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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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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金簪

方維在宮正司坐了一陣子, 跟姜宮正商量著,按蔣太後的意思,新設了三十個女官職位。姜宮正點了幾個年紀大一點的, 充任封後典禮的接引、讚禮女官, 又將學堂裏的宮女們盡數補了上去做宮人教習。

姜宮正有些擔心,話裏話外只怕這些女官太年輕。方維笑道:“姑姑年輕時,自然也不比現在□□穩重。姑姑率先垂範, 慢慢教導著,也就成了。”

姜宮正笑道:“也好。人多了, 有個照應, 總比常年缺著強。”當下便議定了。

方維心裏十分欣慰, 慢慢從司禮監二門口走回來,看見幾個小火者正在他值房門口安放菖蒲艾盆。他忽然想起來快到端午節了,又想起方謹,不免又有些掛心。

門口本是設了兩個小宦官,隨時聽他吩咐的, 此刻也不見人。他就問道:“知道人去哪兒了嗎?”

有個小火者就答道:“回少監的話,老祖宗將不當班的人都叫去高臺那邊了,說是有幾個人在外頭聚賭, 被東廠抓了, 叫人去看著行刑,整頓宮規。”

方維心中一動, 點點頭道:“知道了。”

他將謝碧桃的請封文書拿出來仔細檢查一遍, 用了印, 見兩個小宦官鐵青著臉回來了, 便叫他倆進來。

方維平日裏對他們十分親和,也多有說笑, 此刻見他們站得筆直,大氣也不敢出,就正色道:“那幾個人怎麽處置了?”

其中一個就小聲道:“回少監的話,有兩個打了六十大板,兩個打了四十。當場打死一個,另外幾個看著也剩一口氣了。就算能活,也是廢人了。”

方維道:“中官不許賭錢,本就是定死的事。賭錢上頭了,坑蒙拐騙什麽都做得出來,你們看在眼裏,也長點記性。”又冷冷地問道:“是哪個衙門的?”

小宦官道:“有一個乾清宮的打卯牌子,一個禦前伺候茶水的,還有兩個內官監的,記不大清了。”

方維嗯了一聲,又道:“也都是好差事。自己不小心,卻怪不得別人。”

兩個小宦官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說話。方維冷著臉道:“我素日待你們溫和,小事一概不問,只是你們自己也要謹慎些。宮裏不比外頭,吃了這口飯,便是要守這裏的規矩。真出什麽事,我也救不下你們。”

他見兩人忙不疊地點頭,又揮揮手道:“先去吧。”

他想了一會,便起身進了黃淮值房。黃淮拿著支筆,正在紙上圈圈點點,見他來了,忙叫他坐。

他就坐下了,喝了點茶,便微笑道:“督公這次做的漂亮,直叫人有苦說不出。”

黃淮點點頭,也笑道:“廠裏頭的人逮了個正著,賭資都堆在桌上,人贓並獲,誰也說不得什麽。這事倒整的老錢十分沒臉,畢竟面上是他的人。”

方維道:“給他提個醒也好。”又問:“這幾個位子,督公有什麽人能往上推一推的。”

黃淮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思量這事呢。”又指一指手裏的名單:“我能用的,不過是從湖北王府裏帶進來的這些,算是知根知底,別人一概都不敢信。那個乾清宮的打卯牌子,陳公公點名要文書房那個姓紀的管事過去接。別的還沒什麽人選。”

方維道:“我倒是有個人,督公不妨一用。”就將王有慶的名字說了。

黃淮聽他講了一下,點頭道:“這人倒也合適。只是他沒什麽根基,可靠得住?”

方維道:“他原是沒什麽根基,靠上督公,便是一棵大樹。他又不傻,知恩圖報的道理他明白。”

黃淮點點頭道:“他既然是你的人,也就不妨用一用。我叫老錢過來,讓他出頭說話就是。內官監那兩個位子,我再想一想。”又收斂了神情,肅然看著方維:“你也把手下管好了,別也落下什麽把柄被人抓了去。”

方維道:“小人明白。”

黃淮又問道:“封後大典的事,準備的怎樣了?”

方維道:“小人依著之前的章程,已經準備著了。”

五月初一,方維和經廠掌事一起將印好的《女訓》呈送到慈壽宮蔣太後手上,又上書奏請聖上親制跋語。蔣太後看過了樣冊,很是喜歡,便賜了方維紫端隨形硯臺一方,賜了經廠掌事湖筆一對。

又過了兩天,皇太後懿旨下,封謝碧桃為淑嬪。

金英穿著一身簇新的女官服飾,站得很挺拔,見到他,也笑著行禮。方維將懿旨交給她誦讀完畢,她便雙手遞給謝碧桃。他在謝碧桃面前鄭重地跪了下去,拜了一拜,朗聲道:“小人給淑嬪娘娘賀喜。”

謝碧桃妝容精致,戴著鳳冠,穿著一身絳紅色錦繡大衫,披著珠飾霞帔,看上去富麗非凡。她安靜地站在原地,面色無喜無悲,淡淡地說道:“少監請起身。”又轉臉對著旁邊的宮女道:“賞。”

宮女會意,捧著檀木托盤過來。方維搖頭道:“娘娘,這就不必了。”

謝碧桃道:“少監不必客氣。”宮女就拿了一錠金花銀元寶放在他手中。

他知道自己若不收,後面的宦官宮女都不好收,便微笑了一下,接過去放在袖子裏,說道:“謝娘娘賞賜。”

他的端午節過得很忙,蔣太後與皇帝駕幸西苑看鬥龍舟劃船,也讓他隨侍在旁。盧玉貞在鋪子裏忙了好多天,又合了些熟藥,準備擇吉日開業。到了端午節當日,她又在店鋪後院裏操持著包了些粽子,給夥計們分了,給楊安順多留了幾個,提了剩下的幾個回家。

她在門上掛了艾草,將粽子煮了,悶在鍋裏。左等右等,直到二更時分,方維才回來。她幫他脫了外袍掛起來,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便問道:“大人,你在外頭喝酒了?”

方維搖頭道:“沒有。我晚上伺候主子們飲宴,沾上了點味道,風一吹就好了。我不喜歡喝酒的,沒什麽事就躲著,他們識趣的也不找我。”又拉著她的手問:“在家吃過了沒有?”

她就笑道:“煮了些粽子,等你一塊吃呢。”就將碟子端了上來。

他仔細地將粽葉剝開了,遞過去給她,自己也揀了一個慢慢嚼著,又道:“好不容易等主子們散了宴席,才得了空回家來。到底是太累了,又得處處陪著小心。”

盧玉貞就伸手出去,輕輕給他揉著膝蓋,小聲道:“腿是不是酸了,膝蓋這兒疼不疼?”

他就低頭握著她的手道:“站久了有點疼的。大概是因為在南邊呆了一段,受了涼,陰天下雨就不好受。偏偏今年趕上雨水這麽大。”

她就笑道:“待會你解了衣裳,給你用針紮一紮試試,我看是膝蓋裏頭有濕氣。”

他點一點頭,又問道:“我找人算了幾個日子,七月十二,七月二十八,八月初八,都是好的,宜嫁娶,百無禁忌。你覺得哪個合適?”

她就低頭笑道:“你這麽有學問,覺得哪個合適就是。”

他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最近的日子就很好,都有點等不及了。原該拿咱倆的八字合一合的,只是我自己的八字不好拿出來,也就算了。又想著喜事的卦象原是陰陽相濟,我這個身體,又算什麽,索性不理它就是。”

她轉過臉來,看他又有點傷感,便輕輕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小聲道:“大人,你又胡思亂想什麽。”

方維苦笑道:“我說的是實在話。咱們兩個,也沒什麽藏著掖著的。這些日子,多虧有你,我慢慢放開了些,只是終究……”

他說得很平靜,盧玉貞卻笑了,從頭上拔下來一根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大人,你剛說沒什麽藏著掖著的。這簪子的事,你還沒細細跟我講呢。瞞得我也太狠了點。”

方維看了一眼,見是自己送的那根梅花金簪,楞了一下就搖頭:“玉貞,你也太聰明了,這又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二哥……”

她嘆了口氣道:“我原來也沒想那麽多,只是我今天去金鋪將頭面定了,又從我的首飾裏挑了個好看的金釵,讓他們照著打一根,給方謹準備著。正好金鋪的工匠也在,閑聊了兩句,他就說我頭上的這根簪子有些年頭了,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京城流行的樣子。”

方維將簪子拿在手裏,轉來轉去地盯著看了一陣,又望了一眼墻上的寶劍,笑道:“告訴你也沒什麽。這原是我幹爹當年給我們的東西。”

她茫然地看著他,他就接著說道:“我幹爹人才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想要結親,也不是難事。宮裏宮外不少人來說,只是他大概心裏有個人吧,一直都不松口。他床頭有個匣子,我有一次好奇,就抽著看,裏頭大概有十幾根簪子,許多花樣。二哥跟我說,有許多年了,快過年的那幾天,他就買一根放在這匣子裏,也不再動。春天帶我們去廟裏求平安的時候,他就單獨供盞燈。他寫名字的時候,每次都打發我們出去,所以一直不知道是誰。”

“後來有一年,他忽然不再供那盞燈了,二哥偷偷說,那個人大概是去世了。到了過年的時候,他就把我們兩個叫過去,將匣子開了,讓我們一人選一根。他很鄭重地說道,要是我們以後找到真心喜歡的人,就當是件信物。我們倆都一眼看上了這根梅花金簪子,我一心要拿,二哥只好另外選了一根蝴蝶釵子。後面我就一直帶著它。”

她聽得怔住了,過了很久才慢慢說道:“大人,你當時只說是平常物件,在外頭買的。我根本不知道原來這樣金貴。”

方維將簪子在手裏掂量了一下,笑道:“這東西,按金子算,也不怎麽值錢。我也沒撒謊。”

她就嘆了口氣道:“怎麽好按金子算呢。我萬一保管的不好,丟了怎麽辦。”

他就笑道:“幹爹性子瀟灑,總叫我們凡事不必拘泥,更不必掛念這些死物。他的東西,我看得珍貴,可是再貴重也沒有人貴重。你若是覺得它貴重就不敢戴了,那也不是他的本意。你明白這份心就好了。”

她點點頭,忽然笑了,指著他頭上道:“還好我給你買了這根白玉的,湊成一對剛剛好。”

方維道:“所以是咱們倆心有靈犀,天生的一對,般配得很。”他又小心地給她將簪子插上,笑瞇瞇地道:“既然收了這個信物,早點做我娘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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