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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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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和解

盧玉貞用紗布滿滿地沾了些瘋狗的腦漿, 敷在蔣夫人的手腕傷口處,又仔細裹好。見她仍是昏迷不醒,嘆了口氣。

蔣院使在旁邊看著, 點點頭問道:“這紗布的法子是你想的嗎?”

她就答道:“是的。我想著藥粉起效慢些。”

蔣院使嗯了一聲, 又問道:“我聽說,司禮監一位姓方的少監……”

她楞了一下,見蔣院使臉上並無表情, 便點頭道:“他是民女的未婚夫婿。”

她取了一塊紗布,又給蔣濟仁敷在脖子上。他的傷口不停地滲出血來, 她猶豫了一下, 蔣院使道:“你先包上。取二錢血竭連同沒藥, 磨成粉用熱酒沖了,給產婦服一碗,給……蔣大夫服半碗,不要多了。”

她知道是止血的方子,便點點頭, 拿著一包血竭出去了。

蔣濟仁坐在椅子上,面如金紙。半晌勉強睜開眼睛道:“多謝……上官。”

蔣院使將針一一放回原處,將針包合上, 也在椅子上坐下了, 定定地看了他一會,苦笑著自言自語道:“上官。”

蔣濟仁慢慢說道:“我知道用的這些血竭、三七, 花費不小, 等我好些了, 我盡快折價還給回春堂。”

蔣院使冷笑了一聲道:“你算的倒清楚。不知道我出診一次的費用怎麽算。”想了想, 又補一句:“不知道我跟你這二十幾年怎麽算。”

蔣濟仁低下頭,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 哽咽著不言語。

蔣院使嘆了口氣道:“你還沒見到大堂那個人,吐了一身血水,癱在地上,眼眶都陷下去了,這就要斷氣。若不是你們店裏的人將瘋狗捉到了,你發起病來,可能就……”

蔣濟仁道:“是我不小心。”

蔣院使道:“你本是做太醫的人,為了一個乞丐遭了難,若是死在這裏,人家說起來,不過就是一個坐堂郎中,還是給宦官做事的郎中,什麽清譽都沒了。”

蔣濟仁猛地擡頭道:“大人慎言。這位姑娘是東家,也是我的徒弟,是純善之人。”

蔣院使搖搖頭道:“這事先撇到一邊。你也是做父親的人,若是你死了,你便再不能看見你女兒出世了。更別說好好教養,給她挑個夫婿。屆時你兩眼一閉,萬事皆空,她們母女兩個孤苦伶仃,如何過活。被人欺負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難道叫你的亡魂嗎?”

蔣濟仁無話可說,又低聲道:“命該如此,也無可奈何了。”

蔣院使道:“我看見孩子,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當日我在宮中當值,你母親也是痛了一天一夜,才將你生下來。等我趕到的時候,穩婆已經將你洗幹凈了,抱給我看。你的女兒,就跟你當年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他見蔣濟仁垂首不語,又道:“我知道你心裏怨我,怪我身為大夫,只懂得明哲保身,凡事留力。我也曾年輕過,萬事隨心自然是瀟灑暢快,可我後來成了親,有了你,身上挑著幾百口人,都指望著我,又讓我如何……”

蔣濟仁擡眼望著他,懇切地說道:“大人,我……自始至終,沒有怨過您。養育之恩,我無法報答,是我不孝。”

蔣院使的話便停住了,他看著蔣濟仁,忽然聲音也發起抖來,勉強才平靜下來,慢慢說道:“我……往這裏趕的時候,以為來不及了。我進了大堂,見那個人倒在地下,我眼睛本來就花了,險些……”

他說不下去,深吸了幾口氣,又道:“這些日子以來,我總想著,我年紀也大了,早晚要走在你前頭的。我就等著,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可是今天,我忽然害怕了,難道老天另有安排,那個後悔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蔣院使說著說著,兩行渾濁的眼淚就從眼角慢慢流下來。蔣濟仁看得分明,一時心如刀割,扶著椅子慢慢跪下去道:“父親。”就磕下頭去。

蔣院使彎下腰去,拉著他的袖子道:“孩兒,你快起來,別傷了血氣。”自己也擦了擦眼淚,扶著他起身,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你是一定要這個媳婦不可。”

蔣濟仁看了床上昏迷著的蔣夫人一眼,又小聲道:“那人本來只是咬了我,她可以走脫的。她一定要過來拼了命跟那人纏鬥,才把我救了出來,又被咬住了。若不是這場變故,也不一定動了胎氣,九死一生。若是我負了她,上天也不能容我。”

蔣院使聽完了,平靜地點點頭,又道:“她這次生產,氣血大虧,就算調養好了,以後說不定……”

蔣濟仁會意,說道:“她這次死裏逃生,我已經感念上蒼。子嗣的事,都是天命,沒有便沒有吧。”

蔣院使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屋裏的陳設,說道:“坐月子原是婦人身子最弱的時候。我看這裏樣樣不足,難不成只喝米湯?”

蔣濟仁道:“家中也準備了些東西,只是事出突然,如今她昏迷不醒,也不能搬動。等她醒了好生服藥,過十天半個月,能下地走動,看著沒有大礙了,我就帶她回家去,再慢慢進補調養便是。”

蔣院使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又道:“就你們在金魚胡同那個房子,也小的很,哪裏比的上家裏。我看不如你們搬回府裏住吧。”

蔣濟仁楞住了,許久沒有反應過來,蔣院使平靜地說道:“媳婦的事,我也想過了,納銀贖罪就是。何況我在宮裏擔了幾十年差事,有些地方用用我這張老臉,也還是行得通的。”

蔣濟仁又驚又喜,連忙道:“您……”

蔣院使道:“我一生最在乎顏面,也自詡清貴人家。可是細細想來,濟安管著鋪子這些天,弄出來的汙糟事,我看在眼裏,心裏也明白。你在府上的時候,尚且算兄弟友愛,如今他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絕非醫家本分。我若是哪天眼一閉手一撒就去了,家業交給他,怕是抄家滅族,近在咫尺。你仁術仁心,有容人之量。媳婦雖厲害些,心裏頭有盤算,到底是正路的人,也沒什麽陰私之事。”

蔣濟仁聽得呆了,又道:“父親不必這樣說。您身體康健,可享高壽,又何須憂心這個。”

蔣院使擺擺手道:“先不談了。”

他走出門去,叫了個隨從過來,吩咐道:“你回府上去,叫人套兩輛車。”

那個隨從十分乖覺,見他神色釋然,連忙道:“小的明白,小的這就回去叫人將大少爺的屋子打掃幹凈,套車將大少爺、少夫人和小姐接回去。”

他搖搖頭道:“人先不回去,你套車將張嬤嬤接過來,讓她帶兩個得力的丫鬟,收拾鋪蓋,立即起身到這邊。再回稟一下夫人,在外頭速速找兩個奶娘,要端正老實的,晚間也過來。”

盧玉貞正端著藥過來,聽了這話,有點發怔。她將藥碗放下,蔣濟仁就接過來,托著蔣夫人的背,一點一點給她餵藥。

蔣院使慢慢走到她面前說道:“盧姑娘,這些日子,還要麻煩你照顧犬子、媳婦和我孫女兒。待媳婦好些了,便仍舊回我府上。”

她聽了這話,一下子明白了,歡喜得立刻笑起來,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

蔣院使從腰間取了一塊玉佩,遞給她道:“剛才我看著,你醫術很是不錯。若是病情有反覆,你診脈開方就是。這塊玉佩你拿著,只管去回春堂取藥,見玉佩如見我本人。”

她就鄭重地接過來。蔣院使道:“我還有些事,便先走了,你也不必送。”

他帶著隨從走了。盧玉貞抱著孩子,尋了個房間坐下。孩子哭了一會,已經精疲力竭,腦袋晃動著要吃的。楊安順端了米粥過來,洗了洗手,用勺子舀了些米油,慢慢往她嘴裏餵。

孩子也是餓了,急急地吃著。餵了一點,楊安順道:“盧大夫,你的手別晃,我餵不進去。”

她嚇了一跳,低頭看去,手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她一下子慌了,心裏知道是喝了參湯的緣故,說道:“我穩著些。”

她吸了口氣,用力撐著手腕,又讓孩子喝了兩口,再也控制不住。楊安順也覺得不對了,放下碗問道:“你怎麽了?”

她搖頭道:“沒事沒事。”把孩子放在床上,剛想站起身來,嘴唇上一熱,有些什麽東西流了下來。

楊安順驚呼道:“你……你流鼻血了。快擡頭。”他手忙腳亂地想拿袖子去擦,忽然一只手過來,拿了帕子,將血抹幹凈了,有個熟悉的聲音道:“別擡頭,往下看。”

方維一只手攬著她的肩膀,一只手拿著帕子給她墊著鼻子道:“別說話,別動,一會就好。”

她忽然整個人松弛下來,閉上眼睛,這幾天的累像是暴雨天瞬間積起的水,讓她周身都泡軟了。她慢慢向後靠在他身上,不言不語。

方維轉頭看了一下小嬰兒,笑道:“很好看的小姑娘。是小姑娘吧?”

她就嗯了一聲。方維見不流血了,就把帕子收起來,扶著她坐下,說道:“是我來得遲了。”又低聲問她:“你有沒有事?”

楊安順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說道:“盧大夫,你大概是太累了,又接生又熬藥的,把人累壞了。”

她就搖搖頭:“沒事。待會蔣家的人過來了,還得給他們安排下。”

忽然她想起來什麽,又問:“安順,你的屋子被大掌櫃用了,你去哪兒住呢?”

楊安順道:“我湊合湊合,在學徒屋裏睡幾個晚上也行。”

她皺著眉道:“我是想著蔣家的奶娘丫鬟們都住在後院方便些。”

方維笑道:“玉貞,你不用管了,你先去睡一覺,剩下的事,我來辦。我能辦的妥當。”

她的眼皮快要睜不開了,強撐著道:“大人,這孩子……”

方維笑道:“帶孩子難不倒我,你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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