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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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羅雪下意識站起身, 擋在呂勝男面前。
一位記者模樣的人舉著話筒率先走進來，接著是一位照相的工作人員和一位攝像的工作人員，他們進門後把鏡頭朝向門口, 然後穆際平陪著另外兩位領導模樣的人走進病房。
羅雪疑惑地問：“穆處？”t
穆際平見到羅雪和呂勝男, 沖二人點頭，回頭對兩位領導模樣的人引薦：“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幸福小區業委會主任呂勝男, 這位是一直追蹤這個件事的記者羅雪。”又對羅雪和呂勝男說：“這是省廳黨組成員、副廳長施廳長和城建處處長陳處長, 他們今天來市裏巡查，專程來看看呂主任。”
羅雪本來就是幹這行的, 自打看見攝影師她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但看到穆際平親口向她向她介紹領導，她又有些楞住了。
她懵懵的，沒有反應, 呂勝男先一步回神, 張羅道：“領導好！領導好！請坐請坐。”她順手扯了羅雪裙擺，羅雪反應過來，起身去墻角搬了幾個凳子, 招呼大家坐下。
省裏的領導帶來了美麗的鮮花和碩大的果籃。幸福小區的工程本來就備受關註, 現在又停工處於被調查的階段, 居民自然很焦灼。而屋漏恰逢連夜雨, 如今領頭人物呂勝男又身患絕癥, 輿情堪憂，於是領導下到基層來探望民情。
施廳長和陳處長都很溫和，拉著呂勝男的手詢問病情, 安慰她幸福小區的事不光是市裏，省裏也十分關註, 省裏這周成立了專門的督導小組推進，請呂勝男放心。
呂勝男一聽這話，連連點頭。
旁邊的記者迅速將話筒移至羅雪跟前，問道：”呂主任有什麽想說的嗎？”
呂勝男看了眼話筒，說道：“十分感謝領導的慰問，我也代表幸福小區向施廳長、陳處長以及穆處表示感謝。今天下午讓我倍感溫暖。在這特殊的時刻，政府的關心和支持為我們註入了強大的動力，讓我們更加有信心和決心去迎接挑戰……”
後面記者又問了幾個問題，領導和呂勝男仿佛相談見歡。從記者的角度來講，素材當然越多越好，但羅雪知道呂盛男體力支持不了那麽久。
她頻頻看向穆際平，希望他能找個機會將訪談結束。
穆際平看到她的目光，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結束後，羅雪將一行人送到了醫院樓下。她本有話想對穆際平說，但穆際平一直走在領導身邊，羅雪沒空插縫，要說的話也只能咽下。
她勉勵保持著笑容，和一眾人道了別，回到樓上，醫生正在檢查呂勝男的口腔。
放化療讓呂勝男的嘴裏長滿了潰瘍，講話太多，唾沫裏都是血液的味道。
等醫生檢查完了，羅雪才坐回呂勝男的身邊。
她握住呂勝男的手，滿懷愧疚地說：“呂姨，是我不好，穆際平說來看您，但是沒說帶著領導和記者來。”
呂勝男搖頭，正要說話，羅雪阻止她，呂勝男還想開口，羅雪將手機塞到她手裏，讓她打字。
呂勝男笑了下，在對話框輸入：這是好事，有高一級的領導重視，會更加推動這個事情。
她歇了一下，又打字：你是記者，比我還清楚媒體輿論的力量，怎麽還不高興了。
羅雪說：“我知道這是好事，但是您現在身體狀況不好，之前沒做商量就直接來探望，我太清楚這樣的情況了，大部分都只是為了作秀……”
呂勝男按住她的手，打斷她，寫道：你不要怨小穆，很多事他身不由己，也只能照辦。我生病是很好的新聞素材，我倒希望他們能來多多曝光。
羅雪不說話了，她瞧著眼前這位枯瘦的老婦人，湧上心疼。
呂勝男之前是多麽利索體面的人，如果有其他辦法她，她是斷然不會以這樣的樣子出現在陌生人面前的，更別論今天下午的鏡頭。
羅雪感覺一些殘忍。
-
走出醫院住院部，天色昏暗，雷聲隆隆。
思來想去，羅雪給穆際平發了個信息：今天下午有領導和記者來，你怎麽沒提前說？呂姨的身體並不理想。
沒有回覆。
想必他還在忙著接待，沒有時間看手機。
羅雪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道閃電從頭頂劃過，眼看著就要下大雨，羅雪收了手機往街上走，聽見轟隆一聲響雷，豆大的雨點往下砸。羅雪舉著包往前跑，腳底濺出泥花，忽然感覺頭上雨點停了，擡頭一看，一把深色的雨傘擋在頭頂，王奕江出現在她面前。
她頓住腳步：“你怎麽來了？”
王奕江笑道：“我不來，你不是要淋雨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醫院？”
“我不知道，我只是路過。”
羅雪不太信。她左右看看，周圍都是匆忙的行人，沒有其他認識的人。
“回去吧？”王奕江說。
羅雪沒有反對，跟著他往前走。
雨下得很大，咚咚咚如冰雹一般砸在傘上。王奕江沒有開車，此時打車也很難，兩人只能並肩往前走。雨水斜飛到羅雪肩膀，打濕了她肩頭和胳膊。
王奕江伸手把她往裏攬：“走近一點。”
羅雪看了他一眼。
“你衣服都濕了，我只是好心提醒。”
羅雪沒說什麽，往裏走了點。
她右邊的肩膀時不時會碰到王奕江打傘的手臂。溫熱的氣息在潮濕的雨天源源不斷地從右邊傳來。
“怎麽了？”王奕江問。
羅雪不說話。
“心情不太好？”
沒有回答。
王奕江不問了，走了幾步，羅雪極長的反射弧仿佛才有了回應，低低回了聲：“嗯。”
王奕江垂眸看了她一眼。
“下午我來看呂勝男了，她比之前更瘦。癌細胞還在擴散，也沒什麽食欲，每天都要輸營養液。放療和化療讓她口腔長滿了潰瘍，甚至喉嚨裏也是，喝水講話都很吃力。”
羅雪看著前面說。
王奕江問：“她精神狀態如何？”
“精神還行，沒被打垮。”
“這已經很好了，很多癌癥晚期的病人都對生命失去了希望。”
羅雪默然走了幾步，又說：“下午穆際平也來看她。”
王奕江說：“哦，政府官員探望。”
“還有省裏的兩位領導，一位是建設局的副廳長，一位是城建處的處長，還請了媒體的人。”
王奕江心裏稍微有一點意外，但程度還不足以吃驚。
他說：“然後呢？有更大領導關註，不好嗎？”
羅雪轉過頭，看著他，想說什麽，沒說。
好，當然好。
“省裏成立了專班督導小組，你知道嗎？”她問。
“你消息挺靈敏的嘛。”
“下午那位施副廳長說的。”
“還說什麽了？”
“沒了。”
“那可能幸福小區的事情也快了。”王奕江說著，好像完全置身事外。
“我忽然很懷疑我的職業。”羅雪說，“我以前也做過這樣的事，去采訪，去拍照，以前我都覺得理所應當，是萬分正確的。但是今天我產生了懷疑。”
“懷疑什麽？”
“懷疑它是否正確。”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正確？”王奕江笑起來，“正確又是由誰來判定？”
羅雪說：“我可以想象下午的人現在在幹嘛。領導可能在離開醫院後又去了下一個目的地，進入下一個議題；媒體的人在電腦前將照片和素材導出，開始挑選剪輯。新聞稿昨天就已經按照模板寫好，今天稍微改改附上照片就可以交差。其實大家都知道，這種臨時起意的多半是為了擺拍、為了擺樣子，我之前有上百個類似的廢稿在電腦裏……”
“所以呢？”王奕江打斷她，“世界不就是這樣運轉的嗎？”
“是的，是這樣的。”羅雪頹然應道。
她想起下午穆際平匆忙又殷勤的身影，以及對她想要結束視而不見的目光。
他沒有問過下午是否合適，她也不相信他看不出呂勝男早已是疲憊應付。
那一刻，她覺得他有些陌生。
雨簾隔絕出一方靜謐的天地，雨傘外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羅雪看著這白茫茫的世界，內心感到無聊又虛空。
這時手機響了，羅雪一看，穆際平的信息姍姍來遲：晚點說。
她沒有回覆。也沒有期待。
-
雖然王奕江打著傘，但倆人走回去肩背和褲腿都濕透了。天還是烏雲密布，雨並沒有小的趨勢，街上到處是逃竄的行人。
王奕江見勢說：“去我家躲一下雨。”
羅雪抿了抿唇，沒有提出異議。畢竟山林壹號就在眼前。
-
王奕江住的這棟是大平層，電梯直接入戶。出了電梯，王奕江把傘立在門口，雨水很快在金屬淺盤裏積出一灘水。
聽見“阿嚏——”一聲，羅雪在背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濕潤的衣服貼著身，金屬的鏡面裝飾隱隱約約勾勒女人的曲線。
“進來換身衣服。”王奕江開了門。
有些日子沒有回來住了，每周都有阿姨進來收拾，房間依舊幹凈整潔。t王奕江進了屋徑直走向臥室，很快找出來一件長袖T恤和一條運動褲，問羅雪：“穿這身如何？”
羅雪道：“你問我這個幹嘛？”
王奕江把衣褲扔過來：“給你找的。”
羅雪有些發楞地接住，腦子裏天人交戰。
王奕江見她杵在原地，催她：“還不去沖洗一下？”
羅雪捏著衣服沒動。
王奕江一幅被打敗的表情：“拜托，我對你沒其他想法，我不缺女人。”
羅雪橫他一眼，把手裏包放下，問：“去哪個衛生間？”
王奕江指了主臥的：“裏面那個。”
羅雪偏頭看一眼，轉身走進了客廳旁邊的公衛。
王奕江看著她的背影，無語地“切”了聲，自己轉身走進了臥室。
-
羅雪存著防備之心，雖然熱水沖在身上的感覺很舒服，但她不敢貪戀，洗得飛快。結束了卻發現公衛沒有任何浴巾或者毛巾。
她想王奕江怎麽也沒給她外面準備一套？老說她是直女，誰知他自己是個鋼鐵直男。
她只能拿著換下來的半濕的衣服胡亂擦一通，然後套上了王奕江的長袖T恤。她比劃了一下王奕江給她的長褲，無論是腰圍還是長度，她都無法駕馭。
她在鏡子前猶豫了很久，上衣的長度在她膝蓋上面一點，問題應該不大吧。
於是她出了衛生間。
主臥裏傳來水聲，想必是王奕江仍在沖澡。
羅雪從包裏拿書手機，查閱未讀信息，手機提示她電量只有10%。
她四處看看，瞧見臥室旁邊的書房門大開著，上面放了一臺電腦和一根充電線。
她走了過去，接了插頭給手機充電。剛接通的時候，手機輕響一聲表示連接成功。這一聲響似乎是一個提醒，讓她鬼迷心竅地，看了眼旁邊的電腦。
她發誓她不是刻意去看的，她沒有偷窺別人任何資料的習慣和意圖，只是那電腦忘了鎖屏，整張屏幕都是word的界面。
靜止的桌面在外面嘩嘩嘩吵鬧的雨聲中格外突兀，她忍不住瞟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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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雪下意識站起身, 擋在呂勝男面前。
一位記者模樣的人舉著話筒率先走進來，接著是一位照相的工作人員和一位攝像的工作人員，他們進門後把鏡頭朝向門口, 然後穆際平陪著另外兩位領導模樣的人走進病房。
羅雪疑惑地問：“穆處？”t
穆際平見到羅雪和呂勝男, 沖二人點頭，回頭對兩位領導模樣的人引薦：“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幸福小區業委會主任呂勝男, 這位是一直追蹤這個件事的記者羅雪。”又對羅雪和呂勝男說：“這是省廳黨組成員、副廳長施廳長和城建處處長陳處長, 他們今天來市裏巡查，專程來看看呂主任。”
羅雪本來就是幹這行的, 自打看見攝影師她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但看到穆際平親口向她向她介紹領導，她又有些楞住了。
她懵懵的，沒有反應, 呂勝男先一步回神, 張羅道：“領導好！領導好！請坐請坐。”她順手扯了羅雪裙擺，羅雪反應過來，起身去墻角搬了幾個凳子, 招呼大家坐下。
省裏的領導帶來了美麗的鮮花和碩大的果籃。幸福小區的工程本來就備受關註, 現在又停工處於被調查的階段, 居民自然很焦灼。而屋漏恰逢連夜雨, 如今領頭人物呂勝男又身患絕癥, 輿情堪憂，於是領導下到基層來探望民情。
施廳長和陳處長都很溫和，拉著呂勝男的手詢問病情, 安慰她幸福小區的事不光是市裏，省裏也十分關註, 省裏這周成立了專門的督導小組推進，請呂勝男放心。
呂勝男一聽這話，連連點頭。
旁邊的記者迅速將話筒移至羅雪跟前，問道：”呂主任有什麽想說的嗎？”
呂勝男看了眼話筒，說道：“十分感謝領導的慰問，我也代表幸福小區向施廳長、陳處長以及穆處表示感謝。今天下午讓我倍感溫暖。在這特殊的時刻，政府的關心和支持為我們註入了強大的動力，讓我們更加有信心和決心去迎接挑戰……”
後面記者又問了幾個問題，領導和呂勝男仿佛相談見歡。從記者的角度來講，素材當然越多越好，但羅雪知道呂盛男體力支持不了那麽久。
她頻頻看向穆際平，希望他能找個機會將訪談結束。
穆際平看到她的目光，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結束後，羅雪將一行人送到了醫院樓下。她本有話想對穆際平說，但穆際平一直走在領導身邊，羅雪沒空插縫，要說的話也只能咽下。
她勉勵保持著笑容，和一眾人道了別，回到樓上，醫生正在檢查呂勝男的口腔。
放化療讓呂勝男的嘴裏長滿了潰瘍，講話太多，唾沫裏都是血液的味道。
等醫生檢查完了，羅雪才坐回呂勝男的身邊。
她握住呂勝男的手，滿懷愧疚地說：“呂姨，是我不好，穆際平說來看您，但是沒說帶著領導和記者來。”
呂勝男搖頭，正要說話，羅雪阻止她，呂勝男還想開口，羅雪將手機塞到她手裏，讓她打字。
呂勝男笑了下，在對話框輸入：這是好事，有高一級的領導重視，會更加推動這個事情。
她歇了一下，又打字：你是記者，比我還清楚媒體輿論的力量，怎麽還不高興了。
羅雪說：“我知道這是好事，但是您現在身體狀況不好，之前沒做商量就直接來探望，我太清楚這樣的情況了，大部分都只是為了作秀……”
呂勝男按住她的手，打斷她，寫道：你不要怨小穆，很多事他身不由己，也只能照辦。我生病是很好的新聞素材，我倒希望他們能來多多曝光。
羅雪不說話了，她瞧著眼前這位枯瘦的老婦人，湧上心疼。
呂勝男之前是多麽利索體面的人，如果有其他辦法她，她是斷然不會以這樣的樣子出現在陌生人面前的，更別論今天下午的鏡頭。
羅雪感覺一些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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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住院部，天色昏暗，雷聲隆隆。
思來想去，羅雪給穆際平發了個信息：今天下午有領導和記者來，你怎麽沒提前說？呂姨的身體並不理想。
沒有回覆。
想必他還在忙著接待，沒有時間看手機。
羅雪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道閃電從頭頂劃過，眼看著就要下大雨，羅雪收了手機往街上走，聽見轟隆一聲響雷，豆大的雨點往下砸。羅雪舉著包往前跑，腳底濺出泥花，忽然感覺頭上雨點停了，擡頭一看，一把深色的雨傘擋在頭頂，王奕江出現在她面前。
她頓住腳步：“你怎麽來了？”
王奕江笑道：“我不來，你不是要淋雨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醫院？”
“我不知道，我只是路過。”
羅雪不太信。她左右看看，周圍都是匆忙的行人，沒有其他認識的人。
“回去吧？”王奕江說。
羅雪沒有反對，跟著他往前走。
雨下得很大，咚咚咚如冰雹一般砸在傘上。王奕江沒有開車，此時打車也很難，兩人只能並肩往前走。雨水斜飛到羅雪肩膀，打濕了她肩頭和胳膊。
王奕江伸手把她往裏攬：“走近一點。”
羅雪看了他一眼。
“你衣服都濕了，我只是好心提醒。”
羅雪沒說什麽，往裏走了點。
她右邊的肩膀時不時會碰到王奕江打傘的手臂。溫熱的氣息在潮濕的雨天源源不斷地從右邊傳來。
“怎麽了？”王奕江問。
羅雪不說話。
“心情不太好？”
沒有回答。
王奕江不問了，走了幾步，羅雪極長的反射弧仿佛才有了回應，低低回了聲：“嗯。”
王奕江垂眸看了她一眼。
“下午我來看呂勝男了，她比之前更瘦。癌細胞還在擴散，也沒什麽食欲，每天都要輸營養液。放療和化療讓她口腔長滿了潰瘍，甚至喉嚨裏也是，喝水講話都很吃力。”
羅雪看著前面說。
王奕江問：“她精神狀態如何？”
“精神還行，沒被打垮。”
“這已經很好了，很多癌癥晚期的病人都對生命失去了希望。”
羅雪默然走了幾步，又說：“下午穆際平也來看她。”
王奕江說：“哦，政府官員探望。”
“還有省裏的兩位領導，一位是建設局的副廳長，一位是城建處的處長，還請了媒體的人。”
王奕江心裏稍微有一點意外，但程度還不足以吃驚。
他說：“然後呢？有更大領導關註，不好嗎？”
羅雪轉過頭，看著他，想說什麽，沒說。
好，當然好。
“省裏成立了專班督導小組，你知道嗎？”她問。
“你消息挺靈敏的嘛。”
“下午那位施副廳長說的。”
“還說什麽了？”
“沒了。”
“那可能幸福小區的事情也快了。”王奕江說著，好像完全置身事外。
“我忽然很懷疑我的職業。”羅雪說，“我以前也做過這樣的事，去采訪，去拍照，以前我都覺得理所應當，是萬分正確的。但是今天我產生了懷疑。”
“懷疑什麽？”
“懷疑它是否正確。”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正確？”王奕江笑起來，“正確又是由誰來判定？”
羅雪說：“我可以想象下午的人現在在幹嘛。領導可能在離開醫院後又去了下一個目的地，進入下一個議題；媒體的人在電腦前將照片和素材導出，開始挑選剪輯。新聞稿昨天就已經按照模板寫好，今天稍微改改附上照片就可以交差。其實大家都知道，這種臨時起意的多半是為了擺拍、為了擺樣子，我之前有上百個類似的廢稿在電腦裏……”
“所以呢？”王奕江打斷她，“世界不就是這樣運轉的嗎？”
“是的，是這樣的。”羅雪頹然應道。
她想起下午穆際平匆忙又殷勤的身影，以及對她想要結束視而不見的目光。
他沒有問過下午是否合適，她也不相信他看不出呂勝男早已是疲憊應付。
那一刻，她覺得他有些陌生。
雨簾隔絕出一方靜謐的天地，雨傘外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羅雪看著這白茫茫的世界，內心感到無聊又虛空。
這時手機響了，羅雪一看，穆際平的信息姍姍來遲：晚點說。
她沒有回覆。也沒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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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王奕江打著傘，但倆人走回去肩背和褲腿都濕透了。天還是烏雲密布，雨並沒有小的趨勢，街上到處是逃竄的行人。
王奕江見勢說：“去我家躲一下雨。”
羅雪抿了抿唇，沒有提出異議。畢竟山林壹號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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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奕江住的這棟是大平層，電梯直接入戶。出了電梯，王奕江把傘立在門口，雨水很快在金屬淺盤裏積出一灘水。
聽見“阿嚏——”一聲，羅雪在背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濕潤的衣服貼著身，金屬的鏡面裝飾隱隱約約勾勒女人的曲線。
“進來換身衣服。”王奕江開了門。
有些日子沒有回來住了，每周都有阿姨進來收拾，房間依舊幹凈整潔。t王奕江進了屋徑直走向臥室，很快找出來一件長袖T恤和一條運動褲，問羅雪：“穿這身如何？”
羅雪道：“你問我這個幹嘛？”
王奕江把衣褲扔過來：“給你找的。”
羅雪有些發楞地接住，腦子裏天人交戰。
王奕江見她杵在原地，催她：“還不去沖洗一下？”
羅雪捏著衣服沒動。
王奕江一幅被打敗的表情：“拜托，我對你沒其他想法，我不缺女人。”
羅雪橫他一眼，把手裏包放下，問：“去哪個衛生間？”
王奕江指了主臥的：“裏面那個。”
羅雪偏頭看一眼，轉身走進了客廳旁邊的公衛。
王奕江看著她的背影，無語地“切”了聲，自己轉身走進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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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雪存著防備之心，雖然熱水沖在身上的感覺很舒服，但她不敢貪戀，洗得飛快。結束了卻發現公衛沒有任何浴巾或者毛巾。
她想王奕江怎麽也沒給她外面準備一套？老說她是直女，誰知他自己是個鋼鐵直男。
她只能拿著換下來的半濕的衣服胡亂擦一通，然後套上了王奕江的長袖T恤。她比劃了一下王奕江給她的長褲，無論是腰圍還是長度，她都無法駕馭。
她在鏡子前猶豫了很久，上衣的長度在她膝蓋上面一點，問題應該不大吧。
於是她出了衛生間。
主臥裏傳來水聲，想必是王奕江仍在沖澡。
羅雪從包裏拿書手機，查閱未讀信息，手機提示她電量只有10%。
她四處看看，瞧見臥室旁邊的書房門大開著，上面放了一臺電腦和一根充電線。
她走了過去，接了插頭給手機充電。剛接通的時候，手機輕響一聲表示連接成功。這一聲響似乎是一個提醒，讓她鬼迷心竅地，看了眼旁邊的電腦。
她發誓她不是刻意去看的，她沒有偷窺別人任何資料的習慣和意圖，只是那電腦忘了鎖屏，整張屏幕都是word的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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