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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遴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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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遴選

方謹稀裏糊塗地跪了下去, 叫了一聲“二伯”,又懵懂地看方維。高儉看了方謹一眼,笑道:“這就是你家的老大, 跟你快一般高了。”

方維摸了摸方謹的腦袋, 笑瞇瞇地說道:“他叫方謹,安南上貢來的,今年十三歲了, 如今在吉壤那邊做個長隨。”

高儉拉著他的胳膊,叫了一聲“好侄兒”, 便讓他起身。

方維攬著方謹笑道:“這位高公公, 是我最親厚的哥哥。你見了他, 一定要恭恭敬敬的,比對我還要恭敬三分。”

方謹聽得更加茫然,方維笑道:“你只管聽著,照做就是了。”又叫高儉:“二哥,咱們兩個出去說幾句。”

高儉四周望了一望, 說道:“這裏不方便,只怕被人瞧見了。”

方維就點點頭,小聲道:“咱們騎馬出去。”

他們幾個人默默走出大門去, 高儉見了這兩匹馬, 就撫掌笑道:“好馬。”

他將那頂老舊的氈帽摘了下來,隨手扔到方謹懷裏, 說了一句:“好侄兒, 給我看著這頂帽子。”

他眼光落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這匹馬毛色油亮、通體勻稱, 正不耐煩地拿著前蹄刨地。他扯住韁繩, 馬便在他手中奮力亂掙,高儉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 頃刻間馬匹長長地嘶了一聲,四蹄翻騰,長鬃飄揚,一人一馬向著後山疾馳而去。

方謹見他剛才還像是市井閑漢,此刻仿佛變了個人,風姿灑脫飄逸之至,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來,喃喃道:“好俊的騎術。”

方維笑道:“你二伯學騎馬的時候,我還在地裏刨食呢。他可是領過兵的人,手上殺過幾百號韃子是有的。”

方謹眼睛越睜越大,方維道:“孩子,你在此處等著,別亂跑。我去商量點事情,回頭就來。”

他也跨上馬,沿著那條路追了上去,不多時,就看見高儉在半山腰一處略平坦的地方,勒著馬回頭等他。

他笑道:“二哥,我也還勉強跟得上。”

高儉拍拍馬頭,翻身下來,將馬拴住,自己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在旁邊拍了一拍,方維便也在他身旁坐了。

方維笑道:“你風采不減當年。”

高儉笑而不語,仔細打量了他幾眼,才慢慢說道:“芳兒,自打你去了南邊,我擔心得很。後來聽說你回了宮,我才放心。二哥如今沒大用,百無聊賴,照顧侄兒還是行的。”又指指山下。

方維往下面看去,見吉壤工地裏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愕然道:“二哥,你怎麽知道……”

高儉抽了一根狗尾巴草,指著下面的人來人往,淡淡地道:“我在南京那幾年,天天就是琢磨別人求我辦什麽,我求別人辦什麽,累心得很,仔細想來,倒不如在宣大軍中一半痛快。”

方維笑道:“二哥,你幹得挺好。前一陣寧六想謀你那個職位,督公還說他遠遠不及你。”

高儉冷笑了一聲:“廣東的寧六?那是純純的酒囊飯袋,也做了一省守備,可見宮裏實在是沒有人可用了。”

他見方維微笑不語,又說道:“這些日子,我只管吃喝睡覺,終日發呆,也不與人交談,漸漸別人也就拿我當傻子,有些事聊起來也不背著我。你回司禮監,我就是聽他們議論的。你想讓我看顧著大侄兒,我自然責無旁貸。反正我整日閑著沒事幹。以前我能給的多,如今也沒什麽了。”

方維眼睛定定地在他臉上看來看去,見他神色平靜,便微笑道:“我帶他過來,是想著他也能照顧你。實不相瞞,你大侄兒在宮裏惹了點事,被發配到這裏了。”

高儉哦了一聲,方維把小菊的事掐頭去尾講了一遍,高儉拍掌大笑道:“我說呢。果然是性情中人,你這兒子養的不錯,我喜歡這樣的。”又對著他笑道:“咱們家從幹爹開始,倒是三代的大情種。你和盧姑娘的事,也不要耽擱了,別辜負了真心。兒子都有心思了,你還猶豫什麽。”

方維忽然有點害羞,低下頭去踢開了一塊石子:“二哥,我們兩個挺好的,商量著夏天定個日子,就成親了。到時候叫你過去,好好吃一次席面。”

高儉擺了擺手道:“我這個樣子,去了別人問起來,也難編個理由。弟妹是少見的好女人,你有福氣,我也就放心了。”

方維見他言語中不盡蕭索之意,便從懷裏掏出個銅質的酒壺來,笑道:“二哥,我專門給你帶過來的。你若喜歡,我以後叫方謹多帶給你。”

高儉看見,眼睛就亮了,拔了塞子,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長出一口氣道:“痛快痛快。”

方維也接過去喝了兩口,他不慣喝烈酒,酒入喉嚨,辣氣泛上來,便咳了兩聲。他用袖子擦了擦,又道:“我最近要想法子對付一個人了。”

高儉並不意外,肅然道:“芳兒,你可想好了?這事極為兇險,稍不留神……”

方維便點點頭道:“沒有千日防賊的。他一日不放手,我的心一日就得懸著。為了家宅平安,再難也要賭一次。”

高儉笑微微地道:“我有什麽能幫上忙的,你只管說”

方維小聲道:“他雖顧忌你,到底養了你許多年。他的軟肋,你可知道?”

高儉道:“他的親信,你大概也知道。宮裏衙門的掌事,一大半都是他弄上去的,一時半會也難鏟除幹凈。徐徐圖之,不要冒進,出手就要見血。內官監和禦用監是大頭,別的都好說。”

方維低頭想了一會,又肅然道:“爺爺去世前,說他跟太子暗地通消息,這事你知不知道?”

高儉道:“太子的伴讀,多半是他選的,若有這事,也不意外。”

方維便默然不語,微笑著拔了幾根長草,在手裏編著,不多時也弄成了一只螞蚱,手裏提著遞給他:“二哥,我賠你一只。”

高儉托在手掌心裏看了看,就笑起來,兩個人轉頭默默地看著天邊,太陽被幾團濃厚的雲籠罩著,卻從縫裏透下幾道光來,灑在地上。遠處是連綿不斷的麥田延展到天邊,盡頭卻是灰糊糊的一片,那裏是北京城,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心臟所在。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方維走進自己的值房。小宦官進來倒水。

他洗了洗手,問道:“昨天可有什麽人找我?”

小宦官道:“昨天早上倒是沒什麽,傍晚的時候,太後宮裏頭的一位公公過來找過您,我跟他說您不在,他就走了,留下句話,說等您回來就到慈壽宮去,娘娘有話要問。”

方維吃了一驚,默默將臉又洗了一遍,整理了儀容服飾,就徑直往慈壽宮去。

慈壽宮的掌事太監是蔣太後從王府裏帶過來的,方維原也認識,恭敬地打了個招呼。掌事笑道:“昨天太後娘娘考完了那些宮女,就要叫你過來,偏巧你不在。我替你回稟一聲。”

方維見他一臉笑容,原本心裏惴惴不安,當下放松了些。過了一陣,掌事出來道:“你進去吧。”

慈壽宮中一片安靜。鼎爐的上口飄著絲絲縷縷的香氣。蔣太後坐在上首,兩邊都有華服宮女打著扇子。

方維就在她面前跪下叩頭道:“拜見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蔣太後便道:“起來吧。”

方維起身,蔣太後打量著他,笑道:“這許多年了,老成了不少。當年你來王府伴讀的時候,也就十歲出頭,身量還沒長成呢。今年多大了?”

方維陪笑道:“小人今年已有三十了。。”

蔣太後哦了一聲,點頭道:“到底是光陰荏苒,歲月蹉跎。我也是快五十的人,當年在王府裏頭,還算風華正茂,如今卻說不得這個。”

方維道:“太後娘娘洪福齊天,恩澤眾生,是有大福氣的人。當日娘娘待我們小中官,寬仁有加,如今更是母儀天下。我們乃是螻蟻之人,也曾蒙娘娘關愛,無時無刻不感念娘娘的恩德。”

蔣太後笑道:“你們一個一個的,嘴巴裏便不會說別的了。”

方維道:“太後對小人,實在有救命之恩。小人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蔣太後茫然地看了看他,方維道:“當日小人在太陽底下跪瓦片暈倒,是娘娘救了小人一命。娘娘大度,自然不將這事掛在心上。小人也只是默默為娘娘誦經祈福罷了。”

蔣太後恍然大悟,笑道:“我的確忘記了。你倒好,也不到我面前來賣乖。”便叫左右給方維賜座。

方維推辭了一下,便坐了。蔣太後道:“昨天我考校了宮女們的學問,見她們文章做的很好,字也不錯。我見文章裏個個都能引用我寫的《女訓》,又隨便抽了兩三個生僻句子來考,居然也能熟極而流。仔細問了問,才知道是你一手教導的。你這個先生當的很好。”

方維道:“小人資質粗陋,娘娘謬讚。小人從司禮監得了娘娘的手稿,日夜拜讀。娘娘德行昭著,素有文采,這本《女訓》,更是將女德教化之義娓娓道來,說理曉暢,讀之口齒噙香。小人以為,娘娘的《女訓》可直追成祖仁孝徐皇後的《內訓》二十篇,女子多習此書,必可修身齊家,於德治大有裨益。”

他知道蔣太後的一大心病,便是從未當過皇後。此言一出,蔣太後果然笑容滿面,微笑道:“我只是將些素日的心得整理出來罷了。”

方維道:“《女訓》十二章節,字字珠璣,足見娘娘德行深厚。小人以為,此書宜請聖上禦制跋語於後,內府刊印,頒行天下。宮中的眾位主子娘娘,連同宮女們,皆要用心修習,增進德行。我教導的這二十幾個宮女,也都說自從讀了《女訓》,不管是眼光還是心胸,皆通達了許多。”

蔣太後聽得兩眼放光,方維又慢慢說道:“小人有個不情之請。”

蔣太後道:“你說。”

方維道:“宮中主子娘娘有幾十位,宮人也有四五千人,內中不識字的十有七八。小人一人教習二十餘名宮人,已經有些吃力。若要再教數千人,唯有再選些先生。小人愚見,不如選三五十名宮人,由女官帶領,熟讀《女訓》後,編些簡明歌謠說詞,設專班教習所,輪班教習宮人。外命婦進宮參拜,也都要定時聽講,好將太後娘娘的教諭播於天下。”

蔣太後想了一會,便對著他微笑道:“果然是個實心用事的人,想的很妥當。好孩子,難為你想的周全。我看你教出的這些宮人,言行舉止都是好的,我很喜歡。今日我便跟姜宮正說一聲,增設教習職位,先讓她們試試看吧。”

方維跪下叩頭道:“娘娘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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