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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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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解圍

浣衣局的宮女住所裏, 遠遠聽見五更鼓聲敲過,陳小菊默默地從炕上坐起來,摸著黑打著火點上了油燈。

她的動作十分小心, 生怕自己驚動了炕上其他的同伴。睡在旁邊的一個宮女還是睜開了眼, 嘟囔了一聲,“這樣早。”看她起了身,又說道:“多穿些, 要下雪了。”

陳小菊向窗子外頭望了一望,外面是昏黑的天, “姐姐, 你怎麽知道?”

那個宮女把一雙腫脹粗大的手伸出來, “一到陰天下雪,疼的一晚上一晚上睡不著。”她還不到三十歲,半夜裏手疼的鉆心,一個晚上長長短短的□□便沒有停過。“你來的日子還短,長了你就懂了。”

陳小菊借著油燈的光, 對著鏡子用唾沫把鬢角抿了一抿,因為知道今天要送大衣裳進宮,頭天睡前沒有解頭發。

她回頭吹滅了燈, “我走了姐姐。”

板車是一早停在院裏的, 各宮送來的大衣裳漿洗完了晾幹收起來,各自打成了一大包袱, 她一一搬到車上, 用麻繩捆紮住, 又拿了送洗衣服的登記冊。想到今天要下雪, 額外在最上面還披了一層雨布。

收拾停當,她拉著板車向宮裏走。

天是一整片昏黑, 北風無情地卷著。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到了宮門前的官道上,馬蹄聲和喝道聲漸漸打破了一片寧靜,各位上朝的王公大臣坐著官轎,帶著隨身家仆,晃晃悠悠從她的板車身邊掠過。還有玉泉山下來的送水車,鈴鐺在牛脖子上叮當叮當地響。

等到驗看了入宮牌子,天邊已經悄悄吐出一星晨光。猛然聽得一陣鐘鼓聲威嚴地傳來,她心下著了急,連忙拉著板車往離得最近的神宮監走去。

她到了神宮監,敲了敲門,方謹正在門裏掃地,聽見聲音出來,楞了一下,問道:“你是……”

她就笑道:“我是浣衣局的小菊,今日當值。”

方謹看她臉生,就笑道:“新來的?我以前沒見過你啊。”

她拿著登記的冊子,在板車上找。方謹道:“我來幫你吧。”又說道:“大宮女們都懶了,怎麽叫你這樣一個小姑娘來送衣裳。”

她也不好說什麽,只悶著頭找包袱。方謹在裏頭扒拉了一陣,笑道:“找著了。”

她道了聲謝,又說道:“這裏頭衣裳一共十一件,你打開看看吧。”

方謹道:“這麽冷的天,進來坐吧,屋裏還有些暖和氣。”

他把板車拉進來,帶她進屋坐了,給她倒了杯水,又問:“吃不吃糖?我從宮外買來的。這家的糖可好吃了。”

他給她往手裏遞,她擺擺手,又怯生生地問:“公公,你叫什麽啊。”

他就笑了,“我叫方謹。”

她忽然低頭笑了,把糖放進嘴裏:“你也姓方啊。姓方的公公都是好人。”

方謹好奇地問:“你還認識什麽姓方的嗎?”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太監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正是神宮監的掌印曹進忠。

他背著手說道:“方謹,芝麻水得再買些了,讓東頭……”又見到陳小菊在屋裏,楞了一下問道:“你……”

小菊一下子臉色就變了,站起身來低頭道:“曹公公。”

方謹笑道:“她是浣衣局來送大衣裳的。”

曹進忠臉上掛上一個笑來,他往小菊身邊走,小菊就往後蹭了蹭,“是小菊啊,有日子沒見了,浣衣局呆的好不好?”

小菊低著頭不說話,就往墻角躲。曹進忠把包袱解了,拎了兩件衣裳出來,又湊在她跟前道:“你這洗的手太重了,看把衣裳都洗破了。”

小菊著了急,連忙又翻來衣服來看,曹進忠就指著一件外袍上兩處開線的地方道:“都爛了,看你拿什麽賠給我。”

方謹看得茫然,只是看小菊拿著衣裳,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連忙道:“公公,衣裳是我的,這兩處早就破了,不關這個小姑娘的事。”

曹進忠轉過身來,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又道:“這兒沒你事了,你先出去吧。”

方謹假裝不懂,又道:“這衣裳還得點驗呢,得給她蓋個印。”

曹進忠剛要發火,忽然聽見院子裏有人叫道:“曹公公在嗎?”

他還沒回過神來,方謹卻喜笑顏開地說道:“是我幹爹來了。”連忙撩起簾子道:“幹爹,曹公公在這。”

曹進忠咳了一聲,回身笑道:“原來是兄弟來了,失敬失敬。”

方維就進來了,拱手行了禮,笑道:“是我冒昧了。”轉臉看見小菊站在角落裏,臉色發青發白,問道:“你不是小菊嗎,怎麽在這兒?”

曹進忠道:“她是我在肅寧選進來的,現在浣衣局做事。”又看著方維:“你們認識啊。”

方維笑道:“在肅寧見過。”又對著曹進忠道:“曹公公,我有事要求您呢。”

曹進忠擺擺手道:“你是我自家兄弟,什麽求不求的,都好商量。”又道:“我屋裏有好茶葉,咱們到那說話去。”

他帶著方維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身看著方謹道:“把衣裳都仔細驗過了再讓她走,別弄壞了不認。”

他們出去了,小菊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方謹道:“謝謝你啊小方公公。”又道:“原來他就是你幹爹啊。”

方謹笑道:“這不是巧了嗎。你認識我幹爹,那咱們也就是熟人了。”又打開點心盒子道:“想吃什麽,自己挑。”

小菊往盒子裏看了看,怯怯地伸手拿了一個最小的酥糖,又陪笑道:“你就高擡貴手,別挑衣裳的毛病了,我真的賠不起。”

方謹將衣服翻了一下,點頭道:“數對上就行了。”

小菊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道:“你那兩處開線,我給你縫一縫吧。”

方謹擺擺手道:“一早就有,你不用管。”

小菊道:“怕是回頭要說你呢。”她從袖子裏拿出個針線軸子來,手下仔細走線,很快將它縫好了,遞給方謹道:“你看看。”

她臉頰上有兩團凍出來的紅色,像是塗了胭脂。炭盆裏冒出來的煙氣,裊裊地在屋裏彌散著。忽然劈啪一聲,是一粒炭在盆裏爆裂了。他回過神來,就抓了抓頭,笑道:“補的很好了。”低聲問:“你貴姓啊?”

小菊笑道:“免貴姓陳。”又站起來道:“我該走了,還有好些衣裳沒有送。”

他就哦了一聲,起身道:“我送你。”走到門口,又回身抓了把糖遞給她:“留著吃。”

方維進了曹進忠的值房,就提起茶水吊子來倒水。

曹進忠連忙扣住杯子,搖頭道:“怎麽能讓兄弟倒水呢。”又一疊聲地叫人。

方維笑道:“好歹在您手下做了那麽久,伺候茶水的活,我很熟了,別人未必有我幹得好。”

曹進忠道:“今時不同往日,你是司禮監的少監了。”又笑瞇瞇地問道:“是有什麽事嗎?跟我是自家兄弟,卻沒什麽不好開口的,凡事我能做的,一定盡力。”

方維笑道:“方謹在您這裏做了這麽久,被調教的穩重不少。我因最近要操持殿試的事,想著帶幾個人,思來想去,使喚別人到底沒有使喚自家孩子方便。”

曹進忠聽了,便笑了起來,“我當是什麽事呢。要借走還是調走,你說了算就是。”

方維笑道:“殿試是三月的事,我想著先讓他跟我幹上兩個月,忙完了再還你。”

曹進忠點了點頭道:“那可是司禮監的差,便是我們這裏忙死,也不能耽誤了大事。你也知道,神宮監這裏過年是最忙的,入了臘月就要拜廟,各處陵寢都要準備周到。好歹剛剛閑下來些。”

方維又拱手道:“那就先謝過了。等忙完這一陣,咱們再聚一聚。”

曹進忠道:“這話說得這樣客氣。我一向欠你的情,你去了南邊,我心裏著實想念得很,沒想到這麽快回來了。”

方維笑道:“也是托了聖上和老祖宗的恩典。”

曹進忠眼珠子轉了轉,忽然道:“我正好也要托兄弟你幫個忙呢。”

方維哦了一聲,笑道:“我又有什麽能幫得上的。”

曹進忠用手指頭指了指外頭,低聲道:“剛那個小宮女,我看上了。想請兄弟你給我做個大媒。”

方維吃了一驚,沈吟了一會,低聲道:“那個姑娘看著相貌平平,曹公公您貴為掌印,能看上她?”

曹進忠湊到他臉前,笑嘻嘻地道:“我也想明白了,外面的姐兒,好看歸好看,沒了錢終究是不成的,倒不如宮裏的女人,好歹幹凈。”

方維皺著眉頭道:“她看著小的很,還沒發身呢,當了菜戶,想也沒什麽趣味。”

曹進忠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她是我一手選進來的。肅寧出的這幾個宮女,都跟腌菜似的,就她還看的過眼。到宮裏一驗看,說是發過身了,不能給聖上煉藥。”

方維問道:“那您跟她說過不曾?”

曹進忠道:“我提了幾句,她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什麽,就不接話。我就跟掌事的人說了一聲,送她去浣衣局學學規矩,教的乖順一點,花兒就算好看,也不能帶刺,你說是不是?”

方維點點頭道:“您看上她,也是她的福氣了。只是這雖是喜事,也急不得。今年是閏四月,春季最忌嫁娶,您屬兔的,更是要提防著沖撞了。到了夏天,我估摸著她性子就打磨得差不多了。到時候我去說媒,保管一說就成。”

曹進忠聽了,便有些失望,隨即笑道:“那好,再等些日子也不妨事,橫豎落不到別人手裏。”

方維笑道:“那是自然。”

他又寒暄了一陣,告辭出去,便叫方謹出來。兩個人到了他的新住處,他就關了門,從桌上找了兩本書遞給方謹,低聲道:“你晚上出宮,托人把這幾本書給浣衣局那個小姑娘送去,讓她二月初二午時,務必到禦藥房後身來上課。”

方謹茫然道:“幹爹,這是……”

他就把曹進忠的事情講了,方謹嚇了一跳,怒罵道:“這為老不尊的混蛋,他都能給人當爺爺了,還想……”

方維又道:“方謹,你仔細聽著。皇後娘娘過幾個月要辦親蠶禮,正好是宮裏女官出缺的時候。小菊也是識字的,我多教教她,若是能考上,曹進忠便沒話說。不然,他好歹是神宮監掌印,想弄鬼太容易了。”

方謹點點頭道:“幹爹,我懂了,晚上就去。”

方維道:“這事一定要隱秘,千萬不要被人看見。你見了曹公公,也不要臉上露出什麽。他那個人看上去酒色財氣,其實精明得很。”又拉著方謹的手道:“你這些日子先跟我做事吧,我心裏也怕你跟他久了,把你教壞了。”

方謹緊緊抱住他,笑道:“我可是大大的好人,教不壞的。小菊也說了,姓方的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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