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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聽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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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聽弦歌

他指著自己胸口, 神色幾近癲狂。月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王爺若有不快,大可尋一物事出氣, 何苦傷及自身?月痕一介隨從, 如何敢對王爺舉弓!”

“你不敢。”

魏千雲踏過茶水,走到月痕面前, 掐住她的下巴,狠狠摁出一道白印, 道:“那她為什麽敢?”

“祝將軍只是誤射王爺, 並非有意為之。”

“那她一次又一次將本王拒之門外, 又是哪裏來的狗膽?”

“她只是不曾看到王爺的良苦用心,興許王爺再對她好些, 她便會接納王爺。”

“再對她好些, 同那幾個賤種一樣聚在她身邊,卑躬屈膝看她眼色麽?”魏千雲冷冷一笑, 道, “月痕, 本王是當今聖上的長孫。”

說著, 他手上又使了幾分力氣,直至掐出些許鮮血, 才慢慢移到她頸邊,她的脖頸纖細修長,仿佛稍一用力t,便能掐做兩段。

“本王四月裏說過,要你設法接近祝姑娘, 向她剖明本王的一顆真心,再將她請回院裏, 與本王成雲雨之歡,而今六月已至,你不曾找過她一次。月痕,你一向是本王最看重的人,近日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本王。”

“王爺,非是月痕不願,實是祝將軍公務繁忙,一直無緣得見。”

“笑話,公務繁忙,她能每日去醫館吃酒?不願做便是不願做,莫要尋借口推脫。”

魏千雲稍稍收攏五指,掌下之人便愈發顫抖起來,似一只丟了尖牙的家犬,任他如何打罵,都只會淚眼汪汪地看他。

看到這副神情,他忽然想起十三年前,彼時他初遭貶謫,從高高在上的皇孫淪為居無定所的賤民,走到哪裏都要仰人鼻息。

一日他途經村頭,見一五歲女童與人嬉戲,女童衣衫雖襤褸,眉眼卻含笑,舉手投足,都透著他早已失去的天真爛漫。他心懷忌恨,便派人殺了女童一家,趁她不知所措,走到她面前,給她吃食,幫她安葬家人,令她跟在自己身邊,做了一名隨從。

那女童也可笑得很,以為他救了她一命,幾乎將他奉作神明,還為他學了武藝,凡有險情,皆會擋在他的面前。積年累月,她還對他生了眷侶之情,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他要她下跪,她便匍匐在他腳下,他要她滅口,她便潛入平陰,將縣令一家二十餘口盡數殺死。

不知她在縣令家放火時,可曾想過自己的家人。

應當有罷,自那之後,她便一直噩夢纏身,他面上哄她,心中卻升起暴虐,定要將她弄得遍體鱗傷才肯罷手。

他輕輕刮了下她的耳垂,道:“月痕,你不願去尋祝姑娘,莫不是想獨占本王?”

“王爺萬金之軀,月痕如何敢生獨占之心!”

是了,她甚至乖順到不曾有過任何非分之想,即便他留宿它處,她也不會有半分怨言。正因如此,他才敢派她接近祝逢春。

可她竟敢忤逆他的意圖,十三年來,她這雙手為他沾染過無數鮮血,而今他想要一個女子,她卻遲遲不見動作。

“不是這個,便是也覺得本王配不上她,是麽?”

還未說完,掌下之人僵了一瞬,他心頭那股無明業火登時竄了千丈,便扣了她的手臂,將她往前拖了一丈,朝腘窩踢了一腳,令她跪上那幾塊碎瓷,又一腳踏住她的雙腳,一手揪住她的發髻,對著前方木椅狠撞數十下,直至指尖都沾上鮮血,才挑了她的下巴,道:“還覺得本王不配麽?”

經了方才那一陣,他心中怒火已消減許多,只要她肯認錯,他便能待她如初。

然而她咬緊了牙關,許久不發一言。

他狠狠摑了她一掌,飛腳踹在她的脊背,看她倒在地上,抽出手帕擦去指尖血跡,道:“你覺得本王不配,本王偏要摘下這輪太陽,將來本王大婚,定要你來侍夜。”

言畢,魏千雲大步離開東廂。月痕掙紮著爬起,縮到一處角落,憑感覺擦去臉上血跡,咬牙回到房間,準備為自己上藥,白布傷藥都已用盡,只得換了一身衣裳,慢慢走出驛館,想尋一家醫館看傷。

誰知還未走到大門,迎面便走來了祝將軍,未幾躲閃,便被上下看了一通,祝將軍道:“你是寧王的隨從,此前被他逼著向我道歉那個。這傷怎麽來的,是他打的麽?”

月痕連連搖頭,道:“小人不慎摔了一腳,又剛巧倒在瓷片上。”

“你當我是傻子,摔一跤,臉上能摔出巴掌印。”

祝逢春嘆一口氣,想起那日她看魏千雲的眼神。她是魏千雲的隨從,又對魏千雲有眷屬之情,即便挨打,也會想方設法護住魏千雲。

為今之計,只有讓她離開魏千雲,再看清魏千雲的嘴臉,方能保全自身,將一身武藝用到正途。

拿定了主意,她走到她身邊,道:“你行走不便,我背你尋陶醫師。”

“不必麻煩陶醫師,小人自去尋一家醫館便好。”

“尋常醫師,能有陶醫師的醫術麽?”

“那小人也可自去軍醫館,不必勞煩將軍。”

“憑你這雙腿,你要怎麽去軍醫館?”

見她仍要推辭,祝逢春架起雙臂,道:“你不讓我背,便是想讓我抱。自己想一想,是要我背你過去,還是要我抱你過去。”

月痕一時語塞,眼看她真要來抱,只得欠了欠身,道:“那便勞煩將軍背小人一趟。”

祝逢春抿唇一笑,蹲身令她上來,去醫館的路上,忽然想起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便開口詢問,聽她說了兩個字,道:“巍巍山岳,是個好姓,可惜後面這個字太輕,配不上山岳的氣勢。”

“將軍想錯了,月痕二字,是指明月之痕,此乃王爺親口所取,與山岳毫無幹系。”

“原是這樣,那你姓什麽?”

祝逢春隨口一問,不想她久久未答,情知她有難言之隱,便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1],不拘過往如何,日後過得舒心便是好的,之前那個姓你若不喜,大可為自己取一個新的。”

“小人明白,多謝將軍寬慰。”

“什麽小人小人的,在我面前,只要你我相稱便好,一個徐子京已讓我頭痛欲裂,你再來一個小人,只怕我明日便要跑去穎水洗耳。”

“將軍何等身份,小人如何敢與將軍你我相稱?”

“罷了,你想怎麽叫便怎麽叫罷。”

在魏千雲手下待了那麽多年,挨了打都要護著那腌臜潑才,想要重新站起,至少也要幾個月功夫。

“說起來,你是做了什麽,讓魏千雲這般待你?依著那兩日你的作風,應當是極合他心意的,何至如此受苦?”

不出所料,又沒能等到她的答覆。魏千雲如此作為,定是遇上了什麽大事,回頭問問父親,興許他知道什麽消息。

昨日攻城,雖有席風等人做內應,城外仍犧牲了三百二十七名兵士,受傷之人更是有八百之多。為傷兵計,醫館設在太守府中,整整占了三個院子,數十位醫師忙得腳不沾地,將所有傷兵醫治妥當。

祝逢春瞥得一個醫師經過,便問陶醫師去向,那醫師道:“陶醫師在北邊院裏。”祝逢春道一聲多謝,背著月痕去往北院,果然在數名女兵中尋到了陶醫師,她正為一個兵士包紮臂上傷口,走近一看,那人竟是此前在城內潛伏的席影。

見她過來,席影道:“祝將軍,你背上那人是誰,我怎麽不曾見過?”

祝逢春說了月痕的身份,尋了張席子將她放下,對席影道:“我只是要你們搖動莫州軍心,設法賺開城門,你如何傷了手臂。”

席影擺了擺手,道:“只賺開城門如何顯出我的本事,此次攻城,我殺了整整二十七人,比席風多出十三個。”

“可席風畢竟不曾受傷,你卻傷了手臂。”

“一點小傷罷了,不礙事。”

祝逢春無奈一笑,回看月痕,發現她蜷了身體,剛要喊她,陶醫師系好席影臂上白布,對月痕道:“這位姑娘,你同我來裏間一趟。”

“好……”

月痕掙紮著起身,一瘸一拐去了裏間,祝逢春跟在後面,陶醫師道:“人家姑娘是個怕羞的,你跟來做什麽?”

“我帶來的人,還不能看看麽?”

陶醫師白她一眼,卻聽那姑娘道:“讓祝將軍進來罷,小人有些話要同她說。”

祝逢春挑了挑眉,道:“看吧。”

“既是傷員開口,我也只得放你進來,只是不許亂動。”

“知道。”

進了裏間,陶醫師令月痕坐在床上,掀開她的下裳,先用酒水洗凈傷口,又用鑷子取出嵌入血肉的瓷渣。祝逢春在旁邊看著,只見月痕臉色蒼白,額上沁出一層細汗,卻不聞她慘叫一聲。

如此善於忍痛,定是經常受傷。看她腿上,血痂竟有十幾處之多,疤痕亦可數出三條。

待陶醫師包紮好腿上傷口,月痕擡起頭,像是發現她一直看著,竟往裏面縮了縮身體,道:“祝將軍,可否暫時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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