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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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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新篇

盧玉貞和蔣濟仁坐在采芝堂一樓的桌子邊, 默默相對。

蔣濟仁見她有些坐立不安,便開口安慰道:“玉貞,你只管放心, 你師娘去談價錢, 一定行的。”

盧玉貞也笑了,臉色和緩了些,“師父, 我不是怕這個。”她提起吊子給他倒了盞茶,關切地問道:“咱們這裏斜對過就是回春堂, 我是怕您心裏……”

蔣濟仁向外看了一下, 勉強笑了笑, 搖頭道:“回春堂如今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了。能有個醫館讓我坐堂行醫,我就感激不盡。也是多虧你和惟時兄的鼎力相助。”

她聽了這話,越發不好意思起來,“這些事,都是方大人一力主張的, 也是他指點我如何操辦。”

蔣濟仁嘆了口氣:“惟時兄論學問人品都是上佳的,可惜……”看了看盧玉貞,便沒有說出口。

她也心中雪亮, 微笑道:“我也覺得他好得很。”又問道:“師父, 您覺得這店名要不要改一下,改成仁心堂, 普濟堂什麽的?咱們換個招牌。”

蔣濟仁笑道:“我倒是覺得采芝堂就很好, 留瀛洲而采芝兮, 聊且以乎長生。咱們治病救人, 長生不是最好嗎,病人看了也喜慶的很。”又自覺說的多了, 微笑道:“你是東家,你說了算。”

她低著頭道:“您管我叫東家,我哪裏敢應呢。”

蔣濟仁笑道:“咱們兩個,各論各的。談這些事,你是東家便是你做主,醫術上的事,你該叫師父就得叫,不妨礙的。”又從窗戶裏看了一眼回春堂,見門口熙熙攘攘,幾個夥計在人堆裏熱情兜售,心頭一陣火直沖上來,鐵青著臉道:“真想把那什麽葆春丹一把火燒了。”

盧玉貞嚇了一跳,“使不得,師父,放火是不成的。再說了,那可是您自己家裏的買賣。”

蔣濟仁道:“我不敢說自己是蔣家的人了,可是我身為大夫,也不能坐視不理。況且正是為了蔣家的名聲,才不能留著這些臟東西,禍害百年的基業。”

盧玉貞見他態度果決,又低聲道:“我其實這幾天也在想這事。我記得之前陸指揮說他吃了些丹藥,便是熱性的,脈象細弱沈遲,舌苔發紅。我在神門、內關兩處用針,還是有些效用。只是按您說的,這阿芙蓉藥性烈得很,我便沒有見識過了。”

蔣濟仁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總得想個法子治一治,用針用藥也都使得,只是用針需要大夫來弄,用藥便方便的多。我這幾日苦思冥想著,看有沒有什麽斷癮的方子。”

他們正說著,牙人沿著樓梯疾步下來了,向盧玉貞做了個手勢,笑道:“請新東家樓上坐。”

她就知道談得成了,心上一陣狂跳。蔣濟仁笑道:“還不快去。”

牙人又笑著低聲道:“樓上那位娘子本事了得,我做了這十幾年,各路人等也見得多了,這樣厲害的砍價高手也是罕見。房契地契帶鋪子,全套下來,不過二百二十兩。這個價錢,便是走遍北京城也難找了。”

盧玉貞笑道:“也是你從中花了大力氣。”又對蔣濟仁道:“師父,咱們一塊上去吧。”

他們走上樓去,樓上設著桌椅板凳,坐著幾位保人。前面坐著藥鋪的原東家,是個六十來歲的商戶,笑瞇瞇地坐著喝茶。見到蔣濟仁,便起來作揖道:“承蒙惠顧。”

牙人笑道:“不是這位小相公,是這位娘子。”

盧玉貞上前福了一福,老商人略有些意外,仔細打量了她兩眼,又對著牙人道:“文書都談妥了,可以蓋印了。”

蔣夫人便沖著她微微點頭。

牙人請雙方對面坐了,將文書一式幾份,又讓雙方看過,盧玉貞便從袖子裏取出私印,在白瓷印泥盒裏飽飽地蘸了大紅的印泥,用盡力氣蓋了下去。

牙人低聲提醒道:“新東家,心裏再歡喜也不必這樣用力,印油幹得慢。”

她就笑了,手上也放松了些。老商人取出一大盤鑰匙,向她一一交代清楚,便和保人下樓去了。

牙人眉眼間都透出喜色,躬身道:“新東家,明日我帶您去順天府署蓋上官印,交過契稅,便是正式結清過戶了。”

盧玉貞點點頭,又掏出一封賞錢,遞給牙人道:“你這幾日也辛苦了。”

牙人在手裏掂量了一下,漸漸笑得開了,拱手道:“謝東家的賞,小人掙得就是個跑路錢,可不敢道辛苦。日後東家發了財,要另起分鋪,也請來幫襯我。”

盧玉貞笑道:“借你吉言。”

牙人便也轉身離去。一時樓上只剩了蔣濟仁夫婦和盧玉貞三個人。蔣濟仁拿著盧玉貞的私印,翻來覆去地看著,笑道:“這方印倒是古樸典雅,很有漢印之風。書篆治印之人必不俗。”

盧玉貞卻看著文書上紅通通的印文,一時百感交集,又看見印的一角,略有缺損痕跡,忽然想起方維那天在燈下對著光,在石頭上驅刀如筆的樣子,又是心酸又是甜蜜,眼淚險些要流出來。

她咬牙忍住了,伸手抄起那盤鑰匙,推開了二樓的窗戶。

方維坐在外面的茶湯攤子上,正略顯焦急地向這邊望過來。見到她開了窗戶,兩個人遙遙相對,她就拿著手中一大串的鑰匙,沖著他搖了搖,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來。

風帶著些枯樹葉從街上掃過去。路上行人低著頭縮著脖子匆匆而過。他看著她,也笑了起來,沖著她揮一揮手。又起身將幾文錢放在桌子上。

蔣夫人見她站在窗前揮手,便過來問道:“怎麽了?”

從窗戶向外望去,蔣夫人也看見了方維。兩個人目光交匯,方維就轉過身來,抱拳深深地一揖到底。

蔣夫人心中一震,忽然許多舊日的景象翻湧上來,樓下一揖到底的人還站著,臉卻不再是方維的了。

她本能地抱拳回禮。方維微笑著轉身,沿著大街走去,身影漸漸淹沒在人群當中,再也分辨不出來。

風從窗戶邊上呼嘯而過,蔣夫人一陣恍惚,呆呆地站在原地。

蔣濟仁笑道:“娘子,你們在窗戶邊上看什麽呢。風太冷了,仔細著了涼,又咳嗽起來。裏頭坐吧。”

蔣夫人驟然驚醒了,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道:“沒有什麽。”回身道:“還有些事情商量呢。”

盧玉貞將窗戶關上了,請他們夫婦二人坐下,低聲道:“鋪子已經買下來了,接下來怎麽準備開張,還是要聽師父師娘的。”

蔣夫人道:“東家,買鋪子不過是第一步。生藥怎麽進,熟藥怎麽制,鋪子怎麽陳設,原來的掌櫃夥計怎麽用起來,也還是有很多瑣事要打理的。”

盧玉貞低頭道:“我看著回春堂就在對面,他們如今生意這樣暢旺,我心裏頭也虛的很。要不開業的時候,診金藥費給病人些折扣呢?”

蔣夫人笑道:“玉貞,這個可不是良策。咱們若是直接給折扣,就是先輸了第一城。依我看,藥鋪新開張營業,一定要弄出些大動靜來。”

盧玉貞聽得心中一驚,便看向蔣夫人。蔣濟仁笑道:“娘子,你也不必賣什麽關子了。昨天你就一直問我,那葆春丹裏頭是些什麽東西,多大用量,你心裏一定有主意。”

蔣夫人笑道:“伯棟跟我說明白了,那丹藥之所以熱性那麽厲害,是因為加了阿芙蓉。這東西我原來也略知道一點,本是從鶯素的青果中刺出汁水來晾幹而得的,用來治痢疾十分有效,近年來,皇室采辦藥材也將阿芙蓉加了進來,從南方走水路上直接貢到京城。交了宮裏頭的孝敬,還有剩餘的,才零星賣出一些給各大藥鋪。因路途遙遠,運費又貴,價格極高,日常開方並不多用,一般藥鋪也沒有存貨。我之前主理回春堂的時候,盤過庫房。我還記得,十來間分鋪,大概也只有七八斤的量。這幾日我走了幾間鋪子,在外頭暗暗數了一下葆春丹大概的出貨,不出十幾天,阿芙蓉的存貨就要用盡了。就算他們已經派人去各地采買,一時半會,也很難湊齊這樣多。”

蔣濟仁臉露喜色,笑道:“那他們就賣不了葆春丹了,真是大快人心。”

蔣夫人笑道:“正是。過不多久,這丹藥就要脫銷。伯棟既然說這藥吃了就成癮,那到時候便有大批人過來求醫問藥。”

蔣濟仁忽然明白了,點頭道:“若是有人吃這丹藥吃上了癮,一旦停了藥,必然是涕淚俱下,渾身麻癢難當。精神耗損,痛苦不堪。屆時一定會到回春堂來要個說法。”

蔣夫人看著丈夫,微笑道:“你說得對。當務之急,便是要有個斷了這癮的方子。”

蔣濟仁笑道:“娘子,咱們想到一塊去了。”便提起筆來,默默寫了一個方子出來,遞給盧玉貞。

盧玉貞細細讀了一遍,“師父,我覺得您這個方子很好,只是……是不是太猛了些?我怕吃出事來。”

蔣濟仁正色道:“自古除癮用重方,不然只怕斷不掉。”

盧玉貞笑道:“您這個方子已經很對癥了,只是裏頭有些東西,可以調一調,做得中正平和些。”

蔣夫人拿著藥方看了一眼,笑瞇瞇地說道:“伯棟,咱們再商量商量,這樣猛的藥,一劑下去,我心裏也只怕沒底。你和玉貞再核對一下,看能不能穩妥些。”又看著盧玉貞:“東家,掌櫃的和夥計學徒們都在後院候著,我叫他們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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