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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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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這話顯然不是對她說的。

江淩予順著男人的視線看向林轍。

少年正平靜地註視著前方擁擠的人群,神色淡然,像是沒聽見男人的話,又像是在故意無視。

但他的內心遠沒有他表面那麽淡漠,江淩予看到了林轍眸中深深的恐懼、逃避、痛苦,是和那天一樣覆雜的眼神。

“宋轍。”男人緩慢吐出這兩個字,嗓音比細雨還要涼,透著瘆人的冰寒。

眼前的人絕非善類,江淩予瞪了男人一眼,主動握上了林轍的手腕,拉著他要走。

“噢,不對,”男人屈腿起身,抖落掉額前的細密雨漬,抱著臂堵在兩人面前似笑非笑地說,“看我這爛記性,應該叫你林轍才對。”

江淩予在此時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男人唇周是久未清理的胡茬,額前的短發遮蔽了眉毛,顯得又濃又黑,眼角處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像是被鈍器物所傷,下手的人明顯用了極強的力度,一毫之差便是男人漆黑的瞳仁。

男人歪身擡手撩了把耳側的碎發,江淩予這才註意到他腦後被擋住的濃密黑發。

盡管男人著裝打扮過於邋遢,但五官還是端正的,嘴唇紮實厚重,加之長發襯托,倒是有點落魄憂郁藝術家的氣質了。

三相沈默,男人背著手往前踏了一步。

面對男人的步步緊逼,林轍蹙眉回握住江淩予的掌心,眉峰動了動,聲音很啞,“走吧。”

“好。”江淩予念這個字的時候嗓子是抖的,她分不清是因為林轍的眸色太過淒涼,還是他握她掌心的溫度太過灼熱。

江淩予牽著林轍的手移到另一側。

雨勢減弱,雨聲漸小。

這時校門口的學生陸陸續續進了不少,道路再次變得暢通。

兩人隨著同年級的學生一齊踏進校門。

“這麽久沒見也不喊人,”男人不緊不慢地開口,似是早料到林轍會回頭,刻意壓低了嗓音,語氣戲謔,“林靜就是這麽教你的啊,好好的孩子都被她給教壞了。”

“你沒資格說她的不是!”林轍斥聲警告男人,喉嚨沙啞得像是窩著一股火氣。

“說到你媽,這麽久沒見我也怪想她了,”男人緩步走近,沖林轍露了個無辜笑容,頗為惋惜地說,“聽說她改嫁去盛都了,還生了一對龍鳳胎,我還沒當面恭喜她呢。”

江淩予吸了口冷氣,脊背冒出涼汗。

眼前的男人怎麽會這麽清楚林轍的家事,就像是時時刻刻躲在暗處偷窺一樣。

他到底是誰?

“林轍,”男人提高音量喊了他一聲,來回踱著步子耐心已然耗盡,“一定要我把林靜請來你才會喊人嗎?”

感受到男人周遭的怨氣和怒意加重,江淩予拽了下林轍的衣角想拉他離開,不管眼前人到底和林轍是何關系,她私心不想讓他和男人過多糾纏。

林轍沒動,似是妥協一般沈聲吐出一個字,“爸。”

江淩予拽著林轍衣襟的手猛地一僵。

“好兒子。”男人滿意地拍了下林轍的肩。

雨已經完全停了。

耳邊只剩樹梢滴落雨露的細微響動,天地重現生機盎然的景象,微風輕撫,可以清晰嗅見雨後嫩芽的芬芳,沁人心脾。

“你先回,”林轍輕輕拂開她的手,見她皺著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特意露了個笑,“我要晚點才回,順便幫我請個假,怕被記曠課。”

*

江淩予從沒覺得從校門口到進教室的路有這麽漫長過。

走了一個五分鐘又一個五分鐘。

對方不是別人,是林轍的親生父親,江淩予搞不懂自己在擔心什麽,從林轍走後一直在胡思亂想,攤開的課本一個字都不讀進去,拿了套卷子卻連筆蓋都沒打開過。

江淩予放下筆將書連同卷子都塞進桌洞,轉頭看向一旁正在熱聊的兩人,“路欣,你認識林轍父親嗎?”

裴路欣楞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

“他啊,”穆覆川最先反應過來,摸著鼻頭嘖了一聲,眉間盡顯嫌棄,“不是什麽好人,正蹲大牢呢。”

江淩予皺眉,“他下午來找林轍了。”

“啊?”這下穆覆川也楞了,“這麽快就出來了?”

“他是因為犯什麽事進去的?他是不是和林轍關系不太好,還有,宋轍是林轍小名還是,他改過名字嗎?”江淩予一連串拋出許多問題。

穆覆川頓了下,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麽解答江淩予的疑問。

好半響才回,“林轍小學改過名,宋轍是他以前的名字,他現在隨他媽姓,至於他爸,林轍打小跟他爸關系不好,他爸這人有……”

“江江,”沈默好一會兒的裴路欣突然出聲打斷,朝穆覆川擠了擠眉示意他閉嘴,“林轍很少在人前提起他家裏的事,他不喜歡被別人談論他的家事,你最好也不要問他,會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憶。”

“如果他想讓你知道,他會自己告訴你的。”

“也是,還是別提了,”穆覆川附和,“他爸害得林轍挺慘,總之算是他一段噩夢。”

聽完二人的講述江淩予更後悔讓他帶林轍離開了,攥著拳頭突然起身說:“我們要不要去報警,他來找林轍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不用,林轍又不是小孩,他敢動手林轍不見得打不過,揍他個滿地找牙也說不定啊。”穆覆川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閉上你的烏鴉嘴,”裴路欣狠狠瞪他一眼,握上江淩予發虛汗的掌心,寬慰道,“林轍他有自己的判斷,江江你不用太擔心。”

“嗯。”江淩予回。

林轍是在晚二回的教室。

江淩予沒直接問林轍有沒有事,而是借口問他題的機會特意在他桌前逗留了會兒,她觀察過了,林轍臉上和身上都沒有打鬥過的痕跡,眸中情緒很淡,和平常一樣,這讓她松了口氣。

事實上,男人確實也沒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甚至自那天之後江淩予再沒見過他。

橫沖直撞地闖進,卻這麽悄無聲息淡出了二人的生活。

除了留意到林轍在陽臺通電話的頻率加多,江淩予也並未覺察到其他不對勁的地方,一切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軌。

*

今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遲。

正式放寒假這天迎來了湘青的第一場小雪。

金黃秋葉被寒氣與冷意層層剝落,遠去,隆冬頌起交響,漫天飛雪覆壓城市舞臺,雪虐風饕,目之所及,天地成一色。

臘月二十七這天。

趁著吃早飯閑聊的這會兒功夫,趙琴蘭說中午要去趕集備點年貨,還說這是年前最後一次大集了,問兩人有什麽想要的她給捎回來。

林轍夾出江淩予盤裏剝剩的蛋黃,淡聲說不用,他沒什麽想要的。

“我要去!”江淩予很激動,說話時沒註意,嘴裏叼著的半個包子掉在了桌上。

正好她在家待得無聊呢。

不過,她給老太太空了的碗續上豆汁,勸道,“您就別去了,想買什麽說一聲我給您帶就是,昨晚才下了雪路上結了冰肯定很滑,您要是摔一跤就麻煩了。”

“我要買的東西可多著,你拿得動?”老太太瞅她瘦弱的身子骨一眼,嘴角歪扯,似是不屑,“滑什麽啊,摔不了,我跟你一起。”

“拿不動不是還有他嘛,”江淩予低頭回完消息後拿手肘碰了下林轍的小臂,轉而拾起那半個包子塞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嘿嘿笑,含糊不清地說,“有他陪我拿得動。”

趙琴蘭嫌江淩予吃飯沒規矩於是橫她一眼,讓她把飯咽下去再說話,“小轍要在家學習,你少耽誤人家,我跟你去就行。”

“她說的對。”林轍搭腔。

趙琴蘭側頭往他那看。

林轍唇邊露出淡淡笑意,“我陪她去,您在家歇著。”

既然林轍已經表態老太太也不好再說什麽,於是給兩人列了一份清單,又特意叮囑他們不要去錯地方,要去她常光顧的幾家買,臨近出門了還一個勁地叮囑兩人註意安全,說路滑註意安全,看見騎車的要離遠點。

“剛才還說路不滑呢,”江淩予覺得老太太心思挺難猜,一會一個樣,“好了,我們要走了奶奶,再見噢!”

門被“砰”地關上,徹底隔絕了屋內的喋喋不休。

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去的地方有多遙遠,多危險呢。

——

淩洌寒氣循著風的罅隙纏繞在裸露的皮膚表面,蠶食僅有的體溫。

江淩予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確保耳朵和脖頸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後才和林轍一齊往樓下走。

樓道前的積雪已經被清理幹凈,道路無阻,兩人很快走出小區門口。

“你等下。”剛踏出小區門江淩予便叫住了走出兩步路遠的林轍。

林轍轉身,勾著唇笑問:“怎麽了?”

江淩予垂眸看著微信消息界面,沒擡頭, “路欣他們馬上到。”

“他們?”林轍眉眼間的笑容轉瞬即逝,從出門前便笑容四溢的唇角也收斂起。

“還有穆覆川,”江淩予回,“老太太讓買得東西確實有點多,那個,人多力量大嘛。”

林轍眉心蹙起。

他聽明白了,話裏話外無非是嫌他力氣不夠大,覺得他一個人拿不動。

“你什麽時候叫的他倆?”林轍問。

“就我說要去趕集之後。”江淩予如實回。

“大家一起出來玩熱鬧嘛,穆覆川還問晚上要不要去唱k,他小姨開的,還說剛開業可以去湊湊熱鬧。”

“……”

所以一開始,在老太太列舉購買清單之前,江淩予就約好這倆人了,說好聽點他是來陪她,說到底也只是她用來應付老太太的一個幌子。

林轍不知道自己在高興個什麽勁,挺傻的。

“他怎麽了,一句話不說。”裴路欣一見兩人就註意到林轍周身陰郁的氣息,遠遠走在一行人最前面聊天也不搭茬,跟個路過的陌生人似的。

穆覆川搓手呼了一口熱氣,縮著脖子話都說不利索,“凍,凍傻了吧。”

“讓你穿那麽少,秋褲也不穿,早晚凍成老寒腿。”裴路欣揶揄他。

“我是要風度不要溫度好吧,再說,你哪只眼看我冷了,爺好得很!”

“兩只眼都看見了!”

眼看兩人又要鬥上了,江淩予忙上前隔開二人,“好了好了,再吵還走不走了。”

裴路欣朝穆覆川哼了一聲,小跑著去前面找林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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