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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舉冠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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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舉冠群英

蘇融臉頰微紅, 抿了半晌的唇,竟轉頭看向映著石榴的窗子,道:“問這個做什麽, 你身上來月事了?”

“沒有沒有, 只是有些好奇。”

祝逢春摸了下鼻尖,她不曾有過月事, 卻也知道月事的私密,她的情況讓他知道便罷了, 不好把月痕的也告訴他。

“原是如此, 我當你遇見了什麽。”

蘇融轉身去取酒壇, 倒了一碗,又從架上取下一只陶罐, 篩了些紅艷艷的東西進去。祝逢春接過一看, 笑道:“我還不曾有月事,你便尋來了枸杞, 等真的來了月事, 你怕不是要用阿膠泡著我。”

“那倒不會, 阿膠雖好, 吃多了也會上火。”

他為自己也倒一碗,坐到她身邊, 抿一口酒道:“尋常女子,皆在十四左右行經,最晚不過二九之年,若是過了十八還未行經,或是行經之後因病停經, 便可稱為經閉。經閉之征,多半因血枯血滯而起。

“血枯經閉, 或因失血過多,或因過淫精竭,或因產多乳眾,傷血以至血枯;血滯經閉,因石瘕生於胞中,寒氣客於子門,子門閉寒,氣不得通,故有經閉之征[1]。”

言畢,他握了她的手,道:“因你去年不曾行經,我怕你身體有恙,便看了一些女科醫書,知道你不曾有血枯血滯之病,只是行經晚些。”

“我每日吃三五斤肉,不氣血過旺便是好的,哪裏會血枯血滯。”

祝逢春飲下那一碗枸杞酒,想到陶醫師問月痕那幾句話,隱隱生出幾分怒意。她不懂敦倫之事,卻知道月事對女子的緊要,她因遲遲不曾行經,蘇融便急得翻遍了醫書,魏千雲身為月痕的主家,即便不似蘇融待她一般用心,也該稍稍顧忌一些人命,何至如此肆意行事,把好好一個女子都做了木偶泥胎。

“怎麽,可是想到了煩心之事?”

蘇融又倒一碗酒給她,她突然問起月事,多半是為月痕姑娘,依照她的性子,路見不平,定要拔刀相助,可那月痕是魏千雲的隨從,魏千雲又對她心懷不軌,倘若她貿然行事,難免被魏千雲抓住把柄。

若月痕是個識大體辨善惡的人便罷了,可她直到今日都對魏千雲心懷奢望,這樣一個人,當真值得東風涉險麽?

“旁人終究只是旁人,你是殺敵保國的將軍,又不是普渡眾生的佛子,便是佛子渡人,也要那人先自開悟。而今你已救了她一次,她若有心,自會向你尋求庇護,你又何必自尋煩惱?”

“你說得有理,可若是一直等著,我心裏又過意不去。”

祝逢春摸出那塊黑鐵腰牌,摩挲了兩下,道:“而且我覺得她已開悟了一些,只是還被過往拘著,只要再推一把,她便能從苦海中回頭。”

“你如何看出她開悟?”

“她怕我,且愛我。”

“你從何處看出這些?”

“她見我時,一心只想躲到一旁,見旁人時,又要我留在她身邊,她看傷時,不想我盯著傷口,可哭了一場,又要對我訴衷腸。”祝逢春收起腰牌,笑著喝了半碗酒,對蘇融道,“如何,是不是同你挨打受傷時一模一樣?”

蘇融放下酒碗,道:“我可不曾在你面前哭哭啼啼。”

“三個都做過,少一樣也差不了什麽。”

她喝了剩下半碗酒,傾身捏了捏蘇融的臉頰,道:“說起來,我好像不曾見你哭過幾次,你這麽好看的人,哭起來定是梨花一枝春帶雨,改日哭給我看,好麽?”

蘇融的臉霎時變得通紅,他扣住她作亂的手,看了她好半晌,道:“哭也好,笑也罷,皆要情之所至,哪裏有哭給人看的道理?”

“我也愛看你笑,只是你整日都在笑,我想看些新鮮的。”

“我並不時常笑,只是在你面前笑得多。”

蘇融松開她的手,臉上熱意漸消。她撐著下頷,饒有興致地看他,仿佛真想讓他擠兩滴眼淚出來。他微微皺眉,因她愛笑愛鬧,而他愛她所愛,俗世之中,便極少有事情能讓他落淚。

一定要選一件,那便是前世她的慘死。

抵達戰場那夜,正是中秋月圓,一輪圓月懸在碧空,將無垠平沙鋪滿了寒霜,而他坐在寒霜之上,只覺北風凜凜如刀,刀刀剜心刺骨。

“你別真哭啊,我只是隨口一說。”

祝逢春擦去他眼角那滴晶淚,不想那淚竟似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滾落。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好似握著一件失而覆得的珍寶。她在心裏叫一聲苦,想遞條手帕,在袖裏翻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從來不帶,最後蘇融自己止住眼淚,道:“如何,還想看我哭麽?”

“不想了。”

這話剛一出口,她便看到蘇融那雙泛紅的眼睛,因為哭了一場,眸上多了一層水光,比之往日更添風致。

她抿了抿唇,道:“若是偶爾哭一哭,倒也還好。”

蘇融忍俊不禁,道:“我哭起來,便這般好看?”

“像我猜的那樣,梨花一枝春帶雨,只是不能一直哭,看多了心疼。”她揩了下他的眼角,道,“像這樣,將哭未哭,或是剛剛哭過,最是好看。”

“看我哭便罷了,竟還要品頭論足。”

蘇融站起身,去旁邊摸出一包肉幹,道:“不說這些了,中飯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我昨日說了,要吃兩條大魚,你忘記了麽?”

“自然不曾忘記,只是怕你想吃旁的。”

“你魚都買好了,我如何能再要其他?”

“也是,我去廚房,你在這裏等我,可以吃些肉幹墊著。”

蘇融將肉幹遞到她手上,自己徑去廚房。她掂著肉幹,倚在門口看他的背影。記憶裏,他一直是個寵辱不驚的人,也不知方才想了什麽,竟能哭成那般模樣。

依著握她手的架勢,此事十之八九與她有關,可她自出生以來,便不曾遇到過極慘痛的大事,他的悲慟,難道又是為那場沒由來的夢?

祝逢春咬一口肉幹,驀地記起麥穗那句讖語,有人舍去前程性命,用一顆誠心,為她換來一線生機,只要她能看準時機,往後五十年都會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前程二字,許是指蘇融為她放棄科舉,可性命二字,又是從何而來。他在淮陰時,只是陪她讀書陪她玩鬧,即便偶有受傷,也不曾傷及性命,而今到了軍營,也一直待在醫館,唯一一次受傷,也只是被幾個新兵打得鼻青臉腫,與性命二字更是毫不相幹。

罷了,讖語之類,皆要到應驗那日才看得清楚,眼下冥思,不過是庸人自擾。橫豎無論蘇融如何,他都是她最愛重的友人。

用過中飯,祝逢春去了北面醫館,得知月痕已回到驛館,便往魏千雲那處小院走去。遇到門衛,亮了腰牌,門衛便進去通報,不多時,魏千雲大步走來,拱手道:“不知祝姑娘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姑娘恕罪。”

祝逢春見他面色紅潤錦袍齊整,一時心生慍意,面上卻仍是笑意,也拱了拱手,道:“王爺不必多禮,末將今日偶遇令隨從月痕,不想卻撿到她的腰牌,特來此地奉還,還請王爺命月痕出門一敘。”

“一件小東西罷了,何勞姑娘親自跑這一趟。既已來了,便請進屋用茶一盞,以消心頭暑氣。”

“也好,正巧末將有一事要與王爺商議。”

兩人走進明間,公人奉上兩盞香茶,魏千雲問她何事商議,她抿一口茶,道:“軍中缺一位刀法教頭,我觀月痕刀法精湛,想向王爺暫借一月,不知王爺可願割愛。”

“若我沒有記錯,淮東女營指揮使俞星便是用刀聖手,憑一把腰刀勝過無數槍法t高手。姑娘軍中有這等人物,何用區區一個月痕?”

“王爺有所不知,俞指揮刀法雖好,卻不能管顧所有形勢,仍需其餘刀法做補。燕雲不遠,大業將成,這等時刻,若能得一良師教導兵士,我軍實力便可再上一層,收覆燕雲指日可待。”

魏千雲刮了刮茶沫,道:“話雖如此,可月痕現下面帶傷痕,若做教頭,只怕損了士氣,可否容她歇息幾日,待傷勢好全再做定奪。”

“廝殺之人,如何會在意一點傷痕,王爺如此推辭,莫不是置邦國興亡於不顧?”

“姑娘如此斷言,實在是寒了我的一顆心。罷了,既然姑娘執意如此,我去同她說說,她若願意,姑娘便把她領走,她若不願,姑娘便等些時日。”

魏千雲放下茶盞,走進西邊角院。好半晌,他領著月痕出來,半個時辰不見,月痕換了一件立領,頭發也重新梳過,她向她道了幾個萬福,道:“承蒙將軍錯愛,教頭一事小人盡力為之,若是做得不好,將軍盡管責罰。”

“什麽責罰不責罰,我既相中了你,便是信得過你的本事。”

祝逢春吃盡茶水,起身將她扶住,又同魏千雲寒暄幾句,領著她回了住處。當日,她領她看了女營兵士,晚上歇息時,將她和唐越安置在一屋,不想剛剛躺下,唐越便叫了一聲,走過去一看,原是月痕頸上肩上遍布傷痕。

祝逢春向唐越道明情況,又安慰月痕兩句,次日,她暗地尋了席影一趟。

又過兩日,新任命的知府抵達莫州,還帶來了聖上手諭並一眾賞賜。為鼓舞人心,羅威親自擂鼓,除卻監軍魏千雲稱病,所有將士均匯於校場。

知府宣讀一應獎賞,每讀一樣,臺下皆響起一陣歡呼,讀到最後,知府打開另一道手諭,道:“淮東路都指揮使祝逢春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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