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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導演別這樣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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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導演別這樣29

六點的7號影視城上方,天依然沒有亮,能看見一輪月亮掛在天邊的影子。

紀立群囑咐著男女主角先在懸崖下的薰衣草田裏對戲。

林一嵐在繁多的監控畫面裏找到了那一幕,烏蒙天色下的薰衣草田美得像一幅畫。

北長逸飾演的男主角被鎮民鎖在懸崖上,吊在半空中。

鄧茜飾演的女主角則站在薰衣草田深處,沈默地凝視著男人被處決的畫面。

林一嵐說:“你瞧,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觀察女人的表情。”

“他們想看她露出猶豫和不忍的神色。”

畫面中的所有人都沈浸在表演中。

亓越陽問:“後來呢?”

林一嵐淡淡道:“劇本裏都寫了,你沒有好好看過嗎?”

“後來,”林一嵐說,“她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鐵釘釘入軀體,濃稠的血在四肢上肆意流著,滴入腳下的薰衣草田中。

他擡起頭,視線裏有神色各異的鎮民。他的家人,朋友都在以各自的表情目送著他的死去。

而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盡管她曾表現過對他的在意。

盡管他是她駐留的原因。

他低下頭,生命如同傷口中湧出的鮮血不斷流逝。

“不知道北長逸會怎麽處理最後一幕。”

亓越陽問:“你沒有寫嗎?”

林一嵐盯著監控畫面,露出一點茫然:“我沒有寫。因為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他是會怨恨,還是絕望。”林一嵐說,“亦或兩者皆有,甚至是仇恨?”

“紀立群也沒有處理那個場景,”林一嵐說,“他說會切遠鏡頭,讓畫面中心落在女主角身上。”

在他死去時,她慣常冷漠的臉上終於洩露出一絲,神一樣的脆弱和迷茫。

而四周的鎮民也不全然是負面角色。他們表露出的傷心和痛苦也並非作假,只是混入了更覆雜的,關於人性的抉擇。

——如果“神”不會憐憫她最親近的“信徒”,那麽她也不會憐憫剩下的他們。

林一嵐慢慢地說著:“接下來,在她覺得有點困惑和迷茫的時候,男人的屍體會從懸崖墜落下。”

北長逸完美地扮演著一個被拋棄的死者。

“她會往前跑,試圖接住那具屍體。”

薰衣草田被揚起的衣角掀得左右搖晃。

林一嵐說:“但是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會,舉著武器沖上來。”

鄧茜沒有接到北長逸。

她錯愕地瞪大眼,十幾把長槍同時穿過她的胸腹,她痛得甚至無法發出聲音。

“接下來,”林一嵐說,“他們會將她的屍體封印在教堂下面。”

“此後十幾年,這個鎮子都會一如既往地,沐浴在她賜予的福澤中,並且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亓越陽靜靜地聽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懸崖下,薰衣草田裏,有人指揮著:“都往左點!走位走歪了!那邊才是正對著鏡頭!”

一群人維持著原來的動作,小步往另一個方向移動,連倒在地上的北長逸也慢吞吞地爬了過去。

大家都被逗樂了。

“好了好了別笑了!”

“重新排一下!剛才圍攻那段跑得太慢了。”

鄧茜抹掉濺到臉上的假血,對北長逸說:“到時候你可以離我再近點,這樣拍出來效果會很好。”

北長逸說:“可是紀導要求我就躺在這。”

鄧茜笑瞇瞇的,確實不容置疑的模樣:“紀導說的當然是對的,我也只是提個建議,等他來了我們可以再商量的。”

林一嵐沒有再看監控畫面。

她撿起了剛才被自己甩到地上的劇本。

亓越陽問:“後來呢?”

“後來?”

她說:“後來,鎮子上的福澤日漸衰退,甚至很多地方,很多人,出現了疑似詛咒和反噬的情況。”

“總有人在失蹤,屍體最終會出現在薰衣草田,滿身是血。”

“就像當年被穿刺的女人,”林一嵐接著道,“亦或那個自懸崖上掉下來的男人。”

“後來,他們開始祈求諒解和解脫。”

“鎮民們用了很多方法,終於找到一個與某種神秘力量溝通的路徑。”

林一嵐說:“不過具體是什麽,我並沒有寫出來。”

亓越陽說:“紀立群就把這裏寫成了類似血腥瑪麗的橋段,對嗎?通過鏡面許願。”

林一嵐點點頭:“我的本意並不是這個,但是他認為這樣寫會讓整個劇情更連貫。”

“在我原本的故事裏,沒有女巫。”

“那個神秘力量告訴他們,”林一嵐說,“並不是福澤衰減,而是當年橫死的男人,怨氣加深了。”

“那股怨氣甚至反噬了教堂下的福澤。”

“如果希望一切恢覆如常,那麽他們應該想辦法安撫那段怨氣。”

林一嵐嘆了口氣:“所以才有綜藝主線,六組嘉賓分別需要完成的六個任務。”

亓越陽想了想:“可是北長逸既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又是六條任務線裏唯一成功的人。”

林一嵐點頭,又慢慢勾起一個笑:“同時,他還是六組嘉賓裏,唯一一個特殊的……”

“該怎麽稱呼他呢?”

“‘狼’?或者間諜牌?”林一嵐說,“總之,他是那個特別的,應該被其他所有嘉賓一起聯合找到的人。”

亓越陽怔了一下,說:“所以,在你原本的劇情裏,六組任務結束後,真正勝利的其實是……當年那個男人,對嗎?”

“沒錯。”

“六個幻境,他混入其中。”

林一嵐輕笑:“他們以為自己是在努力拯救自己的小鎮,延續那神跡一樣的福澤。”

“但他們其實是在,”她頓了一下,“覆活死去的人,並且增強他的怨念。”

亓越陽說:“很精彩的反轉。”

“那接下來呢?”

“那個男人要做什麽?”亓越陽問,“他的力量始終是有限的。他是會報覆這個鎮子,還是選擇救出被封印在教堂下的女人?”

林一嵐搖頭:“我不知道。”

“我沒有寫下去,故事就終結在他被覆活的那裏。”

“而且……”

她面上露出些許冷淡的笑意:“我的劇本,還被我的老師親自修改過了,增加了那麽多細節。”

“故事的結局,也一早不再是我所想的那樣。”

林一嵐握著筆寫字,似乎漫不經心地說著:“至於它實際會怎樣結束,我也不再關心。”

“反正,我已經做出了一個比那個故事更好的策劃。”

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冷酷的野心:“等著瞧吧,我會把整個快追都踩在腳下的。”

亓越陽頓了一下,又說:“一嵐,你是怎麽寫出的那個故事呢?”

它……是否有某種隱喻或暗示,又在某個階段映射著某個現實?

林一嵐楞了一下:“就……用筆寫?”

她又很快反應過來亓越陽的意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是我大學時候寫的了。”

林一嵐眼中難得露出點柔和的懷念:“那個時候,抱著筆和本子,一個人坐在樓頂。”

“總覺得腦子裏有數不清的好點子,”她笑笑,“好像隨便寫寫,就會寫出世界上最棒的劇本。”

“只是……”

只是後來,發現在現實裏,她引以為傲的天賦和實力好像並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好點子,而人們總是更願意把時間花在那些更獵奇,更博眼球的畫面上。”

她為她的野心和欲望付出的數不清的努力,在真正的、龐大的、嘈雜的欲望面前,也只像混入大海的一粒砂礫。

“……紀立群是踩著你上去的嗎?”

“踩著我?”

林一嵐嗤笑:“他只是拿走了我的一個劇本,還沒能到那個地步。”

“不過,”她說,“他確實是踩著別人走上去的。他曾經對我說,只有他人的屍體和血肉之軀,才能堆積出真正的榮光。”

亓越陽終於在監控畫面裏看到了紀立群。

他沒有出現在小樓的片場或者懸崖,而是小賓館的電梯中。

紀立群擡頭,直直盯著正上方的攝像頭。

林一嵐皺眉:“他怎麽來了。”

“亓越陽,快走。”

見亓越陽還站在原地,她索性要推著他出去,但林一嵐很快又反應過來:“不對,你現在出去,很有可能跟他正面撞上。”

短暫的遲疑後,林一嵐把亓越陽推到了櫃子裏頭,叮囑他:“不要發出聲音。”

她轉身要走,關上了櫃門,亓越陽在最後一刻伸出手來打斷這個動作。

櫃門還剩下最後一點小縫,林一嵐彎腰,搭在肩上的大衣因為這個動作落了下來。

她一邊拉住外衣,一邊安撫地拍了拍亓越陽的肩:“聽話。”

亓越陽小聲說:“一嵐,我就那麽見不得人嗎?”

身後傳來敲門聲。

林一嵐的聲音又輕又快:“情況特殊,是我的問題。”

“嗑嗒。”

門被擰開了。

紀立群笑著說:“阿林。”

同一瞬間,林一嵐正好直起身來,徹底關上了衣櫃。

她肩上搭著那件長外衣,懶懶地回頭,看見身後的紀立群,勾起嘴角:“紀大導演……不,老師,有什麽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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