搖搖頭,不再同他爭辯。對面蕭擎又問幾句,她一發答了,蕭擎笑道:“你先前只當蘇融是夥伴,而今知道他把你看做眷侶,為何不把事情定下,同他雲雨一番?”

“一來張帥新喪,不好尋歡作樂,二來我年紀尚小,長輩不許我做這些。”

“你的長輩不免太過謹慎,多少女子十三四便有了情事,而今你已滿十五,還把你看得孩童一般。”

“孩童又怎地,只要東風願意,做一輩子孩童我都陪著。再說雲雨為何非要蘇融,我不行麽?她想要的我都做得。”羅松灌一氣酒,望祝逢春道,“你一天到晚想著蘇融,到了瀛州也要提他一提,幾時想過我這個沒名姓的?”

祝逢春捫了下額頭,道:“吃飯穿衣,對酒唱詞,這些地方,我不想蘇融想哪個?換到兩軍對壘,明爭暗鬥,我便只想得起羅小將軍。”

羅松別過臉,繼續吃葫蘆裏的酒。蕭擎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道:“既然分不出輕重,不如便給了我,祝逢春,我來教你什麽叫雲雨。”

“蕭擎!”

羅松掣出腰刀,蕭擎抿唇一笑,道:“我是你家祝將軍要留的人,你敢殺麽?”

祝逢春搖了搖頭,把羅松拽回身邊,道:“她只是隨口一說,又不是當真愛上了我,且依照馬將軍的意思,眼下談這些還早得很,我們先回去罷,公主,告辭。”

蕭擎搖了搖頭,將這二人送上馬,看著祝逢春疾馳而去,到石邊拿起葫蘆,吃盡最後一點冷酒,騎上馬,往南邊慢慢走去。

次日,蕭擎盡起瀛州之兵,攻占莫州,劍指肅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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