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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行洛陽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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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行洛陽陌

春光明媚,街市喧嚷,祝逢春走在路上,一邊看兩邊物事,一邊聽羅松絮叨。幾年不見,他變得格外能說會道,一會功夫,便從自己斬過多少首級,扯到自己破過幾次敵陣,炫耀完功績,他又問起她和俞指揮那一戰。

“聽說你今早和俞指揮戰了一場,最後還壓了她一頭,跟我說說,你是怎麽做到的?”

他擺出一副恭敬表情,祝逢春搖搖頭,道:“那算什麽壓了一頭,人家用的是砍刀,我用的是花槍,即便勝了,也算不得什麽光彩之事。”

“這還不算光彩?換做一般人拿著花槍,莫說和帶刀的俞星比,便是和赤手空拳的俞星對打,也未必勝得過她。此人乃是五十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淮東軍裏,以長兵對短兵,能勝她一籌的也不到一手之數,即便是小爺我,也只能堪堪和她打個平手。”

“那是因為你們太弱,一群槍兵,被一個使刀的壓著打,不嫌丟人。”

祝逢春停下腳步,羅松看到正前方的書肆匾額,道:“來這裏做什麽,行軍打仗又用不到詩書。”

“給蘇融帶幾本醫書。”

她向前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正當羅松以為她要回心轉意,便聽到她說:“再讓我聽見你自稱小爺,我就把t你的頭擰下來。”

羅松沈默一瞬,嘟囔:“不願意聽就不願意聽嘛,那麽兇做什麽。”

“我只是提醒一下,又沒有付諸實踐。”

“你還想來真的啊?”

祝逢春不語,走進書肆,略看了幾眼,便有掌櫃上前招待,她剛要問有什麽醫書,羅松道:“軍醫館裏,各類醫書都是全的,你買了他也用不上,不如買點給我,我除了長相和力氣什麽都缺。”

祝逢春乜了他一眼,不再問醫書,轉而問道:“有吳學士的詩集嗎,文集也可。”

“那您可來巧了,昨日新到一批吳學士的集子,詩集文集都有,您要哪個?”

“兩個都要,好好包了,我要拿來送人。”

掌櫃命人取書的功夫,羅松湊了過來,道:“送我這個做什麽,我對這些又沒有興趣,何況我就在這裏,怎麽還要費事包一下?”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送你?”

“得,看來又是給蘇融的。他為你繡荷包,你知道給他回禮,我帶你出來買東西,你怎麽就不知道送我點什麽?”

祝逢春看著他的嘴臉,想打他,又覺得他罪不至此,便對掌櫃說:“再拿一套小戴禮記。”

東西包好,羅松付了銀子,兩人各提一份,往前走了好一段路,羅松反應過來,道:“你送我禮記,是不是罵我不讀書不知禮?”

“只是覺得你比較需要罷了,不要多想。”

“哦,那我回去好好看看。”

他把那包書上下看了幾回,神情極為乖巧。祝逢春忍住笑意,隨便恭維了幾句。七年過去,他唯一的變化,便是相較從前人模人樣了不少,乍看也像那麽回事,稍微說幾句話,就會顯出胸無點墨的本性。

和蘇融相處久了,偶爾逗一逗傻麅子,倒也有幾分趣味。

不知道蘇融在做些什麽,應該已經揀好藥材,開始做其他事情,或是離開了醫館,正在校場練武。

他本不必受這些磋磨,奈何舍不下她。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明明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偏偏一直擔心她這個武藝高強的大俠。

所幸他為人謙和處事謹慎,倒不至於惹出什麽事端。

又走了一段,祝逢春被帶到一家肉鋪,看著懸在案上的豬肉,她皺起眉頭,道:“你便是餓了,也該尋家飯館,來這生肉鋪裏,是想換換口味麽?”

“這便是你的無知了,你想想,今早你都吃了些什麽,可有半點葷腥?這還是在營裏,隔兩日還能吃一頓肉,等到後天,我們還要遠征河北,行軍路上,吃肉的機會少得可憐,不自己準備一點,日子如何過得下去!”

祝逢春恍然大悟,她一日三餐確實離不了肉食,今早看到炊餅菜粥便有不喜,看到大家都是一樣餐食,勉強吃盡,挨到現在,肚子已經饑了五分。

“那我該買多少,才夠這一路吃呢?”

“看你平時吃多少,一斤熟肉幹作兩斤肉看,從這裏到肅州大約要一個月,我一般買十五斤。”

祝逢春點點頭,道:“掌櫃,來三十斤熟肉幹。”

“三十斤,你一個人?”

“也是,差點忘了蘇融。掌櫃,再加五斤。”

羅松睜圓雙目,打量了她半晌,道:“難怪我打不過你,單是吃飯就差出這麽多。”

“這和吃飯有什麽關系,手下敗將就是手下敗將,少找這些不著邊際的理由。”

買完肉幹,兩人又去買解腕尖刀之類的小物件,因為之前生辰,父親送了她一把,祝逢春便只是看著。臨到中午,兩人回到酒樓飽餐一頓,取回已經餵了草料的乘馬,一路飛奔回營。

彼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沈,幾乎要觸到墨青的山影,兩人穿過落英繽紛的桃林,踏過波光粼粼的河溪,終於在日銜半山時抵達軍營。

入雲城樓之後,是一片寬闊平整的校場,恰逢修整,校場上只有寥寥數人,其中一個穿著輕鎧紮著馬步,身形頗為熟悉,祝逢春走近一看,卻是半日不見的蘇融,此刻他已經汗流滿面,碎發也都粘在臉上,顯然練了有一段光景。

“蘇融。”

“回來了?”

祝逢春翻身下馬,蘇融也在這時站了起來,只是身形不穩,眼看就要倒下,她急忙伸手,令他倒在她的懷裏,剛想問這是練了多久,他便掙開她的懷抱,立到一尺之外,一張俊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扶一下而已,你至於麽?”

“禮法如此,不敢逾越。”

“迂。”

她引他坐到一邊,讓羅松幫他揉腿。羅松看她一眼,又看蘇融一眼,道:“我不做,我還受著傷呢,憑什麽給他揉腿,他又不是我什麽人。”

“他畢竟是你的戰友。”

“什麽戰友,他上過戰場麽,他能上戰場麽?”

“快了,我後天便要去戰場了。”蘇融坐定身體,徐徐道:“後天出征,我會作為軍醫隨行,祝帥和孫大夫都已經同意。”

這回輪到祝逢春睜大雙眼,她想將他痛罵一頓,又不知從何罵起。

千方百計從軍也就罷了,怎麽連北邊都要去上一趟。戎狄又不是江淮這邊的流寇,北邊打了這麽多年都沒多少進展,他過去是做什麽?

“東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不用擔心。”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像之前的成千上萬次一樣。看他眉眼含笑,她的心突然靜了許多,反正他只是做軍醫,又得了父親同意,應當沒什麽危險,實在不行,她護著他便是。

她正盤算著,蘇融又看向羅松,道:“哦,羅小將軍也不用擔心,我只是做自己的事,不會給羅小將軍添麻煩,更不用羅小將軍給我揉腿。”

“你最好是。”

羅松冷哼一聲,坐到了祝逢春身邊,和蘇融一左一右把她夾在中間。祝逢春抿唇一笑,攜了兩人的手扣在一起,道:“你們兩個,好歹也算一起長大的人,縱然有過一些摩擦,中間又分開了幾年,也不至於就要冷眼相待。聽我的,大家就此冰釋前嫌,以後見面,還是能一起喝酒的交情。”

“我和這個小白臉沒什麽交情。”

“東風,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不一樣的兩句話,卻是完全相同的意圖。好在兩人還算給她面子,竟都沒有把手抽回去,而是各自握緊拳頭,生怕碰到對方一分。

“罷了,你們兩個僵著便是,我去看看唐越,不知道她的傷怎麽樣了。”

祝逢春騎馬離開校場,羅松擰起眉頭,問:“唐越又是哪個,她才來一天就有需要看望的人了?”

“是她在女營的夥伴,另一個被俞指揮挑中的新兵。今天她去醫館,就是找人為唐越看傷。”

聽了蘇融解釋,羅松眉頭擰得更緊:“你就由著她滿世界呼朋喚友,不怕她遇上歹人?”

“她的事情,我憑什麽幹涉,今日她同你進城,我也沒有說半個不字。再說了,憑她的武藝,能有幾個歹人敵得過她。”

“話雖如此,可我心裏還是別扭。當初就不該領命回鄉,沒有分開這七年,我和她定然情同魚水肝膽相照,哪裏輪得到你橫叉一杠子。”

“羅小將軍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蘇融解下臂甲,隨手理了下衣袖,徐徐道:“東風還在繈褓時,我便已經認識了她,我陪她學站,陪她學走,陪她開蒙,做這些時,羅小將軍還在河北武刀弄棒,根本不知道東風的存在。

“何況學藝那三年光景,頭兩年你一直變著法子為難東風,多次惹她不快;最後一年你只是東風的一個玩物,她見你時,除了尋開心便沒有旁的。這樣可笑的關系,也配談魚水之情嗎?”

今日看他過來,他便心生不喜,聽他與東風相約,他更是煩躁非常。東風不介意那些,是因為她寬宏大量,可他不行,他不願意東風跟這樣一個欺負過她的人朋友相稱。

而且,七年不見,他待她竟這樣熱切,天曉得藏了什麽心思。

許是因為坐了一陣,身上汗水都已轉涼,又有微風拂過,令他脊背微冷。此時羅松笑了兩聲,道:“我是玩物又怎樣,至少,我只會讓她開心,不像你,非要跟去河北,白白讓她為你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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