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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你從山裏走來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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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你從山裏走來27

臉遮紅方巾,外套花紅袍。

頸套項圈天官鎖。

胸掛照妖鏡。

肩披霞帔,手腳纏銀,紅色繡花鞋。

一身的喜氣洋洋。

有些古怪的,亓越陽發現這身嫁衣還挺合身的,沒有預想中的緊或短。

村裏出嫁儀式有限,嫁衣上也沒有繡花鳥魚蟲或者繁雜雲紋。

反而是用黑金的線規整地畫出幾道紋路。

隨著行走的動作,也許會變換出某種圖案。只是他也看不到了。

他穿上那身嫁衣,不顯女氣,倒像是一個肆意的紅衣俠客。只是蓋頭蓋上,還是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幸好接親的是紙人,認不出高矮胖瘦,只知道悶頭背起新娘子走。

紙人看著單薄脆弱,但是背上亓越陽竟然也沒有被壓垮。

如果會思考,可能也在心裏嘀咕,今年的新娘怎麽那麽重?

它一路背著亓越陽,進了山。

憧憧樹影下,有數不清的黑影冒出來,高高低低的,像在送親,或者看客。

沿路有人敲鑼打鼓,卻沒有聲音,只是動作。

亓越陽撩起一點蓋頭,看見紙人前引路的女人,一頭黑而密的發,慘白的手指拎著一個紙糊起的燈籠。

林子的空地中央,憑空多了一個火盆。

但光並不亮,雖然點著火,還是讓人覺得冷颼颼的。

紙人背著他,穩穩地跨過火盆。

“嘩——”

他聽見身側有潑水聲。

亓越陽記得王桂華警告過自己,出嫁祭祀的規矩比前頭的三個都要嚴厲很多。

新娘子需要經過完整的儀式,在天亮之前到達那道縫隙前面等待。

見勸不住他,王桂華冷冷地說:“那麽多年來,不想去的不止你們一對。”

“你可以試試看,”她吹走香灰,“帶著她跑,會是什麽下場。”

而現在,亓越陽看到了這個下場。

“磕嗒——”

他面無表情,握住樹枝。

新娘子太高了,紙人背著他,佝僂著想通過一條窄道,但是被卡住。

紙人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麽,就悶頭繼續往前走,但是總被卡住。

試了許多次,前頭引路的女鬼猛地閃現到他們面前,腦袋掉到地上,要去看新娘子的臉。

亓越陽垂下頭,紅蓋頭蓋住他的五官。

這次紙人總算順利過去了。

天亮之前,最黑的時候,他們到了那道縫隙前面。

他被人扶著跪坐在縫隙前。

紙人團團圍著他,在拍手,討要賞錢。

亓越陽被煩得只想給它們一人一個比兜。

他閉眼休憩,天亮以後,紙人全都消失了。

新娘子該進去了。

他掀開蓋頭,看見黑黢黢的一條縫,在心裏嘆口氣,就往裏走。

先是狹窄的甬道,而後越來越寬敞。

亓越陽確認自己踢到過白骨,但現在也不是糾結哪裏有死人的時候。

他打開手電,往四周掃了掃。

壁畫的顏色已經黯淡了,但依稀可見一些宏大的場景——在他的夢裏也出現過的場景。

那形似薰衣草的紫色鳶野,作為陵墓的某種標志和象征,無處不在。

起初,亓越陽聞到一股淡淡的氣味,很像是沈腐很久的自然氣味。

後來他習慣了,那股氣裏卻莫名帶上了點甜意。

若有若無的,引著人思維潰散。

他耐心走了一陣,因為不能回頭,就謹慎地選擇岔口。

直到他終於看見一座棺材,黑沈、巨大,陷在塌陷的石墻裏。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些不確定。

那麽現在,見到棺材的第一眼,亓越陽就詭異地“領悟”了,自己來到這裏的使命。

膝蓋上的黑線是他們作為後代的身份象征。

也是許可。

無名氏先人被困在這座山裏太久了,他們哀求著、渴望著、憎恨著,要他們的後代帶他們離開。

所以……

亓越陽撬開了棺材,比預想中省力很多。

沒有血,沒有肉,裏頭只剩一副枯骨。

他在那心照不宣的力量中,仿佛聽到了神像在耳邊喃喃低語。

無名氏的後代,應該背起祖先的骨架,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座枯墓。

亓越陽照做。

骨頭很輕,貼在背上,並沒有什麽感覺。

他一步步往前走,忽然,感受到身後有人在吹氣。

好像有女人的頭發,吹落到他耳邊,隨著那若有若無的吹氣。

亓越陽腳步一頓。

這些祖宗並沒有那麽老實。

“啪啪!”

“砰!”

“嘩——”

黑暗裏,四面八方傳來奇怪的聲音,似乎源自其他的棺材。

他聽見砰砰砰的磕頭聲,又急又促,讓人心慌害怕。

還有啪啪的拍棺材板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想裏頭的東西是有多不耐煩。

墻角有只青白的手,戴著破舊的紅袖子,指甲尖尖的,要去抓亓越陽的腳。

卻被他手腕間的青魚石手串嚇到。

有女人在他耳後咯咯的笑:“你要去哪呀……”

“帶帶我吧,帶我出去……”

“你要去哪呀……”

亓越陽並不是一個膽子很大的人,老實說,這樣百鬼作祟的場景也挺讓他頭皮發麻的。

但他現在實在是心煩意亂,往日的好耐性也不知所蹤。

亓越陽冷冷地說:“再胡鬧,就把你們一把火全燒了。我不是在開玩笑。”

嘈雜的鬼音猛地小了。

亓越陽心想,還挺識時務。

但沒有青魚石手串,這些臟東西是學不會識時務的。

亓越陽忽然聽到人說話聲。

“就放這裏了吧?”

村長低聲說:“行。”

男人嘆氣:“這小妮子挺會躲的,竟然往墳堆跑……差點就讓她耽擱了吉時。”

“我們快出去吧,這好冷啊。”

“是啊,陰森森的,我剛才好像還看見幾個影子在墻邊爬……”

“別說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村長說:“一嵐,聽話,就在這別動了。”

“哎,哥哥們其實也挺心疼你的。”

“是啊!你放心,我們不會因為你想逃跑就生你氣的。”

“現在別動了就成。”

“你就當……”男人想了想,“就當報答我們對你的養育之恩吧!”

“哎呀,快走快走,這地真晦氣!”

聲音漸漸遠了。

亓越陽松手,但是骷髏架子沒有落在地上。

白骨手不知何時纏到了他脖子上。

亓越陽把它撇開。

亓越陽把白骨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人留下了火把,昏黃閃爍的光中,他看見林一嵐被粗繩捆著,吊在上方。

林一嵐一看到他,眼睛就紅了。

亓越陽觀察了一下,繩結綁得很緊,只能先割開,再一點點往下放。

他安撫了林一嵐,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去割繩子。

說是割,不如說是磨,咯吱咯吱的,傳出回聲。

“果然。”

去而覆返的村長嘆口氣,“我就知道,你還在這裏。”

亓越陽沒有搭理,繼續割繩子。

村長也不廢話,直接就叫身後的幾個年輕人砍上去。

亓越陽只能先停下。

他冰冷的、沒有多餘情緒的眼瞳,掃過火把旁的幾人。

村長後退了一步,卻說:“是你自找的。”

柴刀、棍棒、鐵錘。

山裏的武器總是這樣原始又直接,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只要能傷到一點皮肉就足以宣告勝利。

所以村長萬萬沒有預料到,這個外鄉人會有那麽好的身手,在四個人的圍纏中也不落下風。

他們一貫用無知當作沖鋒的勇氣,但沒想到亓越陽比他們更狠。亓越陽把冷冰冰的小刀刺進他們身體時,手竟然沒有一點的猶豫和不穩。

他像個從屍山血海裏爬出的惡鬼。

不敢死的人是打不贏的。

男人捂著肚子跌坐在地,連連後退:“別,別過來!”

“我錯了,我錯了哥……”

“我……”

他痛哭流涕,說著求饒的話,目光卻落在亓越陽身後,準備偷襲的村長身上。

這種程度的偷襲。

亓越陽輕笑,反手擰住村長的胳膊:“你們真是在陶家村安逸太久了。”

村長吃痛:“松開!”

“我不會要你們的命,”他說,“是因為沒有必要。這裏已經死了夠多的人了。”

村長跪在地上。

他踩過男人的手,咯吱一聲,又說:“但是我要帶她走。”

“你要敢攔,”他低頭,“就得敢死。”

“亓越陽!”

村長喘著氣,惡狠狠道:“你只是個外鄉人,你什麽都不懂!”

他充耳未聞,撿起地上的砍刀,要去斬斷繩索。

“我承認!”

“我承認陶臨他們死,是我的私心!”

“但是林一嵐,她不一樣啊,她真的不一樣!”

村長怒吼:“她是被神選中的祭品!亓越陽,你不是陶家村的人,所以你不懂!”

“她如果不死,”村長沈沈地說,“我們剩下的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他終於接到林一嵐。

先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又輕輕抹去她臉上的灰,安撫地別起她耳前的碎發。

林一嵐偏頭,看見村長伏在地上,斷了手,但還在怒嚎。

“林一嵐,你告訴他啊!你告訴他這是不是真的!”

林一嵐點點頭。

亓越陽說:“可這是你們應得的。”

他終於冷靜下來了,依然冷淡,但總算像個人。

“既然享受過庇蔭,”他說,“那接受對等的代價,也不算……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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