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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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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交心

方維回過神來, 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時渾身的血都直湧上頭頂來,頭皮一陣發麻。

他看著跪在面前的盧玉貞, 她是特意打扮過的, 略塗了些脂粉,遮蓋了臉上的巴掌痕跡,口唇上塗了胭脂, 頭發松松地挽了一個髻,露出雪白的後頸, 鬢角又插著一朵紅艷艷的石榴花, 有種說不出的動人。

他冷冷地說道:“你這是幹什麽。”

盧玉貞擡眼仔細觀察他的神情, 看不出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大人對我,恩重如山。”

方維臉色很平靜,淡淡地道:“我不是為了圖這個。”又搖了搖頭,“你可是拿我當什麽人了。”

盧玉貞道:“可我是自己願意的。”她擡起了手, 輕輕放在方維膝蓋上,雙眼看向他,嘴邊帶著一抹笑。

有一陣火燒火燎的感覺, 從他膝蓋上發出來。他低下頭看, 她的臉離得那樣近,那樣近, 會聞到難聞的氣味吧?

羞恥一剎那間像巨浪一般漫過了他, 他從椅子上急急地站了起來, 後退了一步。椅子被帶的倒了下去, 發出哐啷一聲響。

盧玉貞被晃了一下,驚慌失措地看著他。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盧玉貞點了點頭,垂下眼去,道:“大人,我知道了。”

她把身體伏了下去,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拍拍膝蓋下的土。

方維見她要走,卻開口道:“你先等等。”

他背過身去對著墻壁,又轉過來,低著頭,“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覺得你……我是在宮裏做事的,你明白吧。”

盧玉貞點了點頭,咬著牙,又上前了一步,她原是艷曲唱慣了的,可是這些話說出口,也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大人,我在院子裏聽人說過,像您這樣的人,也有些法子能……快/活起來的。”她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面只是細若游絲,“玉貞願意……讓您快/活。”

這話說的實在太不要臉了,她捂著臉閉上眼睛。方維也懂了,整張臉都像燒了起來,他沈吟了半響,輕聲道:“我自然知道。我也不能再瞞著你了,我既是個殘缺之人,於這事上,有些心癮。尋常行事,便不能……只能去相熟的院子裏,找些專門的女人,用些……用些器具,才能解了癮頭。你以前……大概也聽說過吧?”

她有些驚愕,又有些了然,她自然是聽說過的,以前在翠香樓裏,便有不太相熟的姐妹們,每次應了召去太監的府上過夜,回來時滿身青紫不說,總有些見不得人的傷痕。也聽說過有姐妹回來的時候,下面竟是被穿透了,慘叫聲整個院子都能聽得見,人雖救過來沒有死成,卻一下成了廢人。卻原來他也是……

方維見她的臉色陡變,渾身也顫抖起來,臉上又是吃驚,又是害怕,便嘆了口氣,道:“玉貞,你身子不好,這些東西,原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你還是先回去吧。”

他沖著她笑了一下:“今天晚上這些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當你沒有來過。”

她茫然地點點頭,轉過身去。方維看她要走了,便俯下身將椅子提了起來,擺正了。手撐在書案上,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的手碰到了門閂,忽然又回過頭來,幾步回到了方維面前,柔聲說道:“大人,糖人張跟我說了,他的糖人,沒那麽容易化的。”

方維驚訝地看著她,她又補充道:“後來,我又給鄭祥買了個糖做的大蝴蝶,我倆從街的一頭,走到餛飩攤子前面,還是中午時分,那個蝴蝶一點都沒有化。”

她看著他的眼睛,臉上漸漸露出個了然的笑容,道:“所以,大人,那天你是在餛飩攤子前面,站了很久很久吧。”

方維心中一震,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才艱難地開口道:“你弟弟,他也不是個壞人。”頓了一頓,又道:“他跟你說的話,原是有道理的。”

盧玉貞急急地道:“大人,你不要聽他的,我不想再嫁人。”

方維笑了,低聲道:“說什麽傻話。你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一朵花還沒有開足,後半生日子還長著呢。他給你想的那個人,是姓萬吧?若能待你好,我也是願意的。”

盧玉貞惶急地搖著頭:“大人,管他姓千的還是姓萬的,跟我有什麽相幹。別趕我走。”

方維看著她,微笑著道:“當日船上的事,只是一時情急,權宜之計罷了。男婚女嫁,本是天理綱常,我若硬是拘你在身邊,不是害了你一輩子。只是這姓萬的,我聽了倒不是十分滿意,若他只因你是李義的表姐就與你結親,日後不免又生出許多波折來。你且在我家裏慢慢養著身體,我替你留心尋個合適的人,家裏富貴也好,貧寒也好,只要他對你是真心的,能長長久久地珍重愛護於你,就是好姻緣了。”

他指著椅子,示意她坐,“到時候你給我磕三個頭,我認你做幹女兒,將你和方謹、鄭祥一樣地看待。你也是知道的,我沒有陸指揮那樣豪氣,置辦不起那樣的頭面衣裳,只是京城普通百姓人家能有的,我也都給你置辦齊了,叫你體體面面的出門去。到時候你們夫妻恩愛,生兒育女,白頭偕老,該有多好呢,這才是正途。”

盧玉貞見他這番話說的流暢,知道他已在心裏思量過多少遍了,心中酸澀已極,眼淚便又要流下來。她忽然擡起頭來,忍著眼淚,又上前一步,望著他的眼睛,朗聲道:“大人,若我就是不願意走正途呢?”

她離他只有一步之遙,仰著臉,咬著牙道,“大人,我能吃苦的,也能忍痛,您若是要解什麽心癮,我也都接著,我什麽都不怕。”一邊說著,兩只手便去解自己脖子上的袢扣。

事出突然,方維竟是驚得呆了,心中驚濤駭浪一般,想要阻止,手卻麻了似的擡不起來,只叫了一聲,“玉貞,不要。”便轉過臉去。

盧玉貞停了手,柔聲叫了一聲,“大人。”

方維慢慢將臉轉回來,正與她的視線交匯。她的眼睛裏跳著一點燈光,像燃燒著的火焰,鬢角邊插著的石榴花,紅得像是滴出血來,此情此景,有種詭異的綺麗,叫他一時移不開眼睛。

他們對視了良久,盧玉貞輕輕地笑了,道:“大人,你不許再騙人了。”

方維也臉紅了,低下頭去,一時窘迫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又回過頭去搬了把椅子,道:“坐吧。”

盧玉貞卻把兩把椅子轉過來正對著,中間留了兩三步的距離,福了一福道:“大人,您先坐。”

方維便坐了,見盧玉貞也坐了,微笑道:“你可要坐好了,不要再嚇我了。”盧玉貞便把手放在膝蓋上,點點頭。

他們面對面地微笑。方維將手也放在膝蓋上,緩緩道:“你這樣聰明,原是瞞不過你的。只是這事說起來,確實有些難以啟齒。我們這些在宮裏做事的人,也有兩種,一種叫半白,一種叫全白。我就是全白。”

見盧玉貞睜大了眼睛,有些不解,他苦笑道:“就是凈身的時候……做的很幹凈,渾身上下,一點能稱得上男人的地方,都沒有了,自然也不能再有一點什麽快活了。”

他搖了搖頭,仍舊微笑著看著她道:“我凈身已有二十多年了。男女之事,對我已是妄念,自當斷絕。玉貞,你正是青春年少,又生得這樣美,這樣聰明,心地仁善,待人至誠,不該守著我們幾個,過這樣的日子。你應該找一個配得上你的人,和和美美地過下半生,最後兒孫滿堂,壽終正寢。我頭先跟你說過的那些話,都是算數的。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便來和我說。”

盧玉貞低下頭去,沒有接話,過了很久,擡起頭來問道:“大人,很疼嗎?”

方維楞了一下,意識到她在問什麽了,有點不好意思的搖搖頭,“都許多年了,不會疼了。”

盧玉貞點了點頭,直直地看著他,道:“大人,我只想你好。”

方維笑著點了點頭,道:“我也只想你好。”

盧玉貞站了起來,把椅子搬了回去,回頭道了一聲“打擾了”,拉開門閂,出了門,又回身將門關上。

她站在院子裏,望著天上的月亮。月亮是那麽恬靜,那麽皎潔,像是能治愈這世上所有的不圓滿。

站了一會,她聽到“噠”地一聲,回身望去,像是方維又搭上了門閂。

方維在盆架上取了一條布帕子,走到床邊的水盆旁,將衣服脫了下來,不著一絲。他彎下腰,將帕子在水裏攪濕了,在陳年的殘破傷口上,仔仔細細地清理著。水早已經涼透了,帕子擦上便是渾身一顫,帶起一陣細密的針紮一般的疼痛。他混若不覺,繼續一下又一下地劃過。

漸漸地,那裏像是麻木了,方維停了手,帕子落在盆裏。在黑暗中,他捂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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