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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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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生辰

方維從廚房裏端出一葷一素兩碟熱菜。他進了堂屋, 將菜擺在桌子上,把袖子放下來,笑道:“伯棟兄有陣子沒來了, 今天家裏也沒什麽好招待的, 只是炒了兩個菜,你也別介意。”

蔣濟仁看了看,笑道:“惟時兄, 勞煩你本來就心裏不安了,還讓你動手做飯。”

盧玉貞把碗筷放好, 又端了一小碟子鹹菜出來, 笑微微地說道:“師父, 你嘗嘗我們自己腌的茄瓜。"

方維擦了擦手,看蔣濟仁有些拘束,笑道:“反正你來不來,我們都是要做飯的。只是你來了,我就再用心些。”

他又從櫃子上頭端下一套青瓷酒器來, 問道:“要不要喝兩杯?”

蔣濟仁連忙搖頭道:“不用了,今天忙了一天,也不過是大概成型了一點, 火候還沒有摸準。明天還要重新來過, 不好喝酒。”

盧玉貞也笑道:“大人,鋪子裏最近事情也多, 我只怕喝多了誤事。”

方維笑道:“你們師徒兩個, 說話的口氣也越來越像了。”他手上並沒有停, 又從櫃子底層拿出一壇黃泥封口的酒來, 輕輕放在桌子上,“今天這酒, 能喝就多喝一點,不能喝就少喝一點,只是不能不喝。”

盧玉貞詫異道:“大人,這是什麽道理。”

方維擡手使勁,幾下就啟了封,盧玉貞伸手去攔,他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不用管。”

他將酒倒進註子裏,又提起吊子在溫碗裏倒了熱水,一氣呵成地做完,他才施施然地坐下,笑微微地看了她一眼,又對著蔣濟仁道:“今天是玉貞的生辰。”

蔣濟仁笑了, “我是真不知道,榮幸之至。”又對著盧玉貞說道:“怎麽都不早說呢。”

盧玉貞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整個人僵在椅子上,眼神定定地追著方維,竟說不出話來。方維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笑道:“你可別哭。當壽星的哭可不大好。”

他取了幾個酒杯,用手指撚著擺好了,一一倒滿了黃酒。見她眼中一片探詢之意,他就笑瞇瞇地說道:“你身契上寫著呢。”就將一杯酒遞給她。

她伸手接過來,手卻發著抖。方維道:“你怎麽了?”

盧玉貞卻默不作聲,仰頭就將這杯酒一飲而盡。

方維嚇了一跳,連忙說道:“玉貞,咱們也不必……”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顫著聲音道:“大人,我自己都忘記了。都十來年了,沒人記得。”

方維楞了一下,又將她手裏的酒杯拿了回來,笑道:“我知道你能喝,只是下回慢一點,喝太急了也傷身。”

她就嗯了一聲,看看方維,又看看蔣濟仁,眼圈就紅了。她自己咬牙憋住了,終於漸漸浮出一個笑來,“大人,我沒事,再給我一杯。”

方維笑道:“慢慢喝不著急的。”又看著蔣濟仁道:“伯棟兄,你是客人,又是她師父,你先來。”

蔣濟仁就點點頭,舉起酒杯道:“玉貞,咱們如今是過了明面的師徒了。換作去年,我也想不到自己會收一個女弟子。我這個人耿直孤介的很,又一肚子的不合時宜,當我的徒弟,也不是容易的事。你有天分,也肯用功,又有一顆仁心,過去礙著規矩三番四次不收你,是我拘泥了,好在最終沒錯過。如今看你學得這樣好,做師父的也歡喜極了。”

盧玉貞低頭道:“師父於我,確有授業活命之恩,一時一刻也不敢忘記。”

蔣濟仁道:“以後你是要坐堂行醫的人,病家求醫,寄以生死,絕不能有驕矜之氣。祖師爺說,“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有些當醫生的本事,需要你自己慢慢體會著,靈活使用才行。師父便是教,也教不了你了。”

他神情肅然地說完了,又笑道:“玉貞,你看我,說著說著就又講到大道理上了。我這一陣子以來,也多蒙你們照顧,我心裏明白。”

他舉起酒杯來,盧玉貞便站起身來,低頭將杯中酒飲盡了。方維笑道:“我也陪一個。”

盧玉貞卻微笑道:“師父,你知道嗎,我的名字原是因為一味藥材取的。你猜是什麽。”

蔣濟仁愕然地看著她,忽然想起她說過父親是行腳醫生,便微笑道:“你是這個季節生的,又叫玉貞,我猜就是女貞子了。”

盧玉貞點頭道:“一點不錯。”

她見方維一臉茫然,又笑道:“女貞樹是我們那裏常見的一種大樹,歷冬長青,到了秋冬季節,果實便累累地垂掛下來,叫做女貞子。這個果實可以滋補肝腎,也是常見的藥材。生我的那天,我爹正好去外頭采摘女貞子,當晚我娘發動了,便生下了我,所以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方維笑道:“原來是這樣。這是個好名字,你生下來就該是做醫生的。”

他們吃了兩口菜,蔣濟仁笑道:“手藝不錯。”

方維點點頭,又看著他正色道:“正好伯棟兄你在這裏。這些日子以來,我倒是總想請教一下,像玉貞這樣的婦人血癥,究竟能不能治,還有什麽好藥沒有。”

蔣濟仁看了盧玉貞一眼,收斂了神情,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惟時兄,我這個人不願意欺瞞病人。”

方維正色道:“我就是要聽實話。”

盧玉貞搖頭道:“大人,這個治不好的。”

蔣濟仁嘆了口氣道:“玉貞……她以前服過的涼藥,藥性極為寒涼陰毒,是專門絕人子嗣的。她喝得久了,委實是積重難返。加上在船上那一下,也傷了元氣,便是現在慢慢養著,身體總是弱一些,陰虛畏寒,比不過常人。”

方維聽了,神情很平靜,過了一陣才擡頭道:“那還有什麽法子呢?”

蔣濟仁道:“如今只以補氣養血為主。我前幾天剛給她把過脈,體質已經好了很多了。其實她本來氣陰損耗過度,原撐不過幾年。這一年來用藥補益,加上她自己心志堅強,以後只要細心調養著,終生服藥,驅寒保暖,壽數便可與常人無異。”

方維聽到後面,臉上漸漸泛起光彩,目光灼灼地看著盧玉貞笑道:“玉貞,你聽到沒有。”

盧玉貞笑道:“大人,我聽到了。”

方維又問道:“我只擔心,她最近因為鋪子裏的事,食少事煩,也常忙到半夜才回來。這樣下去,我怕她累到了。”

蔣濟仁笑道:“這個不礙事的。婦人的病,原比男子的病覆雜些。下紅之癥,病生於氣,若是情志郁郁,就算臥床調養著也沒有用。若是心結舒展了,比服藥還管用得多。拙荊之前賦閑在家,總是咳嗽發熱,便是有心火。後來忙藥鋪的事,病癥竟是一時全消了,便是這個道理。”

方維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又給她斟滿了,笑道:“玉貞,那你要一直心裏暢快才行。”

蔣濟仁見他倆目光交匯,內中無限深情繾綣之意,也笑道:“我該告辭了。剩下的酒,你們慢慢喝。我坐在這桌上是實在多餘。”

方維連忙笑道:“伯棟兄,你說的這是哪裏的話,好歹吃了壽面再去。”又舉起酒杯來,對著她微笑道:“玉貞,願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盧玉貞臉上紅撲撲的,微笑著點了點頭,也一口幹了。方維便站起身笑道:“我去下壽面,你們先吃著。”

他出去了,盧玉貞笑道:“師父,我就不勸酒了,你慢慢吃著,橫豎你明天還過來。”

蔣濟仁道:“我也不喜歡人勸。跟你們這樣熟稔,我也不客氣了。”又湊近了笑道:“剛剛惟時在這裏,我不方便說。我忽然想起來了,你也給她把過脈,猜猜你師娘肚子裏的是男是女。”

盧玉貞楞了一下,搖頭笑道:“這個我可猜不出。”

蔣濟仁見她眼神閃爍,笑道:“你自己分明知道,只不肯說,怕我聽說是女兒心裏不歡喜。”

盧玉貞便點點頭。蔣濟仁道:“她右手是滑脈,顯然是女兒。你師娘這一陣子敏感多思,又怕我說什麽。其實她全是想多了。你回頭有機會,慢慢解勸著些。”

盧玉貞嗯了一聲,又道:“其實你們這樣年輕,又是頭胎,子嗣的事,不必發愁。”

蔣濟仁道:“你有所不知,你師娘的生母,便是生了她之後,患了產熱去世的。我岳父雖是名醫,也是束手無策。後來過了不久,岳父續弦,又陸續生了幾個兒子,她在家裏處境不好,唯有處處掐尖要強,有時候也較勁過了頭。她脾氣是剛硬些,但也沒有壞心。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委屈,我代她賠個不是給你。”

盧玉貞聽了,便嘆了口氣道:“師父,我知道了。”

蔣濟仁又道:“我也看出來了,惟時對你是真心真意。你倆的事,你自己忖度著,雖說世事難兩全,可是……。”

忽然聽得耳邊方維笑道:“你們師徒兩個說什麽呢。”盧玉貞便從他手裏接過面碗來,又遞給蔣濟仁。幾個人慢慢吃完了,蔣濟仁便要告辭。

盧玉貞笑道:“師父你這樣晚回去,明天一早又要來,不如在這裏歇一晚上,家裏被褥床鋪都是齊全的,將就些也使得。”

方維也拉著挽留。蔣濟仁搖頭道:“今天這藥丸總是發幹發硬,我再回去查一查書,說不定有些辦法。再說,我在這裏,你們倆便是要訴訴衷腸,也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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