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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式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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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式告別

不知道站了多久,餘羲和腿開始止不住地發酸顫抖,遠方傳來一聲標準的播音腔:“京北時間六點整。”

餘斯羽推開木門跑出來拉上他的手問:“哥哥怎麽不去吃飯啊?”

餘羲和心頭的委屈從四肢百骸中冒出來:“羨羨,你忘記掉我們答應阿星今天要去找她了嗎?”

餘斯羽歪頭看他:“嗯?可是小亦說姑姑已經給阿星姐姐的爸爸打電話了啊。”

“怎麽可能!沈叔叔白天根本就不在家!”

“可是……可是……萬一在家呢……小亦騙我們幹什麽。”

餘羲和想想她說的也對,但剛剛餘豐婷和李茹的反應又讓他覺得不對。

還沒想明白,一家子人就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餘駿華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只扔下句冷冰冰的“回家了。”

六點半,路上多了許多飯後消食的人,他們大多拿著蒲扇,操著一口流利的方言。

餘羲和基本上沒在村裏呆過,他透過車窗往外望去,只覺得他們嘴巴在動,也不知道在講些什麽。

穿過公園,就正式和這個村子告別,徹底和那個披著白床單每天笑嘻嘻的“女俠”告別了。

榮初瑤開車比較穩,周遭的景色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向前飄過。

餘羲和定睛一看,熟悉的臉仿若已經刻入骨髓,此時此刻,窗好像幕布,心心念念的人在眼前放電影般轉瞬即逝,心臟好像漏跳了一拍。他拼命地掙紮,想開車門出去。

餘駿華著實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還能鬧騰起來。

眼看著他要抓住門把手,餘駿華嚇得要命,一把把他捉過來反扣在身下。

餘羲和臉貼著皮質的沙發,還是不停地掙紮,他實在是急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著:“爸爸,我求求你,讓我下車吧,我求求你了。”

榮初瑤吃了一頓飯,氣已經消了不少,現在聽著兒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心裏不覺發疼,但在馬路牙子上停車,也確實不太可能,只能咬咬牙安慰道:“阿和乖,現在在馬路上,很危險,不能隨便停車。你要是想哪個朋友,等會兒回家了讓姑姑去找找她,你們可以打電話的嘛。而且,我們過年也可以回來看小朋友的啊。”

餘駿華早已氣得滿臉通紅:“你別理他,好好開車,讓他自己嚎。”

車已經緩緩駛進了城,與村子裏的景象天差地別。

餘羲和知道希望徹底破滅,全身都沒了力氣,軟趴趴地倒在位置上。

興許是太久沒回家,屋內的陳設居然有些陌生。

餘駿華憋了一肚子的火終於爆發,他拽著餘羲和就往屋裏拖,順帶反鎖上門。

榮初瑤這次倒沒攔,長長嘆出口氣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沈思。

餘斯羽一臉狀況外,也不知道怎麽就劈裏啪啦地打起來了,想著哥哥身上的舊傷,她頓時慌了,用力地去拍房門,聽著聲音撕扯著耳膜,心裏疼得緊,淚水決堤,囁嚅著講著支零破碎的詞句:“爸爸……別打……哥哥……骨頭碎了……”

榮初瑤看著女兒的樣子也是心疼不已,忙上前去哄,知道她嘴裏嘟囔著什麽,但卻是沒聽清楚:“羨羨剛剛說什麽?”

餘斯羽只能哭喊著把剛剛的話重新說了一遍,榮初瑤似懂非懂地明白她的意思,一下子急了,四處翻找備用鑰匙開了門。

餘羲和臉埋在臂彎裏,身體微微顫抖著,如同一只破碎的蝴蝶,榮初瑤心一下子就被揪住,淚水奪眶而出。

餘駿華見榮初瑤上前來奪雞毛撣子,唯恐傷了她,順手扔到了地上:“你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幹些什麽!你還護著他!慈母多敗兒啊!”

榮初瑤把兒子抱在懷裏,說什麽也不肯讓丈夫動了。

等著大家情緒都平靜下來,榮初瑤才招招手讓餘斯羽進來:“羨羨,你來跟爸爸媽媽說,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餘斯羽顯然是被剛剛的場面嚇住了,她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貼著哥哥,又怕碰到哥哥的傷口讓哥哥疼,默默地走遠一小步,手還是緊緊攥著餘羲和的衣角。

餘駿華看見女兒進來面色已經柔和了不少,他蹲下面對著餘斯羽,全然沒有剛才的架勢,一開口,語調都有些變形:“羨羨乖,能不能告訴爸爸這幾天和哥哥做了什麽呀。”

餘斯羽還是有些害怕,往後退了一步,餘羲和忍著痛坐起來,把妹妹抱在懷裏,餘斯羽安心下來,但還是有些猶疑地擡頭看看哥哥。

餘羲和面色慘白,對她點了點頭。

山高皇帝遠,李為手再長也伸不到順安區來。

“姑父有個朋友打哥哥,阿星姐姐的爸爸把哥哥送去醫院,醫生叔叔說哥哥骨頭碎了。”

餘斯羽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個大概,雖然組織的不是很好,但意思表達到了。

榮初瑤慢慢卷上餘羲和的衣服,背上有一塊腫脹十分明顯,周圍夾雜著淺青色的傷痕。

餘駿華看到也頓時冷汗直流腿腳發軟,一下子沒蹲住跌坐在地,自己居然把兒女送進了狼窩,差一點沒命回來。心中五味雜陳,又是後悔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他蹲坐在地上抽了自己兩巴掌,看著餘羲和欲言又止,喉嚨裏簡直像懸了根針。

榮初瑤也嚇呆,手顫顫巍巍地去摸手機打電話聯系認識的醫生。

直到掛掉電話,她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反倒是餘羲和握住了她的手:“媽媽,沈叔叔已經帶我去醫院看過了,骨頭沒事,藥羨羨也帶回來了。”

榮初瑤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緊緊抱住兒子:“沒事了沒事了,爸爸媽媽都在這。”

大家又都沈靜一會兒。

夫妻倆商量著先無論如何也要先感謝一下這位沈大哥。

餘駿華打通餘豐婷的電話,一臉漠然:“餵,妹子,睡了嗎?”

“沒呢哥,有啥東西落這了嗎?”

餘豐婷接電話接得極快,好像特意等著似的,估計是以為他打來商量轉錢。

“你知不知道你們附近一個姓沈的人家?有沒有聯系方式?”

餘豐婷自然知道他問的是沈佩,出了那檔子事,她心裏也一知半解的,李為也沒有跟她多說,頂多搪塞幾句,但顯然,事情關乎兩個孩子。

也不知道那倆孩子對他們爹說了些什麽,更不知道這個沈佩知道些什麽:“哥說的是沈佩吧,他是我們村有名的富商,我哪來的聯系方式啊。”

餘駿華聽到她這答覆,氣急反笑:“別跟我說阿和受傷你們不知道。”

餘豐婷聽到他的冷笑,打了個寒顫:“哦哦,羲和受傷是我們沒照顧好。哎呀,都怪我們家李為前陣子出的那事,我都忘了跟哥說了。”

“說起來這事還得感謝沈老板呢,多虧他救了羲和。但哥問的聯系方式我也真是不知道,最近詐騙電話多,看的我心煩,電話記錄全給我刪掉了。”

餘駿華聽著這話,更覺得事情有蹊蹺,可能遠遠不止女兒說的那麽簡單。

“這位沈大哥救了我兒子,對於我來說是天大的恩情,你看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去他家聯系下他。”

餘豐婷見他不屈不撓的,更是心慌:“哎呦我的好哥哥呀,你也是從小住這的,他們家住的那地界,是我們能去的嗎?沖撞了貴人,我們是賠也賠不起的呀。”

餘駿華聽她這話,心直接沈到了海底,只是應了一聲便撂了電話。

榮初瑤早在他打電話的時候就領著一雙兒女上樓了。

餘斯羽在她的包裏拿出來大大小小的藥放在床頭櫃上,一點一點說著每個藥的用處,而餘羲和被遣去洗澡了。

榮初瑤呆呆的看著半大的女兒在她面前介紹,眼淚又不自覺流了下來。

他們夫妻倆工作忙,每次都把孩子塞這塞那,上一次餘斯羽說這麽多話,還是在念字母表。

餘羲和一出來就看到密密麻麻的藥,抗拒地後退了一步,經歷一番心理鬥爭後,他走到坐在床上默默垂淚的榮初瑤面前,輕輕地用手抹去淚水:“媽媽,對不起。”

榮初瑤楞了一下:“嗯?”

“我下午不是故意要推的。”

餘羲和還是因為下午為了逃跑推的那一下感到內疚,所以無論是挨餓還是挨打,他也一句話沒說。

榮初瑤聽後更是泣不成聲。

餘駿華一進門就看到了餘羲和低著頭卷著衣角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而後又看見了妻子淚流不止的樣子。

他上前攬過妻子,低聲安慰著。

“駿華,我想辭職。”

妻子的這幾個字,重重地擊在餘駿華的心裏。

他和榮初瑤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他知道她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舞蹈家。

知道她進劇院的舞團有多少不容易。

他看過她在燈光下翩翩起舞的模樣,天使般的純凈動人,讓人無法忘卻。

榮初瑤知道這話當著孩子的面說不好,也想給丈夫和兒子單獨相處的空間,她抹去臉上的淚,起身去牽女兒的手:“來,羨羨,媽媽帶你去睡覺。”

餘斯羽還是下意識地看了眼哥哥,才低頭應一聲。

隨著門一張一合,房間裏只剩下父子倆相對而立。

“趴下。”

餘羲和“啊”了一下,以為餘駿華還沒消氣,咬著嘴唇不敢擡頭看,內心掙紮了一下,還是乖乖地趴在床上。

餘駿華在一堆藥裏拿出了一只活血化瘀的藥膏,輕輕地給他塗了藥,替他蓋好了被子。

他其實很想說一句“對不起”,但怎麽也說不出口,他由衷地覺得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

“餓不餓?”

餘羲和怯生生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爸給你弄點東西吃吃。”

下樓一頓翻找,發現冰箱裏空空如也,甚至連插座都沒插。

又急急忙忙地奔出門,在不遠處的店門口買了一碗餛飩。

夜幕漆黑不見底,蟬鳴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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