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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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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奚玉黎自然不能讓時瑯川這麽做。

她當即讓系統扣了靈石, 元嬰出竅,在時瑯川身邊轉了一圈,道:“你不能這麽做, 我知道哪怕她從未對你產生惡意, 但你深受影響,恨她也正常, 但是你得知道, 如果你真的對付拂曉,只會步入天道的陷阱——”

時瑯川自石床上擡起頭,精準看向奚玉黎所在的位置,眼底露出笑意:“你來了?”

奚玉黎眉頭緊蹙:“你聽到我的話沒有?”

“你也覺得我做的決定沒錯, 是不是?”時瑯川低聲問道。

奚玉黎:“……”

這家夥,這次怎麽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似的?

她飛到時瑯川身前,對著他眼睛揮了揮手:“餵!時瑯川?”

時瑯川手指輕擡, 似乎想要觸碰她,但距離她的臉只差一寸,他克制地放下手, 語氣輕柔:“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也算是吧, 但重點根本不是這個!

她深吸一口氣:“小破壞,怎麽回事?”

系統也早就察覺到不對勁,這會兒已經把問題檢查出來:“宿主,你的聲音被時間長河屏蔽了。”

奚玉黎先是一楞,接著便反應過來:“前世小石頭跟拂曉是生死仇敵, 這個既定事實, 時間長河不允許我改變?”

“是的。”系統道。

奚玉黎心下微沈, 看了一無所知的時瑯川一眼,伸出手, 一串金色字符瞬間浮現在他眼前。

時瑯川楞了下,讀出聲:“不要針對——”

奚玉黎忽覺眩暈,眼前光影像是顛倒般,再回過神,就聽到時瑯川的聲音響起:“你來了?”

她怔怔盯著他臉上跟剛才如出一轍的笑。

時間,回溯了。

巧巧擔憂道:“公主……”

“我沒事。”奚玉黎擺了擺手,她凝重地坐到石桌上托著腮,身體只比旁邊的茶杯的茶杯高出一個腦袋:“先前他那麽慘我都忍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麽不能忍的?”

——還真有。

奚玉黎真沒想到在時間長河中回望過去,最累最忙的,竟然是從未出現的她自己。

她倒是想置身之外,沒到時瑯川死亡節點時,只給他療傷、減輕疼痛就好。

前提是他別那麽出息。

時瑯川修魔的天賦實在卓越,他心計不差,出手又狠辣,這時期的越拂曉完全不知有這麽一個敵人,差點栽在他手裏——奚玉黎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時瑯川手中受苦?

哪怕因著既定結局,越拂曉死不了,但在墨寒瑜趕來救她或者她自救之前,奚玉黎也不忍心見她斷胳膊斷腿,甚至被刺瞎雙眼。

於是奚玉黎不得不屢屢出手擋住時瑯川對越拂曉下毒手,又不斷攔住越拂曉、墨寒瑜,同樣不讓他們對時瑯川造成難以挽回的傷害——她整日不是從時瑯川手下保住越拂曉等人,就是從越拂曉等人手下保住時瑯川,忙得不可開交。

沒過多久,她硬是用光了一條極品靈石礦脈。

“這世上竟還有這麽離譜的事情!”奚玉黎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看著裏邊緩慢給自己包紮傷口的時瑯川,連一直以來的愛潔都顧不上了:“小石頭跟拂曉打生打死,我跟在他們身後來回拉架,我難道是什麽維護治安的衙役嗎!”

她揉了揉眉心:“原本沒有我時,這段歷史也是這樣的?”

系統跟巧巧都沒吱聲。

它們越來越覺得,奚玉黎來到時間長河中,才是真正補全了這段歷t史,否則以時瑯川那隨便踩一腳都能掉進深溝的氣運,根本活不到變強——他又不是死不了!

奚玉黎也沒指望它們說出什麽有道理的話,她只是幽幽盯著熟練給自己上藥的時瑯川,嘆了口氣:“……還有多長時間結束?”

系統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說:“沒幾天了。”

奚玉黎抿了抿嘴。

時瑯川包紮好傷口,摩挲了下掌心,忽然開口問道:“其實,你不想讓越拂曉死吧?”

奚玉黎楞了下,頓時反應過來,時瑯川對她的感知很敏銳,哪怕沒人能察覺她的氣息跟靈力,但自己數次在他手下救出越拂曉,他能猜到也很正常。

像現在,她明明沒讓系統動用時空能量,他也不可能感覺到她,但他卻好像能猜到她的想法似的,彎起嘴角笑了,眼神透著悲涼:“是了,你……”

是他貪婪了。

像她這樣心善的姑娘,原就不可能只對他一個人好。

時瑯川咽下將要說出口的話,閉了閉眼,低聲道:“我知道了。”

這家夥知道什麽了?

奚玉黎沒聽明白,她剛想開口讓巧巧給系統靈石,好讓她親自問問時瑯川,忽然就聽到外邊響起一眾喧嘩聲。

不多時,越拂曉帶著人沖進來,跟時瑯川打了起來。

奚玉黎不知道時瑯川剛才為什麽明明已經聽到動靜,明明墻上有一處暗道,卻不逃走,她只是習慣性地開口讓系統扣除靈石,準備再次掩護時瑯川離開。

但這次,白光沒有亮起。

奚玉黎心中一跳,心底忽然湧起強烈的不安感:“小破壞?你快扣啊!”

系統頓了頓:“宿主……”

——原來就是今天。

奚玉黎忽覺遍體生寒,她顧不得訓斥系統剛才語焉不詳糊弄她,想不起只有時瑯川死後她才能再次回到現世,她猛地轉頭,就聽到一聲極微弱的“呲——”

越拂曉手中利劍毫不猶豫刺穿了時瑯川的心臟。

奚玉黎大腦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你為何非殺我不可,但如此,我容不下你。”越拂曉收回劍,冷冷瞥了倒在地上、胸前噴湧鮮血的時瑯川一眼,又看了看旁邊英勇對敵、這會兒卻發出一聲悲鳴、跟隨主人氣機逐漸斷絕的巨蟒:“倒是忠心。”

奚玉黎幾乎聽不清越拂曉還說了些什麽,她僵在原地,喉管跟渾身血液都像是被萬年玄冰凍結一般,說不出一句話。

“……別、別哭。”躺在地上的時瑯川早已無暇理會旁邊抱著劍等他咽氣的越拂曉,他直勾勾地盯著奚玉黎所在的位置,張口,破碎的內臟塊就隨著鮮血流淌出來,他努力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安慰的笑,瞳孔卻漸漸渙散:“死、死前能、看到你,我、再無、遺憾了。”

難道臨死出現幻覺了?

旁邊的越拂曉表情古怪起來。

“啊!小石頭!”奚玉黎視線早就模糊,她腳下發軟,摔倒在地,連滾帶爬地朝時瑯川挪去,想抱他,卻穿透他,跌在濕涼的地上:“你別死!我不要你死!”

她撕心裂肺地喊著系統:“小破壞,扣靈石啊!你快扣啊!我求你了!”

系統當然沒辦法扣。

巧巧試圖安慰她:“公主,你清醒一點,駙馬還活著,他等著你回去呢!”

奚玉黎聽不進去,她從未這樣悲痛過,整顆心仿佛像是被攪碎了般,她隔著虛無縹緲的時空望著臨死還努力擡手想要觸碰她的男人,眼淚大滴大滴往下落。

她悲泣道:“求求你,求求你們,至少……讓他碰碰我!”

如果不是覺得自己更想讓越拂曉活著,小石頭絕不會這樣從容赴死——他用盡全部的力氣想要觸碰到她,奚玉黎不想讓他死前最後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系統也很想幫他們,但它想盡辦法,都無法把時空能量穿過這片凝固的空間。

於是,奚玉黎只能眼睜睜看著時瑯川的手指顫抖著穿過了自己的臉,強行凝聚的瞳孔徹底散開,手臂重重砸進了血泊裏。

他死了。

“啊啊啊啊!”奚玉黎撕心裂肺地吶喊,她胡亂伸手想要碰他,但像是時瑯川無法觸碰到她一般,哪怕她整個身體幾乎趴在了地上,也摸不到他的屍體,甚至是血。

越拂曉默默站在旁邊,她看不見這對隔著時間的戀人,只是看著時瑯川跟添財的屍體嘆了口氣。

她走出去,奚玉黎還能聽到墨寒瑜跟她的對話聲:“沒受傷吧?”

“沒有,不知道為什麽,他沒反抗。”

“那就好。”

“寒瑜……”

“嗯?”

“出去後,我們把這座山洞堵起來吧?別叫那些沒有底線的家夥擾了亡者的清凈。”

“好。”

轟鳴聲劇烈,山石塌陷,塵土飛揚,山洞黑暗,天旋地轉間,奚玉黎昏迷前最後一眼,是時瑯川的屍體被塵土掩埋。

奚玉黎再睜開眼時,淚珠就從她眼角滑了下來。

她萬念俱灰地躺在雜草叢中,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宿主/公主……”玉梳跟小藍球在她頭頂來回轉動,語氣中滿是擔憂。

“……我沒事。”奚玉黎扯了扯嘴角,臉色蒼白,她視線望向周圍,瞳孔逐漸找回焦距:“這裏是——”

她腦袋一麻,意識從悲傷中抽離,不敢置信道:“我們沒回到冰宮?”

系統大吃一驚:“宿主你沒——”

完了!

奚玉黎問:“沒什麽?”

巧巧的聲音磕巴:“公主,我告訴過你,這時間長河是彎折的啊!”

“彎折——”像是一根巨棒砸在奚玉黎頭上,她猛地坐起,找回了理智:“也就是說,風離界回溯了不止一次?”

奚玉黎想起來,巧巧是提到過,但那時候小瑯川幾乎快凍死,她一心想著救他,倒是忽略了。

系統猶猶豫豫道:“時空長河,彎折了九段,只有最後一段通向外面,其他都是凝固的。”

奚玉黎倒吸一口冷氣:“回溯八次?天道瘋了?!”

風離界界壁現在得薄弱成什麽樣子?難怪老爹不讓她聯系他,這再進來一個——別說神族,哪怕只是仙人修為,風離界就得炸了!

系統的小奶音這會兒聽著老氣橫秋的:“所以,只有宿主才有本事拯救風離界了。”

“別給我戴高帽!”奚玉黎這會兒恨不得把天道拽出來捏死,她總算明白老爹為何兢兢業業不敢離開神界了,一個不合格、有私心的管理者,完全是禍害。

祂的私心豈止是坑害小石頭,整個風離界的生靈皆為祂所害:“等等,這次為何要回溯?”

她原以為天道回檔是因為拂曉或是墨寒瑜死了——為了挽回天道之女/子才這麽做,但先前他們兩個沒事,死的是小石頭。

巧巧冷哼一聲,不屑道:“由不得祂,風離界欠了南華帝君那麽多,駙馬身死,原本被南華帝君殘魂封印的秘境當然會炸碎,真以為南華帝君的好處是這麽容易貪的?”

系統讚同道:“沒錯,祂回檔還能洗牌重來,不回檔就是死路一條!”

奚玉黎大為震撼,她不理解:“都這樣了,祂居然還敢針對小石頭?”

“祂當然是不想讓時瑯川死的,但是——”系統的聲音無奈:“天道不曉得龍髓結晶能補回時瑯川的資質,憑他以前的資質,就算整個風離界的資源都灌輸在他身上,也未必能飛升呢!”

倒不如壓著時瑯川,賭一把越拂曉跟墨寒瑜能飛升。

奚玉黎深吸一口氣:“那還有魔修呢?”

修魔飛升不是也一樣會得到仙界反饋?

巧巧倒是明白天道的想法:“公主,南華帝君當年是被魔帝所殺,哪怕當時天道沒成型,也已經具備意識,祂私心那麽重,當然會擔心自己幫著駙馬飛升到魔界,會引來魔帝的報覆咯!”

奚玉黎:“……”

她被氣笑了:“身為天道,不思造福生靈,反倒處處耍些小聰明,將風離界拖累至此——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難怪三千年沒有修士飛升,有這麽一個天道,他們能飛升可真是前世積了大德了!

奚玉黎利落從地上爬起來,恰好見遠處躺在屍群血海中,拄著長鉤、傷痕累累的少年。

她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喜悅的情潮。

小石頭還活著,真好。

少年拖著沈重的步伐,拄著長鉤,吃力地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踉蹌著往一邊歪去。

奚玉黎來不及多想,飛身過去:“小破壞,扣錢!”

“好嘞!”

白光灑下,奚玉黎元嬰出竅,將身體收回源歸境,在時瑯川倒地之前扶住他。

她來不及細想這是什麽時間點,嗔道:“你怎麽剛回來就這麽狼狽?”

然後奚玉黎就見少年肩膀上爬出一t條手腕粗細的花蛇,沖著空氣胡亂嘶嘶,他偏過頭,警惕地看著她所在的方向:“你是誰?”

奚玉黎:“???”

奚玉黎:“!!!”

不是,她記得這家夥重生是帶著記憶的啊!

她櫻桃大小的臉上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硬是用靈力拖著他到了隱蔽處,撥開傻乎乎沖著空氣發狠的添財,扯開他的衣服就開始上藥:“你未來道侶!”

系統嘖了一聲,調侃道:“你不是想回去後,讓時瑯川認你做姐姐嗎?”

奚玉黎沒搭理它,她當然對小瑯川產生不了綺念,但對後期逐漸沈穩的時瑯川很難不動色心,尤其對方露出肌理明顯的勁瘦腰身時——

咳,本來就是她的人,她憑什麽不能動色心啊!

時瑯川扯著衣領不讓她拽,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的面色硬是浮現出一抹紅暈,他語氣中夾雜著惱怒跟極不明顯的羞澀:“姑娘莫要胡說!也別……動手動腳!”

他才重生回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一直被人追殺,更沒接受過什麽善意。

但不知為何,這個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姑娘說是自己未來道侶時,他內心深處竟莫名湧出一股受寵若驚的喜悅感,她觸碰他時,理智告訴他該警惕甚至殺死她,他才安全,但他卻本能地因為她接近而產生了安全感。

他的心告訴他,這個神秘的姑娘值得信任。

但這太奇怪了!

時瑯川擡手按住自己的心臟,越發不解——前世明明沒有這麽一個人存在,為何他聽到她的聲音,感受到她的位置時,心裏會湧起雀躍跟欣喜呢?

而且,添財也不是隨隨便便放下警惕的靈寵,它只是被她拿開,居然就老老實實趴在旁邊不動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我居然還能聽到你讓我別對你動手動腳!”奚玉黎嘀咕了一句,順手把切成塊的止血糖塞進時瑯川口中,拽開他並沒用力的手,繼續上藥:“果然活得久了,什麽事都能碰見。”

經過上一世,她對時瑯川傷勢的把握已經很精準了——不能像是現世那般直接治好,否則會引起時間長河的回溯——但足以保證不會影響他的行動,不會讓他疼。

時瑯川更莫名其妙了:“我以前……曾非禮過姑娘?”

他語氣帶著微妙地驚恐。

難道他不是回到自己的前世,而是進入了什麽平行空間?這個平行空間的他,有個未婚妻,他對自己的未婚妻——

時瑯川瞳孔一縮,越想越慌。

他咬咬牙,鄭重道:“姑娘,若我曾對姑娘無禮,自然該給姑娘賠禮道歉,姑娘若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我絕不推拒!”

他捂住胸口,耳根通紅,羞得不敢擡頭:“姑娘實在不必……用道侶這話逗我。”

真是奇怪,他剛重生時,心中有股強烈的怨念,被越拂曉所殺的恨意倒沒那麽濃厚。

也正因此,時瑯川並沒有什麽報仇的情緒,他只是悲慟沒重生在養父死之前,也理智地想:有這些記憶在,他能趕在越拂曉之前拿到那些寶物,努力修煉飛升——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想飛升。

但不知為何,身邊這個看不見的女子一出現,他重生這半個時辰以來的焦躁情緒都平息了。

奚玉黎噗嗤一聲笑了。

她愉快地想:果然,真正情竇初開的少年就是跟厚臉皮的小石頭不一樣,瞧瞧,哪怕已經過了一世,並無感情經歷的瑯川少年還是這麽青澀純情,根本不像小石頭那樣游刃有餘,進攻性極強。

小藍球幻化出手,偷偷戳了戳玉梳:“宿主在高興什麽?”

親眼見證過奚重荊跟玉華笙愛情故事的巧巧很懂奚玉黎的心思:“駙馬一手教導著公主懂了情愛,現在不就輪到公主調教他了?”

系統恍然大悟。

奚玉黎確實是這麽想的,她雖然不知道為何重生後的時瑯川會忘了她,但從前世跟現世關聯的蛛絲馬跡來看,她的的確確是存在於這段歷史中,不然很難解釋時瑯川為何能因為她的話放棄殺越拂曉。

他實在是個習慣用最大惡意忖度別人的人,至少在奚玉黎看來,除了早期的木沈、時大狗跟她自己外,時瑯川從未對其他人表示什麽善意,他警惕著每一個接近他的人,報覆欲極強。

但對她,他從未產生過半點不利之心,即使知道她想抓他,知道她討厭他。

這本是不符合他本性的。

她用小手捏了捏時瑯川的耳垂,報覆他總是撥弄自己耳墜的舉動:“誰說我在逗你?”

肉眼可見的,少年耳垂幾乎紅得像是朱砂雕琢而成,他眼眸中閃過慌亂,一把抄起盤在旁邊的添財,火急火燎地往外跑,連屍體上那些儲物袋都顧不得了:“姑娘的恩情,我……下次再報!”

奚玉黎取出身體,元嬰回竅,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笑得越發得意。

大的那個總反將她一軍,還是這個青澀的好欺負!

系統:“……”

巧巧:“……”

“要不要告訴宿主,時瑯川能看到她幹了什麽,被壓制的記憶也很可能恢覆了?”系統咽了下口水。

“……不了吧。”巧巧想了想,理所當然道:“就算駙馬看到了,也不敢對公主做什麽,那何不讓公主開開心心玩?這會兒要是告訴她,公主肯定就玩不痛快了!”

系統幻化出手,若有所思地撓了撓光禿禿的球面:“你說得對!”

奚玉黎今生比前世輕松了許多。

時瑯川比前世成長速度更快,吸取了丹修、器修煉到後期也無法對自己修為提升的教訓,以及墨寒瑜跟越拂曉都是劍修的些許執念,他今生選擇了劍修之法。

雖然敵人從未少過,但前世的戰鬥經驗讓他劍術一日千裏,不像是以前那樣總陷入瀕臨死亡的困境,這就讓奚玉黎給他包紮時,他幾乎都是清醒的感覺到,次次都在她的調戲下憋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久而久之,時瑯川自己都默認了這個‘道侶’的設定,看向周圍空氣的眼神也越發繾綣,就像是他真能看到奚玉黎似的。

但感情雖順利,修煉卻一樣不順。

時瑯川劍術再高超,也無法讓他修為提升;他再提前趕到寶物所在地,卻還是一樣被各種意外絆住腳,只能眼睜睜看著越拂曉一次又一次拿走他想要的東西;他再提防遠離越拂曉,還是猝不及防會被突然出現的她卷進危機……

簡直像是有什麽無形力量硬將他們兩個綁在一起似的。

奚玉黎都郁悶了。

她托著腮坐在時瑯川旁邊,後者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笑了笑,熟練地拿出一串葡萄,剝開,放在白瓷碗中——他當然不像小石頭一樣,一開始便有任勞任怨伺候她的覺悟,是奚玉黎不斷要求,將他一步步培養成這樣的。

自己種樹,自己乘涼,奚玉黎覺得這樣挺好。

她捧著一顆剔除了籽的葡萄,像個小松鼠般一口一口地啄,就見時瑯川抿了抿嘴,低聲道:“我想修魔。”

奚玉黎:“……”

行吧,命運硬是要讓他跟拂曉對上,她總不能要求他引頸就戮吧?

她嗯了一聲。

他偏頭,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緊張:“你會不會覺得……”

奚玉黎面無表情地替他說了出來:“臟?”

時瑯川臉色倏地白了。

“我沒這麽想!”奚玉黎嘆了口氣,不得不再次將先前那些話跟他重覆了一遍,就見對方眼中閃過恍然,他喃喃道:“這些話,我像是從什麽人嘴裏聽到過似的。”

好巧,上次也是從她這個人嘴裏聽到的。

奚玉黎翻了個白眼。

她有心試探是不是關於自己的所有事他都忘了:“用不用我給你一份魔修功法?”

時瑯川立刻拒絕:“不用,我有。”

為了向奚玉黎證明,他背出了功法第一段的綱領——正是奚玉黎給他的那份。

她故作狐疑:“這功法,你從哪裏弄來的?”

“我……”時瑯川當即想回答,但話到嘴邊,他眼中閃過茫然:“是——”

他蹙起眉頭,不確定道:“應該是殺了魔修,從他儲物袋裏搜出來的。”

時瑯川並非有意瞞著她重生之事,但他明明記得自己學習魔修功法的始末,甚至對上面的術法都如數家珍,以及後期偶然得到的一些更邪惡的術法——但他偏偏記不清楚他是從哪裏得來的這份功法。

時瑯川依稀記得,那時候他被一個魔修抓去虐待,後來又成功反殺了他,想來就是從那人手裏得來的?

奚玉黎定定看著時t瑯川。

他明明產生過懷疑,但轉瞬間,他自己就又自圓其說了。

糊弄著時瑯川開始修魔,奚玉黎低聲問道:“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如果說我的存在是被時間長河出手模糊,那小石頭明明避讓了拂曉,為什麽他們還是陰差陽錯的變得敵對?還有——”

她瞇了瞇眼:“這兩世,為何神族那些人——尤其是施月磬存在感如此低?除了用各種方法送到小石頭手中的龍魄結晶外,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動靜!”

現世他們動作頻頻,難道都是被自己炸出來的?自己無形中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不對!

她悚然一驚,寒意從脊梁骨一路躥上後腦勺:“現世因著我的原因,小石頭跟拂曉關系雖不至於多友好,卻並沒有成為仇敵,也沒有什麽命格相克的事發生,這跟這兩世拂曉似乎克制小石頭的狀況天差地別——”

“是人為!”系統跟巧巧同時開口。

然後她們三個都沈默了。

良久,系統道:“登神殿殿主跟時瑯川提的要求,是給越拂曉下藥。”

“駙馬跟越拂曉之間的仇恨肯定有那些仇恨的推手。”巧巧不解道:“可是,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天道為何會跟他們合作,這兩邊的訴求很明顯不一樣啊!”

奚玉黎面沈如水,她瞥了正熟悉魔修術法的時瑯川一眼,強行壓下憤怒,冷靜分析道:“小石頭是風離界債主南華帝君的轉世,拂曉是天道選定的天道之女,兩者都想飛升,都需要大量資源,利益沖突在先,天道也未必察覺到他們的手腳。”

她說了句公道話,倒不是覺得天道真能為了拂曉做到什麽程度,純粹認為祂又蠢又毒沒底線還毫無遠見,被施月磬這只精明的老狐貍牽著鼻子走也很正常:“我跟小石頭對天道的敵意不加掩飾,祂想保命,而登神殿想把計劃扳回正軌,他們合作也很正常。”

系統聽得CPU都快燒了:“登神殿到底什麽計劃?他們既然想讓時瑯川變強,又仇恨魔界,為什麽還要這麽對時瑯川?”

“玩脫了唄。”奚玉黎勾了勾唇,像是在笑,眼中卻俱是冷意:“至於為何要這樣,我總覺得還有什麽關鍵線索我還不知道,等找到那個線索,他們的目的就浮出水面了。”

想來天道的記憶也受時間長河影響,徹徹底底忽略了她曾存在過;而登神殿那些神族中的敗類也沒料到,把她帶進時間長河恰恰是補全了歷史,更讓她抽絲剝繭窺探到一部分真相——

這可真是,各種意義上的玩脫了。

巧巧也聽得暈暈乎乎,它不善分析,但很擅長捧哏:“什麽都難不倒我們公主!”

奚玉黎扶額。

什麽都難不倒?那是不可能的。

哪怕她已經了解這是陰謀,但卻沒辦法告訴時瑯川,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重蹈覆轍,再度跟越拂曉、墨寒瑜成了生死仇敵。

而她除了跟前世一樣拉架外,什麽都做不了。

時瑯川再次察覺了她對越拂曉的在意,也再次被越拂曉刺中心臟。

這次死前,他眼中閃過恍惚,再看向她淚眼朦朧的臉時,努力問道:“道侶……是真……的嗎?”

奚玉黎哭得說不出話,用力點頭。

“好、好!”時瑯川滿足地笑了,鮮血順著他胸口不斷往外翻湧,他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癡癡望著她:“如果、還能有、下一世,我、希望、能、記得你!”

奚玉黎哭著撲倒在他身前,俯身在他額頭印下一個吻,雖然她吻在了空氣上,而他也感覺不到她唇的溫度。

她哽咽道:“沒關系……不管哪一世,不管你記不記得我,我都會去找你!只要我還在這個世界上,我都會第一時間找到你!”

他扯著嘴角嘔出一口血,一字一頓,用盡了全部力氣:“好……我、等、你!”

男人眼中的光消失了。

奚玉黎這次沒有喪失理智,她伸手拂過時瑯川的眼簾,下一息,就像是真能碰到似的,他的眼睛閉上了。

她怔了怔,彎起略顯腫脹的桃花眼,躺在他身側,隔著空氣虛握住他的手,全然不顧身下的血泊跟泥濘。

奚玉黎閉上眼,聲音輕快:“小石頭,待會兒見。”

系統跟巧巧哭得不能自已。

旁邊等待著他死亡的越拂曉有些失神,旁邊的墨寒瑜側頭問她:“怎麽了?”

越拂曉嘆了口氣,聲音有些沈重:“我覺得,他一定有一個刻骨銘心的戀人。”

墨寒瑜想了想,認真道:“我也有。”

越拂曉硬是被他逗笑了,她嗔了墨寒瑜一眼,似乎覺得在死人面前打情罵俏不好,只是輕聲道:“說起來,他走到這一步也有我一份罪孽……不如我們造個墳墓安葬他吧,讓他跟他的戀人得到永遠的平靜。”

於是墨寒瑜就在時瑯川跟奚玉黎周圍挖起坑來。

奚玉黎閉著眼,感受著一層層濕潤泥土將自己跟時瑯川的屍體掩埋,心裏久違的平靜。

她再睜眼,便又是天光大亮。

重生到更早期的時瑯川又不記得她了,但他比上一世還更好接近,在奚玉黎給他包紮好傷口,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他的道侶時,他只害羞一瞬,就坦然接受了她這個憑空出現、甚至根本看不見的道侶。

奚玉黎好奇地問他為什麽接受這麽快。

瑯川少年耳根有些泛紅,但仍看著她所在的方向,捂著心臟笑得很開心:“你一出現,它就跳得很快。”

他認真道:“我想,哪怕我不記得什麽時候撩撥過你,但我的心不會騙我,你告訴我是我道侶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歡喜。”

奚玉黎笑得鼻子發酸:“萬一我是騙你呢?”

瑯川少年捂著心臟想了想,笑道:“總會是的,我可以等,等到是的那一天。”

他的心告訴他,除了她,其他任何都不重要。

奚玉黎撲過去捏了捏他的耳垂,語氣歡快:“那麽恭喜你啊小石頭,你不用等啦!”

於是瑯川少年眼睛更亮了,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這次成了體修,之後又是一成不變的寶物被搶、被追殺、被牽連、修魔、跟越拂曉作對……再死在越拂曉手裏。

這次時瑯川因為前兩次死亡提前做了準備,越拂曉的劍沒刺中他的心臟,而刺中了脾臟——一樣致死,一樣用光了療傷的藥物,不同的是,他有了更多的說話時間。

在死亡關頭,時瑯川覺得恨越拂曉都是在浪費時間,他咳嗦了一聲,對越拂曉說話的語氣堪稱禮貌:“我想跟未婚妻說會兒話,可以麻煩你們出去一下嗎?”

這裏就他們三個人——頂多再加上一條將死的蟒蛇,哪裏來的未婚妻?這條蟒蛇嗎?可這不是一條公蛇嗎?

墨寒瑜腦袋閃過這幾個念頭,眼神愈冷,提劍似乎想要補刀,卻被旁邊的越拂曉拽了出去。

她並不喜歡、甚至十分討厭時瑯川,但不知怎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不成全他,以後一定會很愧疚。

時瑯川面色煞白地歪在樹上,看著奚玉黎,咳嗦著笑了笑:“又連累你跟著我操勞了這麽多年。”

奚玉黎臉頰劃過一行清淚,含笑搖頭:“比起最開始,省心太多了。”

時瑯川本就悟性高,經歷這三世,哪怕每世都過得艱難,但他也將本領融會貫通,很少再想第一世那般讓奚玉黎跟在他身後收拾爛攤子,她更多的是陪著他走南闖北,感受他對她一日好過一日。

唯一不省心的,還是他跟越拂曉之間你死我活的爭端。

時瑯川咳嗦得厲害,臉上浮出病態的潮紅,他朝她伸出手,期許道:“如果還有下一世……”

奚玉黎手指穿過他的,在系統跟巧巧看來,兩人隔著時間與空間十指交纏,在虛無中緊緊握在了一起。

她鄭重許下承諾:“下一世見。”

兩人相視一笑。

時瑯川的手垂了下去。

第四世、第五世,重生、努力修煉、修魔、死亡……直到被越拂曉埋葬,相同的流程,不同的只有眼神一世比一世執著纏綿的時瑯川。

再次看著男人渾身是血地倒下,奚玉黎幾乎已經習以為常,心不是不痛,而是麻木了,她熟練地倒在時瑯川身邊,熟練地做出雙手交握的姿勢,就聽到身邊的男人帶著氣音顫抖著開口:“我真是、粗心,明明已經、做了、這麽多次、道侶,竟然、還不知、知道、你的名字!”

奚玉黎張了張嘴,剛想告訴他,就見時瑯川努力伸手,他似是想要學她的樣子捏她耳垂,但已經失去力氣,只在她耳墜t的位置劃了一下:“下一世,告訴我、好嗎?”

奚玉黎用力點了點頭。

時瑯川笑著閉上了雙眼。

再一次被越拂曉掩埋,再一次看到亮到讓人眼前發黑的天,奚玉黎爬起來就毫不猶豫往瑯川少年身邊跑:“小破壞,扣錢!”

她跑到渾身是血的時瑯川身邊,焦急催促道:“快啊!”

系統遲疑道:“宿主……”

她不解的扭頭,看著懸浮在右前方的小藍球:“怎麽了?你怎麽還不開始?”

小石頭都快失血昏厥了!

系統的小奶音聽著很艱澀:“我的時空能量,用光了。”

奚玉黎楞住了,她看看地上的時瑯川,又看看小藍球,腳下有些發軟:“是靈石不夠了嗎?十萬不夠,二十萬、三十萬也行!”

系統懨懨道:“跟靈石沒關系,你就是給我百萬靈石、千萬靈石,我也擠不出來了。”

奚玉黎沈默了許久,才低聲道:“可我還沒告訴他,我的名字。”

玉梳亮起,似乎有一只手輕柔地摸著奚玉黎的長發,巧巧聲音輕柔地安慰她:“公主,這是在時間長河裏啊,這是過去,駙馬知道你的名字,駙馬還在等著你。”

“……我知道。”奚玉黎垂眸:“我只是不想讓小石頭的過去那麽孤獨。”

她從來沒忘了第一次見到時瑯川時,他那副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的漠然模樣。

巧巧還想再勸,系統幻化出手,拍了拍它:“讓宿主自己安靜一下吧,她能想明白。”

奚玉黎當然能想明白,但再明白,她也心疼。

這一世的時瑯川再次失去了有關她的記憶,但跟前幾世不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缺失了什麽東西,只知道自己想要找到這個東西,於是他整個人變得焦躁起來。

為獲得力量,他首次從重生之始便毅然修魔,從此開始游蕩在各個秘境中,尤其跟在越拂曉身後——他今生並沒試圖得到那些寶物,只一味追殺越拂曉,更是跟在她身後不斷炸秘境,引起更多人追殺,幾乎成了整個世界的公敵。

奚玉黎以往最討厭這種因一己之私而牽連無辜人的家夥,但看著時瑯川愈發瘋狂,她卻只覺得悲哀。

她知道,他忘記了她,但潛意識記得她在乎越拂曉,討厭他胡亂殺人——所以他追殺越拂曉,毀壞秘境,想要逼她出來,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這一世的時瑯川幾乎摧毀了整個風離界,他殺了越拂曉,又被墨寒瑜所殺。

奚玉黎一直站在他身前,但這一次,時瑯川沒看見她。

他絕望地望著虛空,眼眸灰暗,喃喃道:“她走了,她不會再原諒我了——”

“呲——”長劍毫不遲疑地抹了時瑯川的脖子。

墨寒瑜收劍回鞘,他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座讓人看見便覺遍體生寒的冰川,他冷冷地厭惡盯著時瑯川的屍體,憎恨道:“你這樣的人,永遠不配被原諒!”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七世、第八世,時瑯川還是一樣瘋狂,但這一次他似乎徹徹底底忘記了奚玉黎,只記得追殺越拂曉、墨寒瑜,以及給天道找麻煩——他終於知道,自己這一切的苦痛全都來源於天道。

第七世他殺了墨寒瑜,又被越拂曉所殺。

第八世他們三個同歸於盡。

當時瑯川、越拂曉、墨寒瑜三人踉蹌著倒地時,奚玉黎忽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周圍的空氣倏地變得寒冷。

她恍惚擡頭,便看到陌生又熟悉的寒冷冰室,只是此時,這片空間中再也沒有什麽冰宮存在,只有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散修們,還有——

奚玉黎回頭,越晚照倒退幾步、正警惕地盯著越拂曉,越拂曉看著時瑯川的眼神染上了敵意,施月磬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白薇、江清菡、寧劍心三人看看她,看看越拂曉,又看看時瑯川,表情十分古怪。

時瑯川不理會其他人看著自己時或質疑、或畏懼的目光,他只是看著奚玉黎,眼睛一眨不眨,眼神中藏著忐忑、期盼跟灼熱的愛意,他聲音艱澀:“姑娘,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奚玉黎倏地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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