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食·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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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食·白糖
“殿下你……”
“噓。”
倉庫的小門後，趙楚站在窗邊，虛虛靠在墻上，斜睨著窗外，剛好能看見外頭受歡迎的烤紅薯攤子。整個倉庫，只有窗外照進的那束日光，卻也沒有打在裏面人的身上。
南星望過去，片刻後，再次開口：“殿下，楚王來信了。”
趙楚微微垂睫，挪開目光，問：“都準備好了？”
南星鄭重點頭。
“保證其他人都不知道？”
“屬下保證。”
趙楚無奈地笑了笑，嘆口氣，靠著墻壁滑落坐在地上，語氣低沈：“走吧，你走吧。”
氣氛沈靜了一會，南星又一次開口：“殿下，不能再等等嗎？”
趙楚決絕搖頭：“不能了。”
“那我……”
“你走吧，你只是個小侍衛，沒人會註意你的。孤會料理好一切。”
說完這些，趙楚擡眸看向他，又說：“你需要的，孤都給你了，現在是孤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帶著你娘遠離京都，遠離名利，只做個閑散快活的生民。”
南星沒有再說話，半晌，轉身走了，身影消失在無邊光亮中。
過了許久，趙楚只是靜靜坐在這。
他低低垂著眉睫，聽著外頭人聲鼎沸，聽著人們的叫喊喧鬧，那些聲音，陌生或者熟悉，但都只是渺渺過耳，轉瞬即逝。
許久後，趙楚起身，走出了倉庫。
他走過長廊，拐過幾個彎，那是一處較為冷清的地方，幾乎沒有人，走上幾步，腳步聲清晰無比。趙楚行至房門前，“咚咚”幾聲敲了門，門立馬被打開。
對著裏頭的人，趙楚沒有多瞧一眼，神色淡淡走進屋，身後人關上門跟著，伴著鈴音。
“她們的信都在這兒了，還有你讓我趁著自己外出的時間，調查喻殤，我也都寫在信裏，你到時自己看。”
“嗯。”趙楚點頭，神色竟是無比正經。他坐到桌邊，將信件扒拉了一下，隨後莞爾道：“你放心，等事情結束，孤一定會放你走，你想回西域，或者想去找誰，孤不會管著你。”
來了中原這麽些時間，走過許多城鎮，貧窮或富貴……但廣美依舊喜歡西域那套服飾。那畢竟是她從小穿到大的衣裳。
聽了趙楚的話，廣美堅決道：“我要回西域。”
“竟然不去找他？”趙楚有些驚訝。
廣美深吸口氣，道：“他盡他的孝道，我回我的家鄉。這本就是不同的路。”
趙楚似是好奇，歪歪頭問：“你不想與他在一起嗎？”
“一起又如何？”廣美閉閉眼，而後再次睜開，語氣更加堅決，“我是愛他，很愛他。但我得不到回應，便知道不該為了一個不照我的月亮孤註一擲——所以，我想回家，我只想回家。回到我最熟悉的地方，見我的家人，見我的好友，見我許久未見的所有光景。”
這些話，讓趙楚一楞再楞，不知想了些什麽，總之，許久許久，他都沒有再說話。
直到離去之前。
廣美看著他略顯孤單的背影，那背影站在門口，望著門外的蕭條，忽而一笑，聲音又輕又柔：“原來，是我錯了。”
廣美知道，這話中的所有，都是與自己無關的，故而沒有回話，只是看著那背影離去。
一個背影，再無任何作陪。
-
長安食的開業比預想中順利。
魏遲回到身體後便忙著到處幫忙，心中卻也掛念著一直沒見著面的趙楚。
沒有宵禁，長安的夜晚依舊燈火通明，食肆因為太受歡迎，破天荒地開到了亥時，打烊又收拾店內，店員都嚷嚷著太累，最後是魏遲決定只開業這三日亥時下班，多的時間算加班，大家夥才消停下來各回各家。
陳玉傷是樂在其中的，說：“這是我喜歡幹的事，多累都無所謂。”
走的時候，陳玉傷說自己不識路，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太危險，拉著李覆元一起走了，便又只剩了魏遲和王譽二人在店內。
魏遲實在覺得尷尬，也怕自己露餡，拆下身上的圍裙走到櫃臺，邊說：“辛苦王大人，大人也回去吧，我會把太子完完整整送回去的。”
但沒想到，王譽立馬接道：“殿下應當要去楚王那了。”
魏遲驚詫轉身，看了他一會，喉頭被哽住似的，好久才能發出聲音，“我沒聽他說，他什麽時候告訴你的？”
王譽定定望著她，片刻後，彎彎眉眼，笑道：“不是誰告訴我的。”
魏遲張張嘴，還想問什麽，但又覺著再問下去不太好，面前這位可是她的攻略對象啊。
於是她只能嘆嘆氣：“我知道了。”而後轉身，同王譽道：“這也不關我什麽事的，王大人不必告訴我，他在或不在，與我而言，都沒什麽區別。”
王譽沒說話，瞥了眼暗處消失的影子，笑著告辭離去。
走到了門口，卻又轉過頭，喊了句：“微沙。”
魏遲剛拿上放在櫃臺的劍，聞言轉頭看他，疑惑：“怎麽了？”
但王譽卻什麽都沒說。
只是這麽定定瞧著她，不知多長時間過去，才道句“無事”，走了出去。
魏遲回望了會。
王譽本一身雪色，此刻又帶著些煙火，擡著步子，施施然跨出大門，發帶驟然被門外北風吹起，他仿佛不是出了什麽地，而是從這只剩幾盞燭火的昏暗踏入極光，仿佛，是下了凡的謫仙要回那極樂九天。
她望著他走出大門，望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原主的記憶在她腦中，第一次讓她覺著是無比真實的。
無論是不靠譜的老爹，還是自由不羈的情人。
亦或是，自身那七彩絢麗的人生。
但——
但……
這些都不屬於魏遲。
魏遲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很快從中抽離。
這一切再美好、再荒唐，也與魏遲無關。
收拾好店裏的一切，已近子時，不知怎的，魏遲心中想著去找趙楚，腳步卻是自己走到了倉庫那，而趙楚，的確就抱膝坐在窗邊的小角落裏，窗外燈火照進來，照不到他刻意蜷縮起來的身體。
“……不冷嗎？”魏遲問。
趙楚緩緩睜開眼，沒有看她，也沒有回話。
魏遲走過去，蹲在他面前，劍放在了地上，開了口要說話，但此時趙楚卻忽然說話了。
“真的不能喜歡一下我嗎？”
趙楚這麽問。
魏遲頓時無措。
趙楚望著她，眸中的水光在黑暗之中極為明顯。魏遲看著，心也跟著那眸中的水色蕩漾起來。
他的聲音帶著些鼻音，亦顯得更為可憐：“一個時辰……太長的話，哪怕是一刻鐘，哪怕，只那麽一小會。”
魏遲勉強克制著自己，擡手，想抱抱他，最後卻只是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頂，只將音色柔下去：“天色已晚，殿下該回去了。”
趙楚沒再說話，沈默地拉著她衣袖，跟著她回去。
魏遲也沒提楚王之事。
翌日一大早，魏遲就被蟬衣叫醒了，說是楚王府的人來了。
魏遲想起昨日王譽說的話，只披上一件絨毛披風就出門去，在廚房鼓搗了一會，拎著個食盒就快步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趙楚已經快要進馬車了。
她沒有叫他。
他卻先發現了她。
“……太子妃。”趙楚喃喃一句，推開楚王府的侍衛走過去。
魏遲環顧四周，見趙楚已然走過來，疑惑問：“少傅少保呢？”
趙楚撓撓腦袋：“本來要跟著的，只是二哥的侍從與他們談了一通，便……”話沒說話，但魏遲也明白了。
接著，趙楚又立馬說：“太子妃你別怪他們什麽，二哥其實也沒那麽可怕，我也不是傻子，會照顧好自己。不讓王大哥他們跟著，也算是我默許的。”
魏遲沒說話，捏著食盒提手的一雙手緊了緊。
趙楚移開話題，看著食盒，笑問：“這是什麽啊？”
魏遲沒有看他，將食盒蓋子打開了些，把裏面的東西給他看，食盒裏只裝了一道菜，沒有大魚大肉，也並非青菜，只是一盤簡簡單單的糖拌西紅柿，是魏遲匆匆用商店裏兌換出的糖拌出來的。
“我想著，你喜歡甜食，便給你拌了這個，糖拌西紅柿。沒吃早餐吧？一會路上吃點，別餓著。”
春風般的聲音入耳，鼻間是絲絲甜意。
趙楚心頭忽然有些酸，故作無恙，好奇著問：“沒吃過，好吃嗎？”
“應是好吃的。”魏遲蓋上食盒，聲音小得只有二人能聽見，“以前有人同我說過，做菜不在技巧，在心意。做這道菜時，我想著我喜歡你，所以，心意到了，應是好吃的。”
趙楚有些楞，眨眨眼看著她，小心翼翼，“那……現在呢？”
魏遲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握住對方手腕，迫他接過了食盒，後才說：“現在不喜歡了。”然後，轉身就走。
趙楚也沒留她。
今日沒有太陽，北風瑟瑟，吹得有些冷。
楚王的侍從見人離去，上前行禮道：“殿下，該上馬車了，王爺還等著您。”
“嗯。”趙楚點點頭，沒有任何反駁和抗拒，轉身進了馬車。
馬車顛簸，他坐在裏面，望了會窗外，窗外風景被簾子隔絕，看不真切，便垂眸，定定望著懷中食盒。
半晌，他打開食盒。
——他其實不是喜歡甜食。他只是，需要甜食。
趙楚望著食盒中的菜，就連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赤色之上，那粒粒白糖，他曾在洛陽食的廚房中見過，那時，太子妃還親手用這東西調了杯糖水出來給他喝，那時的夕色，比任何時候都要奪目絢爛。不知道這菜，有那杯糖水甜嗎？
這麽想著，趙楚嘴角噙著笑意，吃了一口。
而後，一口接著一口。
是甜的。
是他喜歡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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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望過去，片刻後，再次開口：“殿下，楚王來信了。”
趙楚微微垂睫，挪開目光，問：“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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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證其他人都不知道？”
“屬下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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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
“你走吧，你只是個小侍衛，沒人會註意你的。孤會料理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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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沒有再說話，半晌，轉身走了，身影消失在無邊光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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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低垂著眉睫，聽著外頭人聲鼎沸，聽著人們的叫喊喧鬧，那些聲音，陌生或者熟悉，但都只是渺渺過耳，轉瞬即逝。
許久後，趙楚起身，走出了倉庫。
他走過長廊，拐過幾個彎，那是一處較為冷清的地方，幾乎沒有人，走上幾步，腳步聲清晰無比。趙楚行至房門前，“咚咚”幾聲敲了門，門立馬被打開。
對著裏頭的人，趙楚沒有多瞧一眼，神色淡淡走進屋，身後人關上門跟著，伴著鈴音。
“她們的信都在這兒了，還有你讓我趁著自己外出的時間，調查喻殤，我也都寫在信裏，你到時自己看。”
“嗯。”趙楚點頭，神色竟是無比正經。他坐到桌邊，將信件扒拉了一下，隨後莞爾道：“你放心，等事情結束，孤一定會放你走，你想回西域，或者想去找誰，孤不會管著你。”
來了中原這麽些時間，走過許多城鎮，貧窮或富貴……但廣美依舊喜歡西域那套服飾。那畢竟是她從小穿到大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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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美知道，這話中的所有，都是與自己無關的，故而沒有回話，只是看著那背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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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遲實在覺得尷尬，也怕自己露餡，拆下身上的圍裙走到櫃臺，邊說：“辛苦王大人，大人也回去吧，我會把太子完完整整送回去的。”
但沒想到，王譽立馬接道：“殿下應當要去楚王那了。”
魏遲驚詫轉身，看了他一會，喉頭被哽住似的，好久才能發出聲音，“我沒聽他說，他什麽時候告訴你的？”
王譽定定望著她，片刻後，彎彎眉眼，笑道：“不是誰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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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門口，卻又轉過頭，喊了句：“微沙。”
魏遲剛拿上放在櫃臺的劍，聞言轉頭看他，疑惑：“怎麽了？”
但王譽卻什麽都沒說。
只是這麽定定瞧著她，不知多長時間過去，才道句“無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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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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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遲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很快從中抽離。
這一切再美好、再荒唐，也與魏遲無關。
收拾好店裏的一切，已近子時，不知怎的，魏遲心中想著去找趙楚，腳步卻是自己走到了倉庫那，而趙楚，的確就抱膝坐在窗邊的小角落裏，窗外燈火照進來，照不到他刻意蜷縮起來的身體。
“……不冷嗎？”魏遲問。
趙楚緩緩睜開眼，沒有看她，也沒有回話。
魏遲走過去，蹲在他面前，劍放在了地上，開了口要說話，但此時趙楚卻忽然說話了。
“真的不能喜歡一下我嗎？”
趙楚這麽問。
魏遲頓時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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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帶著些鼻音，亦顯得更為可憐：“一個時辰……太長的話，哪怕是一刻鐘，哪怕，只那麽一小會。”
魏遲勉強克制著自己，擡手，想抱抱他，最後卻只是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頂，只將音色柔下去：“天色已晚，殿下該回去了。”
趙楚沒再說話，沈默地拉著她衣袖，跟著她回去。
魏遲也沒提楚王之事。
翌日一大早，魏遲就被蟬衣叫醒了，說是楚王府的人來了。
魏遲想起昨日王譽說的話，只披上一件絨毛披風就出門去，在廚房鼓搗了一會，拎著個食盒就快步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趙楚已經快要進馬車了。
她沒有叫他。
他卻先發現了她。
“……太子妃。”趙楚喃喃一句，推開楚王府的侍衛走過去。
魏遲環顧四周，見趙楚已然走過來，疑惑問：“少傅少保呢？”
趙楚撓撓腦袋：“本來要跟著的，只是二哥的侍從與他們談了一通，便……”話沒說話，但魏遲也明白了。
接著，趙楚又立馬說：“太子妃你別怪他們什麽，二哥其實也沒那麽可怕，我也不是傻子，會照顧好自己。不讓王大哥他們跟著，也算是我默許的。”
魏遲沒說話，捏著食盒提手的一雙手緊了緊。
趙楚移開話題，看著食盒，笑問：“這是什麽啊？”
魏遲沒有看他，將食盒蓋子打開了些，把裏面的東西給他看，食盒裏只裝了一道菜，沒有大魚大肉，也並非青菜，只是一盤簡簡單單的糖拌西紅柿，是魏遲匆匆用商店裏兌換出的糖拌出來的。
“我想著，你喜歡甜食，便給你拌了這個，糖拌西紅柿。沒吃早餐吧？一會路上吃點，別餓著。”
春風般的聲音入耳，鼻間是絲絲甜意。
趙楚心頭忽然有些酸，故作無恙，好奇著問：“沒吃過，好吃嗎？”
“應是好吃的。”魏遲蓋上食盒，聲音小得只有二人能聽見，“以前有人同我說過，做菜不在技巧，在心意。做這道菜時，我想著我喜歡你，所以，心意到了，應是好吃的。”
趙楚有些楞，眨眨眼看著她，小心翼翼，“那……現在呢？”
魏遲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握住對方手腕，迫他接過了食盒，後才說：“現在不喜歡了。”然後，轉身就走。
趙楚也沒留她。
今日沒有太陽，北風瑟瑟，吹得有些冷。
楚王的侍從見人離去，上前行禮道：“殿下，該上馬車了，王爺還等著您。”
“嗯。”趙楚點點頭，沒有任何反駁和抗拒，轉身進了馬車。
馬車顛簸，他坐在裏面，望了會窗外，窗外風景被簾子隔絕，看不真切，便垂眸，定定望著懷中食盒。
半晌，他打開食盒。
——他其實不是喜歡甜食。他只是，需要甜食。
趙楚望著食盒中的菜，就連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赤色之上，那粒粒白糖，他曾在洛陽食的廚房中見過，那時，太子妃還親手用這東西調了杯糖水出來給他喝，那時的夕色，比任何時候都要奪目絢爛。不知道這菜，有那杯糖水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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