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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日常篇之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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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日常篇之迎候

正是初春時節, 遠處的山巒和近處的草地都隱隱透出一點綠色。永定門外的驛站裏,停著一輛精致的馬車。方維和盧玉貞下了車,驛長慌忙過來跪倒, 小心翼翼地問方維:“督公, 請問要喝什麽茶?有毛尖和瓜片, 也……都不是好的。”

方維擺手叫他起來,又轉頭對著盧玉貞笑道:“娘子, 要喝點什麽?”

她坐在外頭凳子上,只是坐不住,擺手道:“先不喝了。”

驛長有些尷尬, 小聲道:“督公, 這裏是京城南邊第一家驛站,過路的人雖多, 十有七八都不在此處住店。我們事先又沒有接到吩咐, 所以……簡慢了些, 請督公及夫人海涵。”

方維道:“夫人不喜歡喝茶而已, 倒沒什麽,只是借你個地方坐一坐。”又掏出一小塊碎銀子:“上兩碗紅糖水來。”

驛長趕忙搖手:“這可萬萬不敢收, 督公和夫人貴腳踏賤地, 是我們驛站的福氣。兩碗糖水, 我們還伺候的起。”

方維笑道:“你又客氣什麽。如今各地驛站, 多有打著官員旗號白吃白拿的, 家家都有虧空, 我豈能不知。只當是給你們燒水的人工錢。”

驛長便小心翼翼地收了,回頭一疊聲地叫人去燒水。盧玉貞臉有點紅, “相公,紅糖水……”

方維笑道:“我喜歡喝點甜湯, 也不算什麽怪事吧。”

她就笑了,將端上來的紅糖水一飲而盡。坐了一會,她又走到驛站門前去張望:“他們是今天要到嗎?我看太陽快下去了。”

方維走到她身邊,往南邊的官道上瞧了瞧:“方謹給我的信上說是正月底起行,算著這兩天也該到了。”

盧玉貞緊了緊鬥篷,搖頭道:“這麽冷的天,孩子要趕路,也太急了點,路上也顛簸。不如再等一個月,等運河開了,走水路過來,平順多了。”

方維笑道:“他們在外頭做監槍的,要定時到禦馬監考成。這可不是我定的,只能問二哥去。”

她便不說話了,過了一陣,嘆了口氣道:“都是邊防重地,天天打打殺殺的,也不是好差事。跟鄭祥那樣多好。”

方維道:“你以為他在王府管文書就好混,文字中間要拿捏的妙到巔毫,不是一朝一夕能學的成的。”

盧玉貞笑道:“聽你這麽一說,倒是我最容易了。”

方維收斂了神情,正色道:“我家娘子妙手濟世,是至善至難。我們不過混口飯吃,怎麽能跟你相比。”

風吹過來,帶著點寒意,方維猶豫了一下:“要不咱們先回家吧,天快黑了,這會兒到不了,只能等明天。也是我不好,等他們到了,派個人到鋪子去請你,也是一樣的。”

她戀戀不舍地朝南看了一眼,“好吧,是我心急。”

方維回頭吩咐車夫套車。她仍不死心,踮著腳尖望去:“相公,你看遠處有點浮土,是不是……”

他定了定神,往煙塵裏看去,果然見兩匹駿馬從裏面沖出來。他再定睛一瞧,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盧玉貞也看清了,笑道:“是方謹。”連忙從懷裏取出帕子來,高聲招呼著。

方謹看清了他們,一拉韁繩,駿馬嘶叫一聲,馬頭高高地揚起來,就地停下了。他翻身下馬,沖上來抱緊了方維:“幹爹,幹娘,我可想死你們了。”

方維見他臉色黝黑,身體也強壯了,臉上雖有些風霜顏色,神情卻歡喜之極,心裏返上一股暖意,拍拍他的背:“好孩子,幹爹也天天想著你。”

旁邊的馬上也跳下一個人來,方維楞了一下,使勁盯著才認出是男裝打扮的小菊。她頭發梳了一個高髻,穿一身青色貼裏,個子長高了許多,眼睛亮亮的,望去竟是個英俊少年。

盧玉貞喜出望外,拉著她不松手:“真是英姿颯爽,太厲害了,在哪我都不敢認。”

方維咳了一聲,她連忙道:“許姑娘。”

小菊上前拱手道:“給方公公、盧大夫請安。”

方維笑道:“還叫我們這個啊,過兩天就改口了。”

小菊紅了臉,低頭不語。盧玉貞笑道:“不要管他,他嘴上沒把門的,你高興叫什麽都行。”

方維問道:“令尊沒有來嗎?”

小菊笑道:“他在後頭,我們兩個騎馬先行,比馬車腳程快兩天呢。”

方維見暮色四合,連忙道:“城門要關了,趕快回家去,家裏什麽都是齊備的。”

方謹便過來,伸手扶著小菊上馬,自己也跳上馬去:“幹爹,我們倆在家等你。”

盧玉貞站在原地,看兩個人結伴瀟灑地離去,嘆道:“真是好看,兩個人這樣般配。”

方維笑道:“我這一番苦心,終於沒有白費,真真的一對佳兒佳婦。”他回頭對盧玉貞道:“剛還想著我來騎馬,讓兒媳婦坐車休整呢。沒等我開口,人家倆人跑了不管我了,只剩咱們老夫老妻,大眼瞪小眼吧。”

她就笑起來:“你的騎術,怕是不能和方謹比了。說起來我也要學一學,看著眼饞。”

方維道:“這有什麽,我親自教你便是。”

馬車一路疾奔回家,他們進了大門,就看見方謹抱著鄭祥在院子裏轉了三圈,四喜跟在他屁股後頭,急得兩腳著地站了起來,汪汪直叫。方謹笑道:“好小子,又長高了許多。”

鄭祥摟著他的脖子笑道:“大哥,家裏各處的喜聯都是我寫的,你瞧瞧,哪兒不合意,趕緊撤了重寫。”

方謹瞇著眼睛看了一眼:“我管這個幹什麽。月娘,我領著你去看看。”

小菊笑微微地說道:“以你的功底,反正也看不出好壞。弟弟的學問和書法都是頂好的,我最信得過。”

鄭祥跳下地來,笑道:“還是嫂嫂說話我喜歡聽。”

四喜繞著方謹轉圈子,尾巴搖的像風車一樣。方謹蹲下身來,握著它的爪子:“四喜你又胖了,還掛著我呢,晚上給你肉吃。”

方維和盧玉貞沿著游廊走進來,見天色黑了,便叫胡大嫂掌燈。他站在燈下,看著孩子們在眼前嬉笑,也笑著默默拉緊了她的手,小聲道:“真是太好了。”

她也笑著點頭:“總算是一家團圓了。”

他又咳了一聲,正色道:“我……是不是該有點長輩的樣子。”

她就推了他一把:“怎麽又端起來了,你原來也不這樣。”

他笑道:“我還好,你得想想怎麽做婆婆才是,要不要立什麽規矩。”

盧玉貞忽然笑容僵在臉上,他見了,連忙岔開話頭:“我讓他們備下酒菜。我叫人去叫二哥了,待會讓他來吃酒。”

她嘆了口氣,微笑道:“也沒什麽。小菊……只當是我的女兒就是了。咱們家哪裏有過什麽規矩了。”

正說著,忽然見到高儉穿一身天青色道袍,沒帶隨從,提著一個黃泥封的酒壇子大剌剌地走了進來,方謹和鄭祥見了,趕過來齊刷刷跪倒叫“二伯”。

高儉擺擺手道:“好侄兒,起來吧。”

小菊也走到他面前,恭敬地福了一福,高儉打量著她,笑道:“這位便是侄兒媳婦吧,英氣十足,是好樣的。”

他又看著方謹笑道:“在浙江做得不錯。你們總兵去年來兵部的時候,專門過來跟我說了。”

方謹道:“是二伯教的好。”

高儉笑道:“這麽乖覺,不枉我教你幾年。”

方謹低著頭笑了,忽然對著方維道:“幹爹,程若愚程大人也接了進京的文書,調他去吏部做主事。他帶著孩子,路上不便,就跟許伯父同行,互相有個照應。”

方維點點頭道:“我已然知道了。吏部的調令是在我手上批的紅用了印。這也是好事。看程大人起覆後,能不能做官圓滑些。”

高儉便冷笑了一聲。方維回過味來,轉身笑道:“二哥,你跟程若愚原有過節。”

高儉抱著胳膊,淡淡地道:“跟我有過節的文官多了,也不差這一個。”

方維笑道:“你們不光有過節,還有一塊在北鎮撫司蹲過大牢的交情。”

高儉收了笑容,低頭道:“那一段……也不用提了吧。”

方維見他神色郁郁,便嗯了一聲,伸手搭著他的肩膀:“又要請二哥做主婚人了。論家裏,你是他的長輩,是我最親厚的人;論外頭,你是方謹的上官,於情於理都再合適不過。”

高儉笑道:“我就等你開這個口呢。上次給你主婚,還不錯吧,弟妹的病立即就好了。”

方維點點頭:“都是二哥帶來的福氣。”

他揮揮手,讓方謹帶著小菊進屋去坐,又小聲道:“二哥,你如今在宮裏也安穩了,收個名下也好。”

高儉望著院子裏的燈火,嘆了口氣:“芳兒,這些事以前也說過。哪天我有三長兩短,橫豎我有你和侄兒們料理,也就罷了。”他提了一下手裏的酒壇子,笑道:“這是他們送來的揚州珍珠紅,我專門拿來的,今晚不醉不歸。”

酒菜齊備,眾人一致請高儉坐了上座。方維原不喜應酬,做了東廠提督以後,也極少在外面飲酒。高儉興頭十足,叫道:“大侄兒,你能不能喝?”

方謹便支支吾吾地說道:“二伯,我……酒量十分有限,怕是沒過幾杯就要倒了。”

高儉搖頭道:“在軍營裏除了打仗練兵,不喝酒能幹什麽。這都沒練出來,在外頭白呆了。”

小菊站起身來笑道:“他的確不能喝,我來替他陪二伯喝一杯。”

高儉愕然道:“原來侄兒媳婦這樣厲害。”

方謹笑道:“月娘可不光這個厲害。她平日會教孩子們讀書,倭寇來了還能叫軍戶女眷們一塊上城樓丟石頭。騎馬射箭也不在話下。”

一桌子人都悚然動容,高儉道:“原來是巾幗英雄,失敬失敬。”自己端起杯來,一飲而盡。

小菊笑道:“我來陪一杯。”也隨著喝了。

盧玉貞笑道:“許姑娘又能幹又大方,文武雙全,是方謹積了八輩子的福氣。”

方維也跟著點頭:“正是,雖說方謹是我一手帶大的,也得說句公道話,論聰明機警,他實在不如許姑娘一半。”

小菊聽了這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臉就紅了。鄭祥小聲對著方謹笑道:“大哥,看你以後難振夫綱了。”

方維笑道:“這又有什麽,你幹娘待人處事也比我強得多,又有決斷,夫綱振不振也不在這上頭。方謹,你在外面不易,以後事事只聽月娘的,我就放心了。”

方謹只顧著點頭,眾人都笑了。方維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講究,各自隨意。”

酒過三巡,盧玉貞也喝了幾杯,臉頰浮出紅暈來。方維小聲問道:“娘子,你還行不行?”

她就笑道:“今天大家難得團圓。放心,我自然有數。”

一直到了二更天,高儉喝得盡興了,笑瞇瞇地告辭。方維叫下人過來收拾,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將方謹叫到外面角落裏,悄聲問道:“程若愚的孩子多大了?”

方謹道:“是個女兒,一歲多了。”

方維點點頭,又問:“他們在京城可找好了住處?”

“大概……還沒有吧。程大人說先看看,租個屋子。”

方維想了想,笑道:“京城房屋租金不低,這些年又漲了四五成。程大人在吏部做個主事,怕是養不起獨門獨院。罷了,我叫人去安排。”

他叫了胡掌家過來,低聲吩咐道:“你在金魚胡同附近找個合適的小院子,不要多大,只要整潔為主。先租下來,對外不準透了消息。”

他又對方謹道:“你只跟他說,跟牙人找了幾間,覺得那邊最合適。後續的事,我自會安排。”

方謹笑道:“知道了,幹爹,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方維攬著他的肩膀道:“孩子,你在外頭呆了幾年,也歷練得老成不少,幹爹心裏歡喜得很。”

他突然發現方謹已經比他高了幾分,笑著嘆了口氣:“我是真老了。”

方謹道:“哪裏老了,您年輕得很呢。”

他搖搖頭:“不說這個了,對了,你……跟小菊,是一間房睡還是兩間?”

方謹一下子僵住了,楞了半晌,才說道:“自然是兩間。我對她……一直以禮相待。不敢造次。”

方維心裏一動,低聲問道:“那她……沒有見過……”

“沒有,我也不敢。”

他見方謹十分窘迫,又說道:“你們就要成婚了,夫妻總要坦誠相見的。”

方謹將手指絞在一塊:“幹爹,我也怕。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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