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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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高考的第二天早晨空氣開始變得潮濕，到了下午白雲便被黑壓壓的烏雲所吞沒、替代。
而時間控制得正正好，就在他們下午外語考試的十分鐘前，天空飄起雨絲。
雨下得倒是不大但風速大，吹得老舊的窗戶嘎吱嘎吱響，小區墻壁老化隔音不好，這股強風在樓道裏肆意奔走的動靜，在江淩予聽來活像一個喝醉了酒的男人在撒潑、叫囂，有點像……
神經病。江淩予齜牙猛地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呢，有這空不如多背兩個作文必備好句。
大風天雨傘打了也擋不了多少雨還得刮個戰損，趙琴蘭回臥室從櫥櫃裏取了兩件雨衣出來。
一邊幫江淩予穿雨衣一邊還是不放心，說要去送他們。
江淩予和林轍在這事上還是默契的，異口同聲道，“不用，您在家好好待著。”
中午林靜來過電話，說盛都那邊下起暴雨雨勢挺大，路上估計得耽誤會兒，還說她會盡力早點趕過來送他們去考場，被林轍一口回絕了，讓她不用來。
對於從學校到家這走路最慢也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倆人都搞不明白她們有什麽可憂心的，好像高考這幾天一脫離她們視線就能有啥意外似的。
“我們走了奶奶！”
說完也不等趙琴蘭應聲，樓道裏逃竄的強風“啪”地把大門給關上了。
如果說在樓道裏風速體驗是4級的話，走出小區走到大馬路上，便成了8級狂風。
江淩予可算是領會到那句“山雨欲來風滿樓”是怎樣的意境了。
剛走兩步，她整個人就像一片在風雨中飄搖的銀杏葉般，岌岌可危。
呼——
又是一陣囂張的穿堂風，江淩予攏攏被這沒禮貌的妖風吹得快要炸開的雨衣，咬咬牙，埋頭前進。
然步子剛邁開還沒落地，趁虛而入的狂風直接將她半個身子都往後推，江淩予驚叫一聲就要後倒，關鍵時刻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穩住重心。
江淩予後怕地連吸好幾口氣，感激地看向林轍，說了聲謝謝。
林轍沒什麽反應，照常走自己的路，倒是江淩予反應挺大的，雙肩陡然升起陣陣熱意，路都走不利索了。
因為這人從攬上她肩起就一直沒撒手，半抱著她往前走！
江淩予看看他，也瞧瞧肩上那雙手，想掙開沒掙掉。
林轍掌心的溫熱的觸感隔著外套和雨衣層層遞進，落在肩頭是涼絲絲的，江淩予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扭頭看他。
“你，你松開我吧。”
這回林轍沒再裝傻也沒再躲開她的視線，但看到她泛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睫毛，以及發梢上滴落在鎖骨處的一粒雨水，林轍突然就不想放開她了。
唇角沒來由的勾起，眼尾漾開笑意。
林轍想起前幾天，她總是說些有的沒的來戲弄他，弄得他呼吸不穩，這次他也要試試。
逗逗她。
“我很怕。”林轍將她又往懷裏帶了帶，嗓音低啞，像受了什麽了不得的委屈。
這一靠江淩予才發覺自己的心跳原來這麽不正常。
林轍的心跳穩而平緩，她的卻像個淘氣的小皮球，在胸腔裏撞來撞去。
“怕什麽？”江淩予問的時候特意提高了音量，好掩飾自己的情緒不被發現。
“怕——”林轍拖長了尾音。
江淩予屏息，感受到有溫熱的電流在她的肩頭游走，心口一緊，可側眉一瞧，林轍的掌心正規規矩矩放著呢。
“怕你丟下我，”林轍笑得很明朗，但有點壞，“趁我不註意偷偷跟風跑了。”
“所以我得看緊你。”
“……”
“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江淩予說不出話來了，望向林轍的眸中是深深的悲痛和懺悔。
林轍變了，變壞了。
而這大概跟江淩予有關。
她把他帶壞了。
*
一中校門外。
艷陽高照，汗水直流。
三人擠在樹蔭下，腳都蹲麻了，額前全是汗漬，裴路欣穿的淺黃色T恤胸口處也被烈日染成了深黃，濕了一小片。
理科三門跟文科三門考試時間是錯開的，本來今上午考完物理他們應該躺在家裏美美休息的，卻被死皮賴臉的穆覆川強行扣押在這等他考完出來。
說什麽他寫完政治卷子手都癱瘓了，要是外面連個攙扶的人都沒有他得多難受啊。
裴路欣說你慈禧啊還得人攙扶，穆覆川說他夠不上慈禧那待遇，八擡大轎是沒有的，只求有個人陪伴不至於太孤單。
說著假模假式抹起淚。
裴路欣真是懷疑自己腦子出問題了，耳根子怎麽就那麽軟，穆覆川幾句話就把她給哄騙來這等他，放著家裏的空調不吹閑沒事幹跑這來曬日光浴？
一等就是幾個小時。
裴路欣等的火大，穆覆川一來她轉身就走，繞過校門口的小攤往商場所在方向的馬路走。
等這麽久她才不要隨便應付呢，不好好宰他一頓多虧啊。
江淩予和林轍也正有此打算。
“你想吃什麽？”林轍問。
江淩予現在餓的能吃下一頭牛，“自助，烤肉自助海鮮自助都行。”
林轍怕這的海鮮處理不幹凈會鬧肚子，於是否定了後者，說那就烤肉吧。
江淩予說行，高高興興跑前面找裴路欣去了。
“謝了。”林轍禮貌性對穆覆川露了個笑，跑去追江淩予了。
不是。
穆覆川這才反應過來。
合著這倆人一來一回討論吃烤肉還是海鮮的，搞半天是讓他來買單，他請客啊。
本來叫他倆只是順帶著的，主要他們不來裴路欣可能也不願意等他。
但現在穆覆川有點後悔了。
“餵！你們兩個！”穆覆川喊。
要點也別點太貴的！他這錢有大用處的！
人兩個可聽不見，正跟裴路欣聊興頭上呢，完全沒有要給身為東家的穆覆川面子的意思。
這倆人臉皮厚一塊去了，可真配。
餐廳內。
穆覆川承認自己在看到賬單那一刻是有想打道回府的念頭的，但一想裴路欣就站他旁邊，他便咬著牙把這冒了四分之三的念頭強壓回去了。
“謝謝。”穆覆川微笑著付完款。
服務員笑得比他開心多了，“這邊請。”
沒關系，穆覆川想，反正他也不是個臉皮薄的人，大不了抱著他爸大腿再求求他，說兩句好聽的。
他爸總不能耽誤自己兒子人生大事吧。
他可是穆家獨苗！
“穆少爺打算吃現成的？我和江江給您烤？”裴路欣嗆他。
“嗯？好。”穆覆川有點受寵若驚。
裴路欣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一言不發地從他面前走過。
傻坐這待五分鐘了，裴路欣都端幾盤肉回來了，江淩予都開始烤了這人還隔這發呆呢。
最後還是林轍過來提點他，遞給了他盤菠蘿五花肉，提醒道，“機靈點。”
以及一句。
“江淩予烤的你不準吃，我吃。”
……有毛病。
他請客，甭管誰烤的，他都要吃。
穆覆川白他一眼，到裴路欣對面落座。
烤肉滋滋冒油，香味彌漫鼻腔，穆覆川卻托著腮心不在焉的。
“誒，你們聽力最後一道選的啥，那女的到底旅游花了多少錢？是不是2000？”穆覆川開口找話題。
考後討論答案是大忌，裴路欣瞪他，江淩予面露不悅，林轍跟江淩予一條戰線，她不高興他也沒給穆覆川好臉。
得。穆覆川悻悻閉嘴了。
但他花錢可不是來幹坐著陪他們吃飯的，得辦正事。
一個小時過去，等到裴路欣戰鬥力徹底歇菜了，穆覆川瞅準機會，殷勤地給她遞了杯飲料，說：“明天高考完出去玩吧，我請你看電影。”
“最近有什麽好看的電影嗎？”裴路欣想不起來，況且她有事，“我哥下午有籃球賽要打，我要去體育公園給他加油。”
“跟你哥說聲，隨便找個理由，說你去不了。”穆覆川提議。
裴路欣不願意，“你多大面，我還得為你跟我哥撒謊。”
“我找你有事，”穆覆川開始撒潑了，一米八幾的個子，俯身拉著裴路欣胳膊晃來晃去，央求她，像個要糖吃的小學生，“先緊著我，我的事比較重要。”
裴路欣臉色很難看，尤其是鄰座好幾雙目光投過來的時候，她擰緊了眉頭，“撒手。”
穆覆川不，“你答應我我才撒手。”
“路欣，你就答應他吧。”江淩予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道。
林轍頭次見穆覆川這副癩皮狗模樣，覺得新鮮，挺好玩，於是也附和，“答應他唄。”
這人無賴勁上來了是真難纏，裴路欣拿他沒辦法。
“答應答應，撒手。”
穆覆川高興了，滿意了，“電影你隨便挑，想看哪部看哪部，不想看電影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麽吃什麽。”
最近中彩票了這麽大方。
江淩予眨眨眼，問，“那什麽，不介意多兩個人吧？”反正考完也沒事幹。
裴路欣：“當然不介……”
穆覆川要氣暈了，“我是有事。”
瞎湊哪門子熱鬧呢！
穆覆川湊到林轍耳邊，小聲警告，“管好你家這位！”
“哦。”
*
隨著最後一門考卷的上交，三年的時光正式畫上句號。
從教學樓出來這一段路，鳥語花香，心曠神怡。
喧鬧和喜悅不絕於耳，浩浩蕩蕩的人流中，是稍縱即逝的青春。
所有人都很興奮，沒有人會不興奮，學生們成群結伴，恭賀新生，激情討論著高考過後的生活。
有人說今晚要通宵打游戲，有人說要回家鎖門躺床上一次性睡個夠，誰擾他清夢他就跟誰拼命，也有說要去找喜歡的人表白的，說錯過這回以後就沒機會了。
是啊，現在還近在咫尺的朋友，或許以後便是千裏之隔，各自高飛，再難相見。
不過幸好，他們不是。
江淩予斜額，悄悄掃了眼正垂眸發用手機消息的林轍，彎眉輕笑。
“我媽說她剛從商場出來，路上有點堵車，讓我們在校門口等等，說她給準備了驚喜。”林轍說。
江淩予大概能想象得到會是什麽樣的陣仗，彩花禮炮橫幅立牌一條龍？總之林靜是不會“虧待”他們的。
江淩予笑笑說好。
這會兒校門口一堆人，全是抱著各類花束的來接人的家長，個個臉上的笑都盛不下了，兩人沒處落腳，就到對面馬路牙子上蹲著了。
蹲著蹲著腳麻了，兩人就進了旁邊的小巷，靠在墻壁吹風。
對面車流不息，周遭人聲嘈雜，只有他們兩個安安靜靜，時間仿佛都為他們暫停。
“林轍，你有秘密嗎？”江淩予突然問。
“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
她現在很想對林轍坦白了，關於他多次提及的那個問題，她要完完整整地解答他的困惑。
只是還沒等她開口，少年站在流水如潮的巷子裏，襯衫在風浪中翻滾，神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鄭重。
江淩予沒見過他這樣深的眸色。
“我喜歡你。”林轍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憋得他心臟疼。
片刻後，少年倦懶聲線再度傳來。
“現在我沒有秘密了。”
江淩予腦袋“嗡嗡”振個不停，兩人對視良久，她才後知後覺地笑出聲。
“你這是表白嗎？”怎麽會有人這麽嚴肅地表白啊，好可愛。
林轍第一次跟人表白，他有點搞不懂，這是什麽反應？答應還是拒絕啊。
林轍想看她，又不敢看她，目光亂暼，吞吞吐吐的，“你……”
好傻，但好可愛，江淩予說,“我夠不著。”
“夠、夠不著什麽？”林轍現在心很亂，很麻，江淩予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片羽毛落在林轍耳朵上，惹得他好癢。
“夠不著——”江淩予不急著說，故意使壞拖長音，就像他前天對自己那樣，等看林轍耳朵和脖子實在都紅透了她才踮起腳尖，勾著林轍脖子在他左臉頰親了一下。
親完不滿足，她雙手捧著他的臉又啄了一口。
哎，要不是這會兒巷子裏人太多，她就不止親臉了。
行動總比言語來的真切。
她也喜歡他！
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林轍麻了，整個人都麻了，臉像燒起來了一樣，左臉沒了知覺，額頭燙心口也燙，喉嚨燒幹了，說不出話，腿也軟，快站不住了。
他要瘋了。
“有點渴，”江淩予問，“能幫我買瓶水嗎？”
能！能！能！
她現在讓他摘星星摘月亮他也能，只要她想他都能！
林轍轉身就跑，跑進便利店，他幾乎是闖進去的。
店員被門撞開的動靜嚇了一跳，擡眼看到化身“紅種人”的林轍嚇了第二跳，抖著嗓子問他買什麽。
林轍要了兩瓶水，一瓶常溫的給江淩予喝，一瓶冰鎮的在他出門時澆了半瓶在腦袋上。
真涼啊，刺骨的冷，冰水也將林轍混亂的心跳徹底麻痹了，他終於冷靜下來。
他不問了，以後都不問了，誰沒有秘密呢，江淩予可以有一千個秘密，只要……
只要她喜歡他就夠了，這個最重要了，其他的都比不上。
“林轍！”
江淩予站在馬路對面喊他，問他頭發怎麽濕了。
林轍沒答，撓了撓後腦勺，笑著看她。
兩人隔著人潮車流相望，從此他們的視線裏再沒有別人了。
“我真的好喜歡你。”林轍看著她的眼睛說。
迎風的驕傲樹蔭遮不住，烈日壓不了，少年肩抵藍天，連背影都是自由。
——
反觀另一邊就很坎坷了。
穆覆川有多滿心歡喜的跑出來，就有多目瞪口呆地站在校門口。
要命。
裴碩怎麽來了……
“他也想看電影。”裴路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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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第二天早晨空氣開始變得潮濕，到了下午白雲便被黑壓壓的烏雲所吞沒、替代。
而時間控制得正正好，就在他們下午外語考試的十分鐘前，天空飄起雨絲。
雨下得倒是不大但風速大，吹得老舊的窗戶嘎吱嘎吱響，小區墻壁老化隔音不好，這股強風在樓道裏肆意奔走的動靜，在江淩予聽來活像一個喝醉了酒的男人在撒潑、叫囂，有點像……
神經病。江淩予齜牙猛地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呢，有這空不如多背兩個作文必備好句。
大風天雨傘打了也擋不了多少雨還得刮個戰損，趙琴蘭回臥室從櫥櫃裏取了兩件雨衣出來。
一邊幫江淩予穿雨衣一邊還是不放心，說要去送他們。
江淩予和林轍在這事上還是默契的，異口同聲道，“不用，您在家好好待著。”
中午林靜來過電話，說盛都那邊下起暴雨雨勢挺大，路上估計得耽誤會兒，還說她會盡力早點趕過來送他們去考場，被林轍一口回絕了，讓她不用來。
對於從學校到家這走路最慢也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倆人都搞不明白她們有什麽可憂心的，好像高考這幾天一脫離她們視線就能有啥意外似的。
“我們走了奶奶！”
說完也不等趙琴蘭應聲，樓道裏逃竄的強風“啪”地把大門給關上了。
如果說在樓道裏風速體驗是4級的話，走出小區走到大馬路上，便成了8級狂風。
江淩予可算是領會到那句“山雨欲來風滿樓”是怎樣的意境了。
剛走兩步，她整個人就像一片在風雨中飄搖的銀杏葉般，岌岌可危。
呼——
又是一陣囂張的穿堂風，江淩予攏攏被這沒禮貌的妖風吹得快要炸開的雨衣，咬咬牙，埋頭前進。
然步子剛邁開還沒落地，趁虛而入的狂風直接將她半個身子都往後推，江淩予驚叫一聲就要後倒，關鍵時刻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穩住重心。
江淩予後怕地連吸好幾口氣，感激地看向林轍，說了聲謝謝。
林轍沒什麽反應，照常走自己的路，倒是江淩予反應挺大的，雙肩陡然升起陣陣熱意，路都走不利索了。
因為這人從攬上她肩起就一直沒撒手，半抱著她往前走！
江淩予看看他，也瞧瞧肩上那雙手，想掙開沒掙掉。
林轍掌心的溫熱的觸感隔著外套和雨衣層層遞進，落在肩頭是涼絲絲的，江淩予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扭頭看他。
“你，你松開我吧。”
這回林轍沒再裝傻也沒再躲開她的視線，但看到她泛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睫毛，以及發梢上滴落在鎖骨處的一粒雨水，林轍突然就不想放開她了。
唇角沒來由的勾起，眼尾漾開笑意。
林轍想起前幾天，她總是說些有的沒的來戲弄他，弄得他呼吸不穩，這次他也要試試。
逗逗她。
“我很怕。”林轍將她又往懷裏帶了帶，嗓音低啞，像受了什麽了不得的委屈。
這一靠江淩予才發覺自己的心跳原來這麽不正常。
林轍的心跳穩而平緩，她的卻像個淘氣的小皮球，在胸腔裏撞來撞去。
“怕什麽？”江淩予問的時候特意提高了音量，好掩飾自己的情緒不被發現。
“怕——”林轍拖長了尾音。
江淩予屏息，感受到有溫熱的電流在她的肩頭游走，心口一緊，可側眉一瞧，林轍的掌心正規規矩矩放著呢。
“怕你丟下我，”林轍笑得很明朗，但有點壞，“趁我不註意偷偷跟風跑了。”
“所以我得看緊你。”
“……”
“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江淩予說不出話來了，望向林轍的眸中是深深的悲痛和懺悔。
林轍變了，變壞了。
而這大概跟江淩予有關。
她把他帶壞了。
*
一中校門外。
艷陽高照，汗水直流。
三人擠在樹蔭下，腳都蹲麻了，額前全是汗漬，裴路欣穿的淺黃色T恤胸口處也被烈日染成了深黃，濕了一小片。
理科三門跟文科三門考試時間是錯開的，本來今上午考完物理他們應該躺在家裏美美休息的，卻被死皮賴臉的穆覆川強行扣押在這等他考完出來。
說什麽他寫完政治卷子手都癱瘓了，要是外面連個攙扶的人都沒有他得多難受啊。
裴路欣說你慈禧啊還得人攙扶，穆覆川說他夠不上慈禧那待遇，八擡大轎是沒有的，只求有個人陪伴不至於太孤單。
說著假模假式抹起淚。
裴路欣真是懷疑自己腦子出問題了，耳根子怎麽就那麽軟，穆覆川幾句話就把她給哄騙來這等他，放著家裏的空調不吹閑沒事幹跑這來曬日光浴？
一等就是幾個小時。
裴路欣等的火大，穆覆川一來她轉身就走，繞過校門口的小攤往商場所在方向的馬路走。
等這麽久她才不要隨便應付呢，不好好宰他一頓多虧啊。
江淩予和林轍也正有此打算。
“你想吃什麽？”林轍問。
江淩予現在餓的能吃下一頭牛，“自助，烤肉自助海鮮自助都行。”
林轍怕這的海鮮處理不幹凈會鬧肚子，於是否定了後者，說那就烤肉吧。
江淩予說行，高高興興跑前面找裴路欣去了。
“謝了。”林轍禮貌性對穆覆川露了個笑，跑去追江淩予了。
不是。
穆覆川這才反應過來。
合著這倆人一來一回討論吃烤肉還是海鮮的，搞半天是讓他來買單，他請客啊。
本來叫他倆只是順帶著的，主要他們不來裴路欣可能也不願意等他。
但現在穆覆川有點後悔了。
“餵！你們兩個！”穆覆川喊。
要點也別點太貴的！他這錢有大用處的！
人兩個可聽不見，正跟裴路欣聊興頭上呢，完全沒有要給身為東家的穆覆川面子的意思。
這倆人臉皮厚一塊去了，可真配。
餐廳內。
穆覆川承認自己在看到賬單那一刻是有想打道回府的念頭的，但一想裴路欣就站他旁邊，他便咬著牙把這冒了四分之三的念頭強壓回去了。
“謝謝。”穆覆川微笑著付完款。
服務員笑得比他開心多了，“這邊請。”
沒關系，穆覆川想，反正他也不是個臉皮薄的人，大不了抱著他爸大腿再求求他，說兩句好聽的。
他爸總不能耽誤自己兒子人生大事吧。
他可是穆家獨苗！
“穆少爺打算吃現成的？我和江江給您烤？”裴路欣嗆他。
“嗯？好。”穆覆川有點受寵若驚。
裴路欣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一言不發地從他面前走過。
傻坐這待五分鐘了，裴路欣都端幾盤肉回來了，江淩予都開始烤了這人還隔這發呆呢。
最後還是林轍過來提點他，遞給了他盤菠蘿五花肉，提醒道，“機靈點。”
以及一句。
“江淩予烤的你不準吃，我吃。”
……有毛病。
他請客，甭管誰烤的，他都要吃。
穆覆川白他一眼，到裴路欣對面落座。
烤肉滋滋冒油，香味彌漫鼻腔，穆覆川卻托著腮心不在焉的。
“誒，你們聽力最後一道選的啥，那女的到底旅游花了多少錢？是不是2000？”穆覆川開口找話題。
考後討論答案是大忌，裴路欣瞪他，江淩予面露不悅，林轍跟江淩予一條戰線，她不高興他也沒給穆覆川好臉。
得。穆覆川悻悻閉嘴了。
但他花錢可不是來幹坐著陪他們吃飯的，得辦正事。
一個小時過去，等到裴路欣戰鬥力徹底歇菜了，穆覆川瞅準機會，殷勤地給她遞了杯飲料，說：“明天高考完出去玩吧，我請你看電影。”
“最近有什麽好看的電影嗎？”裴路欣想不起來，況且她有事，“我哥下午有籃球賽要打，我要去體育公園給他加油。”
“跟你哥說聲，隨便找個理由，說你去不了。”穆覆川提議。
裴路欣不願意，“你多大面，我還得為你跟我哥撒謊。”
“我找你有事，”穆覆川開始撒潑了，一米八幾的個子，俯身拉著裴路欣胳膊晃來晃去，央求她，像個要糖吃的小學生，“先緊著我，我的事比較重要。”
裴路欣臉色很難看，尤其是鄰座好幾雙目光投過來的時候，她擰緊了眉頭，“撒手。”
穆覆川不，“你答應我我才撒手。”
“路欣，你就答應他吧。”江淩予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道。
林轍頭次見穆覆川這副癩皮狗模樣，覺得新鮮，挺好玩，於是也附和，“答應他唄。”
這人無賴勁上來了是真難纏，裴路欣拿他沒辦法。
“答應答應，撒手。”
穆覆川高興了，滿意了，“電影你隨便挑，想看哪部看哪部，不想看電影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麽吃什麽。”
最近中彩票了這麽大方。
江淩予眨眨眼，問，“那什麽，不介意多兩個人吧？”反正考完也沒事幹。
裴路欣：“當然不介……”
穆覆川要氣暈了，“我是有事。”
瞎湊哪門子熱鬧呢！
穆覆川湊到林轍耳邊，小聲警告，“管好你家這位！”
“哦。”
*
隨著最後一門考卷的上交，三年的時光正式畫上句號。
從教學樓出來這一段路，鳥語花香，心曠神怡。
喧鬧和喜悅不絕於耳，浩浩蕩蕩的人流中，是稍縱即逝的青春。
所有人都很興奮，沒有人會不興奮，學生們成群結伴，恭賀新生，激情討論著高考過後的生活。
有人說今晚要通宵打游戲，有人說要回家鎖門躺床上一次性睡個夠，誰擾他清夢他就跟誰拼命，也有說要去找喜歡的人表白的，說錯過這回以後就沒機會了。
是啊，現在還近在咫尺的朋友，或許以後便是千裏之隔，各自高飛，再難相見。
不過幸好，他們不是。
江淩予斜額，悄悄掃了眼正垂眸發用手機消息的林轍，彎眉輕笑。
“我媽說她剛從商場出來，路上有點堵車，讓我們在校門口等等，說她給準備了驚喜。”林轍說。
江淩予大概能想象得到會是什麽樣的陣仗，彩花禮炮橫幅立牌一條龍？總之林靜是不會“虧待”他們的。
江淩予笑笑說好。
這會兒校門口一堆人，全是抱著各類花束的來接人的家長，個個臉上的笑都盛不下了，兩人沒處落腳，就到對面馬路牙子上蹲著了。
蹲著蹲著腳麻了，兩人就進了旁邊的小巷，靠在墻壁吹風。
對面車流不息，周遭人聲嘈雜，只有他們兩個安安靜靜，時間仿佛都為他們暫停。
“林轍，你有秘密嗎？”江淩予突然問。
“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
她現在很想對林轍坦白了，關於他多次提及的那個問題，她要完完整整地解答他的困惑。
只是還沒等她開口，少年站在流水如潮的巷子裏，襯衫在風浪中翻滾，神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鄭重。
江淩予沒見過他這樣深的眸色。
“我喜歡你。”林轍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憋得他心臟疼。
片刻後，少年倦懶聲線再度傳來。
“現在我沒有秘密了。”
江淩予腦袋“嗡嗡”振個不停，兩人對視良久，她才後知後覺地笑出聲。
“你這是表白嗎？”怎麽會有人這麽嚴肅地表白啊，好可愛。
林轍第一次跟人表白，他有點搞不懂，這是什麽反應？答應還是拒絕啊。
林轍想看她，又不敢看她，目光亂暼，吞吞吐吐的，“你……”
好傻，但好可愛，江淩予說,“我夠不著。”
“夠、夠不著什麽？”林轍現在心很亂，很麻，江淩予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片羽毛落在林轍耳朵上，惹得他好癢。
“夠不著——”江淩予不急著說，故意使壞拖長音，就像他前天對自己那樣，等看林轍耳朵和脖子實在都紅透了她才踮起腳尖，勾著林轍脖子在他左臉頰親了一下。
親完不滿足，她雙手捧著他的臉又啄了一口。
哎，要不是這會兒巷子裏人太多，她就不止親臉了。
行動總比言語來的真切。
她也喜歡他！
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林轍麻了，整個人都麻了，臉像燒起來了一樣，左臉沒了知覺，額頭燙心口也燙，喉嚨燒幹了，說不出話，腿也軟，快站不住了。
他要瘋了。
“有點渴，”江淩予問，“能幫我買瓶水嗎？”
能！能！能！
她現在讓他摘星星摘月亮他也能，只要她想他都能！
林轍轉身就跑，跑進便利店，他幾乎是闖進去的。
店員被門撞開的動靜嚇了一跳，擡眼看到化身“紅種人”的林轍嚇了第二跳，抖著嗓子問他買什麽。
林轍要了兩瓶水，一瓶常溫的給江淩予喝，一瓶冰鎮的在他出門時澆了半瓶在腦袋上。
真涼啊，刺骨的冷，冰水也將林轍混亂的心跳徹底麻痹了，他終於冷靜下來。
他不問了，以後都不問了，誰沒有秘密呢，江淩予可以有一千個秘密，只要……
只要她喜歡他就夠了，這個最重要了，其他的都比不上。
“林轍！”
江淩予站在馬路對面喊他，問他頭發怎麽濕了。
林轍沒答，撓了撓後腦勺，笑著看她。
兩人隔著人潮車流相望，從此他們的視線裏再沒有別人了。
“我真的好喜歡你。”林轍看著她的眼睛說。
迎風的驕傲樹蔭遮不住，烈日壓不了，少年肩抵藍天，連背影都是自由。
——
反觀另一邊就很坎坷了。
穆覆川有多滿心歡喜的跑出來，就有多目瞪口呆地站在校門口。
要命。
裴碩怎麽來了……
“他也想看電影。”裴路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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