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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五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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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五彩虹

一月光景t不見, 蕭擎背上刀傷已好了不少,今番出來,竟穿了一身輕甲。祝逢春看她腰懸弓箭手持寶刀, 驀地想起遠在東京的葉景揚。

這兩人一般身份, 一般年歲,一般精通弓箭, 只是一個遭逢橫禍,見棄於聖上;一個兵敗莫州, 退守於孤城。

好在葉景揚看得清自己的處境, 也知道自救的法子。至於蕭擎, 她若識得大體,她還可保她一保, 若是一心顧念舊日情誼, 那她只能以對敵之法應之。

祝逢春拱了拱手,道:“在下為公主利害而來, 自然無所畏懼。公主明知在下只身前來, 仍要遣數百兵士包圍在下, 想是心中恐懼至極。”

“一派胡言, 本公主圍你,只是清楚齊人狡猾, 不想給你可乘之機。”

“不想被在下看出疏漏,便不是恐懼麽?”

“你!”

蕭擎掣出寶刀,徑直架上她的肩膀,那刀離她脖頸僅半寸之遙,只要再近一分, 便能讓她身首異處。

祝逢春抿唇一笑,向前邁了一步。

邁這一步時, 肩上那刀晃了兩晃,擦破她頸上皮膚,一縷鮮血滲出,浸紅半邊衣領,襯得那刀愈發雪白。蕭擎睜大雙眼,竟不覺向後退去,祝逢春瞥得機會上前一步,將那刀卸在手裏。霎時間,周遭兵士一齊湧來,數百長槍一齊鳴嘯。

祝逢春也不擡眼,只是握了蕭擎的手,道:“在下說了,公主恐懼在下,可公主不必恐懼,在下為公主利害而來。”

“我能有什麽利害,我最大的利,便是殺了你這個齊國將軍,最大的害,便是中了你的陰謀詭計。”

“公主如此仇恨在下,為何又要手下留情。”祝逢春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公主,你我之間,僅有一尺之遙,公主不妨猜一下,是我先殺了你,還是你的兵士先殺了我。”

說話間,蕭擎面色已變得煞白,她扣緊腰間弓箭,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在下已說明來意,只是不好在此處細說。”

蕭擎看向她手中寶刀,又看向四圍兵士,道:“你們先退下罷,本公主與祝將軍有話要說。”

“公主!”

“退下!”

待眾兵士回到城中,祝逢春歸還寶刀,蕭擎引祝逢春行了二裏街道,走進太守府邸。因她公主之尊,直接占了太守府東側兩處院落。祝逢春看時,只見匾額高懸衛兵挺立,門前兩株翠柳,招千萬寒鴉嘶鳴,院中數枚怪石,引無數冤魂嚎啕。她輕輕一笑,踏步走進那院,卻如地藏臨鬼蜮,觀音降凡塵。

蕭擎引她走進正廳,取下弓箭,解下輕甲,坐上主位,望著她道:“眼下能說了麽?”

“公主莫急,先上一盞茶給在下潤潤口。”

祝逢春撿一把交椅坐下,笑看蕭擎皺眉。蕭擎拍了拍桌案,喚上一個帶刀隨從。隨從抱著一只酒壇並兩只酒碗,先為蕭擎倒了一碗,又為祝逢春倒了一碗。祝逢春見那酒泛著白色,聞起來又有一股酸氣,沒有便飲。蕭擎道:“這是草原上的潼酒,用羊乳釀造而成,你這樣的齊人自然不曾見過。”

“依照大齊規矩,凡有酒菜,皆要主人先用,客人才能去用,而今公主尚未飲酒,在下又怎能失了禮數。”

“飲便飲,本公主還能下毒害你不成?”

說著,蕭擎便飲了半碗酒水,祝逢春笑了笑,將酒水一飲而盡,道:“這般豪爽,真不愧鎮國公主之名。只是公主可曾想過,為何自己只能是鎮國公主,不能是經國太子?”

“自是因為本公主年齒尚幼,又不曾修習理政。”

“那蕭重可曾修習領兵?為何你剛吃了敗仗,戎狄朝廷便派蕭重奪了你的帥印?”

“敗軍之將,有所降級在情在理。太子哥哥雖不曾領兵,卻曾游歷齊國各地,熟知中原之事。”蕭擎晃了晃那半碗潼酒,道,“祝逢春,你冒著被殺的風險來瀛州,便只是離間我們兄妹麽?”

祝逢春道:“公主若當在下是離間,在下也不好多說什麽,只盼公主保重貴體,以免大廈將傾時招架不住。”

“你們齊人只會說這些大話。”

“自是不比公主洞察世事。”

祝逢春放下空碗,擡頭看那隨從,蕭擎抿唇一笑,便令隨從為祝逢春倒滿酒水。祝逢春抿了一口,道:“初見公主時,公主三言兩語道明大齊局勢;而今不過兩月光景,公主便只看得到一時勝敗,著實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少說這些廢話,你只說,我如何會招架不住?”

祝逢春輕輕一笑,道:“公主年少成名,又是樞密使的學生,初次領兵,便帶了十萬大軍,這等尊崇,若在大齊,要不了多久便要受封儲君。若是儲君已立,此人便會成為儲君的眼中釘肉中刺,必除之而後快。”

“那是你們中原,我們草原不講這些。”

“此話當真?在下若沒有記錯,戎狄上一任君主,便是擁兵自重射殺太子,逼他父親傳位於他。殷鑒未遠,戎狄皇帝便敢放公主出征,要麽是想立公主為儲君,要麽是想讓公主做儲君的墊腳石。而今公主吃了一場敗仗,戎狄皇帝便迫不及待派了太子南下,其中用意,公主當真不知不曉?”

“父皇一向將我視作掌上明珠,不會這般害我。”

“連儲君都不曾做過,算什麽掌上明珠?莫說戎狄不講求禮教,便是在我們中原,聖上也能立安平公主做儲君。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1]。戎狄皇帝給公主領兵之權,不給公主領兵之名,而今又讓蕭重領兵南下,分明是要毀了你在軍中的名聲。”

見蕭擎不語,祝逢春又道:“公主若還是不解,便請公主回想一事。”

“何事?”

“公主那位老師,是誰為你尋來?”

“那是本公主的舅舅,自然是母後為本公主尋來。”

祝逢春笑道:“話已至此,公主還看不清麽?退一萬步講,即便戎狄皇帝是真心愛重公主,蕭重也未必肯放心,他既熟知中原之事,自然也知道那些兄弟鬩墻之事,如何不會用中原之法待你?”

“他……”

他一向待我極好。蕭擎心裏想著,兩眼卻不覺看向祝逢春。她端坐椅上,仿佛仍在莫州城中,在她眼裏,她不是隨時能取她性命的公主,而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孩童。

也是她手下留情,才讓她有了可乘之機。

身側架上,是老師用過的弓箭,前方椅上,是射殺老師的敵將。這樣一個人送上門來,她分明該就地格殺,可不知為何,看她迎著刀鋒走來,她竟先自生了怯意。

一步錯,步步錯,只一瞬功夫,攻守勢易。

而今兩人共處一室,她身側只有一位隨從,若拼上一番,興許能取她性命,可自己便難以保全。

蕭擎飲一陣酒,祝逢春不過一都指揮使,自然能不畏死難,她堂堂鎮國公主,手下有三萬兵馬,如何能輕易斷送性命?

想到這裏,她晃了晃酒碗,瞥向身側弓箭。

祝逢春之言,她一句也不想相信,可她說到了老師,她便不得不重新思慮。

老師與父皇差不多年歲,少時便為父皇征戰四方,在軍中威望極高。十三歲時,她挽弓射雁震懾全場,父皇還未來得及獎賞,老師便搶先一步下拜,要收她做親傳學生。

那一日,她收獲了兩樣稀世珍寶,一樣是鎮國公主之名,一樣是當朝樞密使傾盡所有的照拂。

即便到了今年,也是老師上奏父皇,要與她一同南下攻打齊國。

她也問過老師,為何要在陽春二月起兵,老師輕輕一笑,只說是想看看中原的荷花。後來莫州一戰,老師被祝逢春一箭射死,她才知道,老師去年冬天受了重傷,此番出戰,是想給她領兵之權。

可她不僅沒能達成他的期望,還害得他身首異處。

如今的她,只想保全老師這三萬兵馬。可不過幾日光景,父皇便奪了她的帥印,要她萬事依從太子哥哥。往日她只是傷懷,卻不曾有過疑心,而今祝逢春一語道破天機,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太子哥哥有心害我,你又能好到哪裏?祝逢春,莫要忘了,是你殺了我數萬兵士,射死了我的老師。”

“在下自然不會忘記,可在下也要提醒公主一句,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你的意思,是要我投降齊國麽?”

“不是投降,是合作。而今蕭重領兵南下,魏千雲叛逃涿州,眼看便要攻打莫州瀛州兩座城池。你我若不能摒棄前嫌共同禦敵,只怕都要損失不少人馬,至於公主,說不好還有性命之虞。”

蕭t擎沈默半晌,道:“那畢竟是我的兄長,我不能無緣無故起兵攻打,總要有個由頭。”

“公主不必發兵,只要按兵不動便好。待蕭重兵敗,公主便可順理成章地歸附大齊,不至引發任何非議。”

“可如此一來,我豈不是任你宰割?”

祝逢春爽朗一笑,道:“公主放心,在下以性命擔保,公主若歸順大齊,定不失封侯之位。”

“既是以性命擔保,那你先依我一件事。”

“何事?”

“這幾日住在瀛州。”蕭擎盯住她的雙眼,冷笑道,“如今我一無所有,總要有個人陪我過活,等齊國皇帝的赦書到了,我便放你回去。”

祝逢春皺眉道:“在下是大齊的將軍,過幾日迎戰蕭重,在下還要領兵。”

“那你寫一封書信回去,請齊國皇帝早日送來赦書。”蕭擎飲盡碗中酒水,對那隨從道,“你去為祝將軍準備紙筆,再讓人為她收拾一間屋子,在我的臥房旁邊便好,旁人未必看得住她。”

那隨從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正廳。祝逢春看著她發號施令,嘆道:“也罷,公主既決意如此,在下只好舍命陪君子。”

片晌,隨從取來紙筆,祝逢春先寫一封給三位主帥,備說今日之事,又寫一封給蘇融,要他放下那顆心。蕭擎看著她筆下文字,道:“這蘇融是誰,你的情郎麽?”

“什麽情郎,他是在下從小認識的夥伴。”

“哪個夥伴分開幾日便要寫信安撫?”

“他心思太細,又將在下看得太重,若不安撫,不知他要焦急幾日。”

蕭擎打量她一番,笑道:“你還不曾有過情郎罷。”

“公主,在下及笄不到半年,如何能有情郎?”

“既已及笄了,那便該有了。等天晚些,我挑一個我的給你。”

“那便不必了。”祝逢春拱手拜謝。

寫完那兩封信,看著信使策馬出城,她將一顆心稍稍放下,便應邀去用中飯。蕭擎因她不識潼酒,特意備了許多戎狄吃食,要她好生吃了一頓。下午,蕭擎扣著她練了幾個時辰的槍,兩人你來我往,倒也有幾分意趣。

好容易挨到晚上,隨從備下熱水,一番沐浴,面前又多了一套綢衣。祝逢春穿戴齊整,頂著星光走進蕭擎指給她的臥房,卻見床上躺著一個赤條條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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