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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九華篇之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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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九華篇之方略

金九華將自己的打算向高儉稟告了一番。高儉聽得笑了:“九華, 到底是你腦子轉的快,你便打著我的旗號,帶她四圍走走, 拖個一年半載, 再做打算。”

“那……去軍營的事, 還請督公行個方便。”

“這倒好說,我跟兵部堂官打個招呼也就是了, 你們不要敲鑼打鼓地去,惹人註意。持著咱們府上的腰牌,到裏面轉轉無妨。”

金九華道:“屬下明白, 不過是情急之下的說法, 督公既然知道,也千萬別說破才是。”

高儉抱著手道:“你跟著我久了, 想的也差不多。你跟袁姑娘說的這些, 也正是我的心事。南京是留都, 原是兵家必爭之地, 如今軍紀廢弛得不成樣子。我倒是有心整頓南京軍務,只是……老祖宗叫我到這來, 不是為了這個。南京兵部那些酒囊飯袋, 整日在秦淮河上醉生夢死, 指望他們也難。罷了, 這些先不提, 袁姑娘的事, 你全權做主就是。”

袁昭按時吃藥用飯,到底年紀輕, 恢覆得很快。過了二十來天,黃大夫將她脖子上的棉布解了下來, 又塗上藥油。

金九華站在旁邊看著,笑道:“老黃,你倒是下手輕點。這是個姑娘家,不比我們皮糙肉厚的。”

黃大夫左看右看,很是得意:“袁姑娘莫怪,我是做粗活的,砍手砍腳倒是本行,跟屠夫也沒兩樣了。這藥油可是我家傳的東西,督公的箭傷,還有金公公的刀傷,都是用的這個,看好的多快。”又看著金九華的臉:“看你就沒用藥油,細看臉上還有兩道白印子。”

袁昭有點窘迫,金九華道:“不妨事,我的臉不金貴。”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袁昭臉上也有了一絲笑容。她從鏡子裏瞥見自己的脖子上仍有淤痕,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黃大夫道:“痕跡是去不掉了,假以時日,能淡一些。”

她神色平靜,微笑著道了謝。金九華道:“下了幾場雨,眼看秋天了,穿高領衫子,一點瞧不出來。”

她說道:“這都是小事,不要緊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聲音還沒有完全好轉,有些暗啞,說得很慢,卻異乎尋常的柔和。等黃大夫走了,金九華小聲道:“袁姑娘,這次去新江口兵營,你穿著女裝,怕是不方便,不如……”

她很聰明,立刻答道:“我扮作小火者,只說是你的手下。”

他將一身青布貼裏放下:“讓你扮中官,十分委屈。還有你的名字……”

她想了想:“不如就將我的姓名倒轉,叫趙原就是了。橫豎族人也說我是冒充的,真正的袁昭早就死了。”

他嘆了口氣:“我也是斷絕六親之人,都一樣。我叫他們給你做一個趙原名字的腰牌,以後出入方便。”

她將衣裳換上,又梳了個利落的發髻,戴上三山帽,活脫脫是個小火者。她眉眼本就英氣,這身打扮並不違和。金九華帶她一路出了角門,問道:“你可會騎馬?”

“會。”

他就吩咐人牽過兩匹馬來,又躬身伸出胳膊,想扶她上馬。

袁昭微微一笑:“不必了。”她迅疾地翻身上馬,單手提著韁繩,兜了個大圈子才回來,又快又穩。

她輕擡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同行。金九華見她傲氣灑脫,心裏便是一動。兩匹馬一前一後飛奔出去。

馬匹飛馳,也像是將煩惱拋在一邊,她臉上漸漸舒展開了。金九華道:“袁姑娘,沒想到你的馬騎得這麽好。”

她微笑道:“也是從小練出來的。”

暑氣退去了大半,南京城內大街小巷觸目皆是生機勃勃的綠色。他們打馬從玄武湖邊路過,金九華就放慢了些,指著湖中間的一大片荷花笑道:“真是好看。”

袁昭看著滿眼的綠葉紅花笑了:“是很美。不過咱們忙著正經事,不著急趕路啊?”

金九華道:“不急,先讓我看上兩眼。不瞞你說,我是北直隸高陽縣人氏,家鄉旁邊就是一個很大的湖,叫做白洋澱,裏頭到了夏天,也是這副景象。雖是北方,卻更像這邊。”

她哦了一聲,就放松了韁繩慢慢跟著,兩個人在湖邊石板路上繞了一段,風帶著荷花的香氣溫柔地撲在臉上,遠處傳來聲聲蟬鳴。袁昭見他若有所思,小聲道:“金公公,你離家也很久了吧。”

金九華點頭道:“我十歲那年,家人想送我進宮,結果沒挑上,就充了凈軍。”

他惆悵地望著不遠處的紫金山,嘆了口氣,轉頭道:“咱們走吧。”

他倆憑著腰牌進了小校場軍營,有專人帶著四處巡視一番,袁昭很是乖覺,一路點頭哈腰,也不說話。金九華問了軍營裏的人數、火器數,那人一一答了。

沒過一會兒,來了一個校尉,跟金九華客氣地說了幾句,便拉著他出去喝酒。他推三阻四,只說有事,好不容易推脫了,帶著袁昭出來。

袁昭一直一言不發,出了兵營才笑道:“金公公,咱們找個地方坐坐。”

金九華就尋了一家靠江邊的茶樓,兩個人上了二樓的雅間。他叫人上了些茶點,袁昭吃了幾塊桂花糕,慢慢說道:“這小校場裏人數不對。”

他點點頭:“我也看出來了,火銃的數目,京營照規矩是五人一支。”

袁昭肅然道:“他們練兵的場子沒有多大,怎麽也不像有兩三萬人。按場子大小看,這裏也就八千人左右。我看許多是老弱病殘,連棍子都拿不動,身上的盔甲也是匆忙之間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極不合身。這樣的兵,別說聽用,賊寇打過來,能不能摸到刀槍都不一定。倭寇在東南一線肆意殺人放火,沿海百姓這些年已經苦不堪言,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他們日思夜想,只盼著官兵肅清倭寇,好有個太平年月。這還是留都南京的京營,已經敗壞成這樣,一百多倭寇竟能長驅直入,在城下作亂。我看再也難救了,數十萬人苦苦求告,只是一場空。”

她說道後面,眼中淚光瑩然。金九華嘆了口氣道:“時局艱難,南京城裏處處紙醉金迷,只管著今日的安逸,哪裏想得到以後。”

他伸手給她滿上了六安茶,又說道:“袁姑娘,這迎敵方略的事不必著急,也要些時日慢慢思索。”

袁昭眉頭緊鎖著,喝了兩口茶,又道:“以前家父跟我講過,南京是險要之地,東有鐘阜,西有長江,南連峻門,北枕後湖。倭寇雖人少,講究的是進退靈活,冒然對壘,一定吃虧。金公公,你也讀過兵法,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我對南京各處還不熟悉,還拜托你帶我到山上江邊等各處險要走一走,我心裏好有個盤算。”

金九華見她說話條分縷析,很是透徹,便笑道:“我也是新來乍到,正好咱們一起去各處轉轉。聽你講著,我也長長見識。只是你要再養好些,南京四周多山,要各處走遍,很費氣力。”

她往外看了一眼長江,江水浩浩蕩蕩,向東直奔入海。她點點頭:“金公公,你說得對。”

回到府裏,她便向金九華要了南京城防圖和各個兵營的詳圖,又備了些筆墨紙硯。金九華去看她的時候,總看見她在紙上圈圈點點。

她自嘲地笑道:“我這就叫紙上談兵。當年家父不許我在家大發議論,說用兵之道,切忌引經據典,實則一竅不通。”

他也笑道:“紙上談兵,好過高高掛起。我是在軍中歷練過的人,便是有什麽不妥,我指出來就是了。”

漫長的夏天終於過去,秋天來了。袁昭一日三餐刻意地多吃了些,金九華又叫廚房送些滋補養生的湯水,眼看著她臉色好轉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地過,府上的宴請招待與日俱增,有南京六部的部員、南下北上的官員、錦衣衛、太監、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金九華更忙了。

他忙著迎來送往,事無巨細地安排周全,加上酒量不濟,十次倒有八次被人扶著回來。走過客房的時候,他向裏面望去,裏頭都是點著燈的。袁昭坐在書案前,安靜地讀書寫字,偶爾也練習一套拳法。

那拳法他沒有見過,很是柔和緩慢。她怕別人笑,總是自己關在屋子裏默默練著。

銀燈將她的影子打在窗戶上,緩緩移動。金九華瞧見那個影子,忽然不能將她與書信裏那個壯烈覆仇的女子連在一起,總覺得像是兩個人。

閑雜事務將他的時間分割了幹凈,但是每隔上三五天,他還是陪袁昭出去各處探訪。袁昭將圖上的城防要地一一查勘過地形,將每一條小路和溪流都畫成圖畫,編出號碼。

她笑道:“家母當年教過我,行軍打仗要講大勢,可這些毫末功夫還是要做的,只是枯燥了些。我可以自己來。金公公,你平時又那樣忙,總是步履匆匆。我有時候看了,也真不忍心打擾。”

他搖頭:“我幫幫手,一塊做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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