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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逐東門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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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逐東門兔

未及上前, 徐子京便摘了頭盔,幾步走到她面前,道:“祝姑娘, 我方才拿了先登, 你可看到了?”

“你在東門我在西門,哪裏看得到。”

說完, 祝逢春看他神情,又道:“我看城上旗靡, 守軍望風而降, 情知先登之人必立大功, 來此尋人,亦是想一睹豐采。”

徐子京靦腆一笑, 道:“只是你做了將軍, 不好搶先登之功,如若不然, 哪個兵士有你十分裏的一分。”

“徐都頭過謙了, 既已拿了先登, 不知多少人等著道喜。你先去尋張帥, 我去尋唐越。”

“尋唐侍衛做什麽?”

“她也登了城墻,只是被圍攻了一番, 雖有其他兵士相救,卻不知有沒有受傷。”

說著,祝逢春便往墻頭走去,唐越體弱,又遭了圍攻, 此刻定在城墻上休息。尋了一番,果然見她和甲靠在墻垛旁邊, 席風扶住她的肩膀,餵她吃了一點白酒。

見她過來,唐越掙了一掙,終於沒有站起。祝逢春搖搖頭,道:“你歇著罷,登一回墻已足夠辛苦,何必再拘泥那些俗禮。”

“辛苦又如何,終究還是沒能先登。”

“爭那東西做什麽,這次不行便下次,你才學了三個月的武,哪裏會那麽容易先登。”

“那你……”

祝逢春蹲下身,輕輕擦去她額上汗珠,道:“你有這顆壯心,又有勇奪第三的本事,我為何不讓你去?先歇一陣,恢覆些力氣,我去尋間屋子給你。”

見唐越點頭,她便要了一間門吏的屋子,又尋到蘇融,要他煮一鍋鹽開水。蘇融點頭,望著她身後道:“徐公子怎麽在這裏,也要討東風的鹽開水喝麽?”

“子京只是同祝姑娘說兩句話,蘇公子既然問了,那便勞煩多煮一些,子京亦有些口渴。”

“那徐公子便等著,順便提醒徐公子一句,來的時候,我看到張帥派人找你。”

蘇融振了振衣袖,轉身去往城門。祝逢春看著他離開,回頭發現徐子京還在身邊,道:“你怎麽還不去尋張帥,真惦記那碗鹽開水啊?”

“我……”

徐子京垂了頭,輕聲道:“我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陣。”

前些天祝帥公布她的身份,張帥專程尋了他一次,要他離東風遠些,要他認清自己的身份。

為這一句,他輾轉一夜未眠,等到淩晨,徑直去了城門,想著問一問她的意思t,卻被她一眼看出意圖,一顆心冷了一分;跑到醫館,又看蘇融一番炫耀,一顆心冷了三分;終於輪到同她說話,迎來一句半分眷屬之情也無,一顆心冷了五分。

可這顆心再冷,終究也有五分是熱的,那五分熱聚在心頭,幾乎要壓住他在徐家深宅養出的冷氣。父母生養之恩,他不敢忘懷;聖人教誨之意,他不敢舍棄;可這唯一一個讓他心動的人,他亦不想就此錯過。

挑選登墻之人時,他把自己報了上去,張帥又尋他一次,道:“你是徐家來的,又這般文武雙全,不必做登墻這樣的苦差事,要軍功時,我派你做幾件大事。”

“張帥,徐家要屬下從軍,是讓屬下與兵士同甘共苦,憑本事一步一步升上去。登墻之事其他兵士做得,我為何做不得?先登之功,歷來為軍功之最,屬下一心成此大功,還請張帥應允。”

得了他的首肯,他退出縣衙,又去城外看東風贈他那匹駿馬。

他執意登墻,一是想消去胸中壘塊,二是想盡快立功,好升一升自己的位置,離東風再近一些。她為將軍,他為都頭,兩人連話都說不到一起,談何眷侶之情。

再有其他,便是想有些功績,日後在家中地位高些,也好勸父親接納東風。東風這般女子,即便去了徐家,也未必肯守那些規矩,唯有他站得高些,才能讓她不受委屈。

徐子京看向東風,今日她仍是一身輕甲,立在晚霞之下,仿佛一面繡著墨字的紅色纛旗。因是攻城,她身上不曾沾染血跡,風吹過時,還能嗅到淡淡酒香。

適才登墻,他背上被錘子砸中,一路跑到北門,剛殺了太守,背上創傷便發作起來,他硬是撐著走到西門,看到她的瞬間,他連疼痛都減輕了許多。

“那你先歇一陣,反正你的身份擺著,張帥不會為難你。”

“好。”

站了片晌,徐子京道:“有了這次先登,我應當能升作馬軍都虞候,日後作戰,還要祝姑娘教我用兵。”

“你升做都虞候,我自然該慶賀一番,可用兵一事,你還要我去教麽?”

徐子京微微一笑,道:“徐家只是儒學世家,又不是兵學世家,君子六藝裏面,並不曾有帶兵打仗一項。”

祝逢春皺眉道:“你若不來戰場,只學君子六藝也不是什麽大事,既已來了戰場,為何不尋幾本兵書看看,難道徐家想讓你做一輩子都頭?”

“我尋了,也看了,只是看得迷迷糊糊,許多地方不懂。”

“罷了罷了,日後你哪裏不懂,直接來問我便是。”

兵法博大精深,若只是看書,原本便會生出許多不解。昔日她學兵法,都是由父親尋了各家批本,配著陣圖沙盤一起,一句一句琢磨。若是父親在家,她還會與父親用沙盤鬥陣,哪一陣輸了,便想上一日,將所有破陣之法列出。

徐子京是個儒生,自然不曾學過這些,現下同她請教,也算是勤勉可嘉。

兩人說了一陣,一位兵士尋了過來,要徐子京去見張帥。徐子京搖了搖頭,拱手道一聲告辭,同那兵士一起離開。

此時席風扶著唐越下來,祝逢春忙招呼兩人進屋。關好門窗,她們幫唐越脫掉甲胄,解開甲胄下已經冷透的幾層麻衣,看最裏那層葛衣時,分明已染了不少血跡。祝逢春輕輕一揭,只聽她悶哼一聲,便不敢再動,只對席風道:“你去醫館走一趟,拿些傷藥過來,若是陶醫師有空,把她請來也可。”

“屬下明白。”

話音剛落,一陣敲門聲響起,蘇融道:“東風,鹽水煮好了,我讓陶醫師端進去。”

他竟喊來了陶醫師?祝逢春忙推門出去,果然見陶醫師立在眼前,後面蘇融端著一只木盤,上面擺了一碗鹽水,一卷白布並一盒傷藥。

陶醫師端過木盤,道:“我一早便同你說過,縱然身在戰場,也該珍惜身體,不要整日逞兇鬥狠,你不聽便罷了,還要帶著侍衛一起。唐越是什麽本事,你也敢讓她穿著重甲登墻,便不怕她死在滾石之下?”

“陶醫師莫氣,唐越雖受了些小傷,卻也拿了西面的第三,這等成績,應當不算逞兇鬥狠。再者說,當日陶醫師所言,是要我珍惜身體,把武藝用在戰場,而今已在戰場之上,受傷也好,戰死也罷,皆是軍中常事,陶醫師莫要介懷。”

“你是醫師還是我是醫師,既要我來看傷,便該遵從醫師的囑咐,把那些傷啊死的話都收一收。”

陶醫師白她一眼,轉頭看向緊閉的房門。祝逢春忙開了一半,引她進去後,自己也跟了進去。四人皆在屋裏,還未落座,心中便覺逼仄,席風起身道:“祝將軍,陶醫師既已到此,屬下便先行告退,席影還在北門,再不過去,我怕她鬧出事來。”

“你去罷,此番你和席影立了大功,待我稟報上去,定要三位主帥重賞你們。”

“什麽大功不大功,皆是將軍調遣有方。”

待席風退下,祝逢春小心揭開唐越的衣裳,只見她背上肩上皆有幾處傷口,無傷口處,亦被盔甲壓出許多青紫。

“這般嚴重,你是如何撐到此刻?”

“我只是不想枉擔一個侍衛之名。”喝下那碗鹽水,唐越比先前好了許多,便轉頭看著她,輕聲道,“我雖是你的侍衛,卻不曾為你做過任何事,許多人看我,都只當是你養了一個玩伴。”

“原是這樣,倒是我耽誤了你。”

想著兩人一起入營,一起拜師,她便一直把她待在身邊,不想竟掩蓋了她的出眾。論起功績,她至少可做一名都頭。

“你這樣的本事,留在我身邊確實有些埋沒,不如回女營做一名都頭,帶著手下兵士做些事情出來,要那些長舌之人看看,我看重的人,原本便是最好的兵士。”

說完,祝逢春拍一下桌案,滿心以為她會直接應下,不想她竟搖了搖頭,道:“逢春,我情願做你的侍衛,只是不想什麽也不做。”

“你幾時什麽也不做了,前日對陣,你便殺了不少人,今日攻城,你又第三個登上城墻。”祝逢春揉揉她的頭發,道,“心裏有事,直接說出來便是,莫要胡思亂想。”

唐越點點頭,陶醫師看在眼裏,笑道:“你身邊的人,有幾個不胡思亂想,偏你大大咧咧,什麽都看不出來。”

“唐越胡思亂想便罷了,旁人有什麽可胡思亂想?”

“這我如何得知,你自去問便是。剛好我這邊也沒什麽事,你出去罷,有人還在外面等你。”

“出去便出去,有事喊我。”

祝逢春走出屋子,果然看到蘇融站在墻根。她還未及發問,蘇融便捉了她的手,道:“天已晚了,想吃些什麽,我去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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