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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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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

二十五歲那年,新聞開始鋪天蓋地地報道:卡拉爾領導反政府軍成立“內樂域解放聯盟”,沖突爆發,內戰開啟。

C國應聯合國請求,派遣維和部隊奔赴內樂域執行任務。

京北軍區於XXXX年秋第一次組建起國際維和部隊,計劃於次年起陸續部署到焦海、考斯特和艾巴克等地區輪番執行七年的國際維和任務。

經歷層層選拔,餘羲和被派往內樂域進行維和任務,成為一名維和軍人。

執行任務前夕,餘羲和像往常一樣給她來了個電話,電話聲響的時候她正火急火燎地做著有關內樂域的新聞。

這次的氛圍和從前顯然有些不同。

沈星穎從事這個行業已有些年頭,對新聞也有一定的敏感度,她敏銳地捕捉到此次任務的艱險。

“阿星,西藏好看嗎?”餘羲和沈默了很久才開口問。

在無限時間的安靜中沈星穎頓悟,他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個找不到蹤跡,只有十分鐘打電話時間的軍訓哥了。

從他口中聽到“西藏”二字,沈星穎才想起上個月是她第二次在西藏拍紀錄片,與前一次不同的是,這次是由她完全主導選題拍攝的。

“當然好看了!那邊的天特別特別藍,雪山也美的和仙境一樣。”沈星穎知道這次的任務艱巨,哪怕自己心裏再焦灼害怕也盡量放柔語調舒緩他的情緒。

她知道這是他不可避免的宿命,也是她終有一天必須要面對的,其實他們倆的本質相同,所追求的也在某一種層面是無比契合的。

“阿和,等你回來我們就結婚,我們一起去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去雪山腳下拍結婚照,讓雪山也見證我們的幸福。”

“好。”

“等你三十歲退役了,我們就回南城,我去南城晚報工作,你也回南城,我們就做對平凡的小夫妻。”

“好。”

“房子就買在我們家樓下,這樣我就方便回家蹭吃蹭喝了,我媽的手藝我是真的一天不吃就渾身難受。”

“好。”

“我們再生一個孩子,丟給我媽帶,省得她每天數落我……”

沈星穎構想著構想著莫名其妙就哭了。

對面又沈寂了許久,才有些哽咽地開口:“阿星,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就去找別人吧。”

沈星穎心裏的防線一下子被擊潰,氣急敗壞地罵道:“餘羲和!我已經等過你一次了,你要是這次再放我鴿子,我就再也不會理你了!”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也弱了下來。

她知道這種話講出來有多少無力。

“好了,都是我瞎說,C國參與維和都已經三十多年了,大多數人都平平安安回來了,我也會回來的。等我退伍,我們做一對平平淡淡的小夫妻。”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騙我。”

“不騙你,我們一言為定。”

從他走後,沈星穎就天天把自己丟在報社裏沒日沒夜地工作,她內心焦灼,卻又無計可施,由於她學過內語,每日的國際新聞就成了她的板塊。她盯著遠在內樂域的同事發來的視頻一遍又一遍,企圖從那些細微的角落能見到愛人的身影。

因為內心極度的不安和恐懼,睡覺甚至成了她一天中最煎熬的時刻。

終於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年,餘羲和歸來的消息終於有定數。

接機的那天熙熙攘攘擠著許多人,有抱著嗷嗷待哺小孩的婦女,有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更多的是面色滄桑的老人,他們手中有舉著歡迎橫幅和國旗揮舞的,也有拿著手機拍照的。

沈星穎想象過這個場面,只不過她想象中親人的神色是自豪,而眼前眾人大多是淚花橫飛。

每一個親人都希望遠在異國他鄉的戰士能夠平安歸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強大到忍耐住三百六十五天的分離,也沒有人能預測到迎來的會是人影還是衣冠冢。

廣播中航班即將到達的通知響起,家屬們開始飛奔向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每一個從通道中走出的身影,生怕遺漏了半點。

沈星穎沒和他們去擠,默默地站在人群外面註視著,等待著他的愛人凱旋。

過了良久,一群身著迷彩服頭戴藍盔的士兵列隊而來,他們步伐整齊,神情莊嚴。

沈星穎沒忍住,一下子哭出來,她慌忙拿手抹去淚水。

前方熙熙攘攘擠滿互相抱著放聲大哭的,而她還未找尋到愛人的蹤跡。

她心下一慌,撥開人群去尋那熟悉的蹤影。

直到人群散盡,愛人依舊無處可尋。

沈星穎頓時慌紅了眼,身子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新聞不是報道此次任務圓滿成功,無人傷亡嗎?

她一度開始懷疑。

正當她陷入極端的恐懼時,背後忽然有人叫她的姓名。

“沈星穎,我在這。”

沈星穎轉過身去,看見站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愛人,她再也忍不住,飛撲過去緊緊抱住他,哭得直抽抽。

“你……你嚇死我了。”

她的每一個字都顫抖著,破碎著。

餘羲和也緊緊抱住她,淌著淚水哽咽地說:“對不起。”

兩人相擁許久,直到機場人群散盡,才依依不舍地牽著手出門。

“我現在經常出外勤,開車技術可熟練了。”沈星穎伸長脖子等他誇獎。

他也騰出手摸摸她的腦袋:“我們家阿星真厲害。”

沈星穎露出頗為得意的神情:“那是!”

車上,沈星穎熟練地握住方向盤,餘羲和靠在車門上睡覺。

等紅燈的間隙,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

原本的笑容凝固在她臉上,她慌忙去拍餘羲和:“阿和,你額頭怎麽這麽燙,你發燒了?”

餘羲和絲毫未動。

綠燈亮起,後頭跟著的車狂響喇叭。

沈星穎呼吸變得急促,大腦也一片空白,她駛過綠燈,在下一個路口掉頭去醫院。

心裏的極度恐懼讓她連踩油門的力氣都變得虛浮。

到醫院門口,她才顫顫巍巍地打通張蔚鳴的電話。

“餵,你現在在醫院嗎,我在你們醫院門口,餘羲和發燒了,你能不能來接他一下。”

“我在值夜班,現在下來。”

兩人合力將餘羲和擡進醫院,張蔚鳴招呼人來送進ICU。

“剛從國外回來的吧。”醫生檢查完畢後皺著眉,“剛剛已經進行瘧原蟲實驗室檢測,初步鑒定是惡性瘧,聯系疾控中心上報,安排住院觀察。家屬先去辦住院手續。”

青蒿素的發明讓國內幾乎不見瘧疾蹤跡,從前看過這類的新聞也只是當個看客隨意劃過,但真正當疾病的噩耗降臨頭頂,看客變成局中人時她真真切切地明了所有事物存在的意義。

“惡性瘧?嚴重嗎?”沈星穎張大嘴巴扯著醫生的衣服哽咽問,淚水從她雙頰淌下來,像是她眼眸裏貯藏一條永無止境的河流。

醫生嚴謹地說:“發現的及時,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張蔚鳴拉開她,輕聲安慰:“小沈同學,你也別太擔心,他們這些去內樂域的很多都會染上這個病,現在國內藥劑充足,沒事的。”

沈星穎內心還是惴惴不安。

沒有人會知道她最後會迎來好好的餘羲和還是衣冠冢。

好在上帝還是松手,沒狠心帶走他。他在治療的次日病情有所好轉,只是高熱依舊未退。

“足夠了。”沈星穎想,她雙手合十,將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都拜一遍而後喃喃道:“感謝各位神仙垂愛,信女願一生食素,保愛人康健無憂。”

背後忽然傳來哂笑:“沈女俠什麽時候開始信佛了。”

沈星穎一聽這賤兮兮的音調就知道是餘羲和醒了,她轉過身看他被灰蒙蒙的光籠罩住,顯得朦朧又虛無。

她再也等不及,飛撲上去輕輕靠在他胸膛上嗔怪:“你就嚇我吧!”

餘羲和也輕輕地在她頭上落下飄然的吻:“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溫熱的淚打在她的頭皮上,像十多年前的某場冷雨擊碎她十幾歲的溫熱心臟。

究竟是哪場雨呢?她也記不清了。她十幾歲的少女時期好像下過太多太多的雨,多到她數不清,看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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