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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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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隔天,周行雲一大早還是照常出門,去的不是公司,而是完全相反方向的一個地址。

手機連續震動好幾下,點開圖標,是她和裴姐還有小龔的三人聊天小群。

小周,你辭職了???下面配上了一個瞳孔地震的表情包。

剛才他問我來著,我看到辭職報告我都傻眼了。不夠義氣啊,都不跟我們說!

你是去年寫的吧,竟然連日期都沒改??

可以想象得到屏幕後面兩人炸毛的表情,周行雲莞爾,回了過去。

我知道,就是覺得沒必要改了。對不住,先叛變了,請你們倆一周的下午茶,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照理說是不能像這樣第二天就消失走人的,可周行雲的工作還是有其便利之處,具體的操作都是在裴姐那裏,裴姐不會卡她的離職流程,加上這陣子領導自己也焦頭爛額,不至於花心思來和她過不去,少一個人對部門沒什麽影響。她的工作完成得沒有問題,更何況,她平日的每項事務在電腦上都按節點分類得清清楚楚,寫清了步驟,連具體的註意點都備註好了,就算要交接,只需要通過手機就可以完成。她事無巨細,做的都做了,不會給人留下話柄,也不會給裴姐和小龔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大部分的工作崗位,都是可替代的,沒有誰真的缺不得,走了一個人,還會有千千萬萬的人來頂上,為了生存,也為了看上去具有一些社會價值,從而不至於顯得那麽像個廢人。

周行雲現在倒是覺得,當廢人的感覺,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

又回覆完好幾條信息,她下了出租車,按著手機裏的導航比對著地址,穿過好幾個巷子,七拐八拐間,在一個鐵門前停了下來。

“是這裏?”

鐵門上有幾大片脫落的銹跡,透過縫隙,能瞧見裏面一個不小的院子和一棟兩層的小樓,底樓大廳的玻璃門是磨砂的,看不太清楚裏面,周行雲不輕不重地扣了幾下門環。

“誰啊,”不多久,門的背後,露出一張孩子氣十足的娃娃臉來,見來人穿著米色的裹身裙,筆直地站在家門口,他圓溜溜的眼睛一轉,有些喜不自勝道,“你,是誰?”

周行雲沖他一笑。

“你好,章魚,我叫周行雲,來找你拿程風的包裹。”

她叫我章魚?她怎麽知道我的外號?她認識程風?章書玉楞在原地,卻見周行雲側過身,不等他反應,率先進了門。

這院子隨了主人隨心所欲的性子,很顯然,章書玉並不擅長園藝,野花點點,野草瘋長,好幾株繡球可憐地倚在一隅,枯了大半。一個搖搖晃晃的秋千架,坐凳不知為何歪斜著翻轉了過來,還被用顏料畫上了一個笑臉的圖案。院墻的兩處還有兩個雕塑,看得出都是廢品,被拋棄在室外接受風吹雨打的錘煉。不過這院子裏的石板地面是打掃過的,一顆粗壯梧桐的樹下有個大桶,裏面滿滿地裝著落葉。

“周,周行雲?”

經過在腦海裏一番苦苦的思索,章書玉確信,這是個從來沒聽說過的名字,眼見著,對方已經坐在了客廳裏,一派悠然的模樣,就像在自己的家裏。

“對,是我的名字。你坐啊,別站著。”

章書玉不確定地又打量她好幾眼,這個女人,漂亮歸漂亮,行事卻讓人摸不著頭腦,他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鏡,在短時間內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女的,莫不是個騙子?

卻見這時周行雲輕笑出聲,這個章書玉,果然和昨晚程風交代過的那樣,喜怒形於色,只長歲數,毫無心機。

“你在想,我是騙子?”

她,她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章書玉的嘴巴圓成了一個O。

忍住笑,周行雲娓娓道來。

“雖然你有章書玉這麽個文雅的名字,可你從小就不怎麽愛學習,你也不笨,成績一直維持在中等,上課總是偷偷翻一些閑書,光是被老師收去的,沒有幾十本也有一打,加上你性格活潑,慢慢地,就有了章魚這個外號。”

“讀初中第二年,猛然間情竇初開,喜歡上了隔壁班的班花,選了最原始的方式,寫情書。但班花看了你的情書後找到你,竟向你打聽起程風,你哭了一整晚,痛下決心,從此不再喜歡她,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你和程風從普通的同學,變成了好友。”

“升上高中後,你的厭學越來越嚴重,偏科也厲害,不過幸好,你的美術特長越發出眾,於是在最後一年決定考美院,專業分對你不是難題,文化分才是,在國外的程風還幫你遠程補習過幾次,你最後總算順利考上了。”

“大學畢業後你出國,和程風在一個城市,你們經常見面。回國後不適應公司的工作環境和一些隱形的規則,就自己開了個小工作室接單,做到現在,算是平穩。”

“目前交過三個女朋友,每一任都在交往到一定階段後,因為對方流露出想長期穩定的結婚想法,被你揮淚斬斷情緣。你是不婚主義,懷揣著只要相愛就會永遠在一起的超前思想,拒絕被任何現代社會的人造契約所綁定,不過你對前任們都很不錯,她們的婚禮都參加了,還送上不薄的禮金。”

這概括出的就是他目前所有的人生軌跡了……章書玉的下巴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再合上,再怎麽調查,再怎麽在社交網絡上搜尋他的信息,都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詳細。

“你……你,你怎麽認識程風的?”他相信了。

昨晚商量的結果是,周行雲是程風在美國念書時的朋友,因為不喜社交,所以並未和程風一起在公眾場合下露面過。但此刻她捉弄之心大起,臨時想到了新的說法。

“他托夢給我了,還讓我問你,為什麽不去他的葬禮?”

葬禮兩個字讓章書玉的臉色瞬間黯了下來。

他在扶手椅上深深地埋下頭,托夢這件事有多麽玄幻,好像也不怎麽重要了,“我,我覺得奇怪,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四個字在空調的冷風裏化成了堅冰,紮進雙臂,刺痛下,章書玉的雙手條件反射般地握成了拳。的確,他知道程風的死訊,可是,他到現在都沒能將這個事實消化開來。

“他是那麽溫和的人,不,說溫柔也不為過,我們從前一起在小酒館裏喝酒,聊天,暢想未來,我以為,我和他都是無話不談的,他對我也很好,對誰都好,但我沒想到,他會抑郁,會自……他怎麽會那麽做呢?”

那應該是和他永遠沒有關聯的兩個字。

“我,我總覺得他沒死,他一定沒有死,”章書玉猛地將頭擡了起來,眼眶紅了。

程風,你聽到了吧?周行雲摸了摸右手的無名指。

“抑郁癥,並不一定是看上去很低沈或不開心,每個人的表現形式不一樣,相反,他們的生活和普通人也許沒什麽兩樣,甚至看上去比大部分人的還要好。可是,你知道嗎?每個人的觸角不同,他們往往更能感知和理解最細微的情感,特別是那些言語之外的,沈默的,不足為外人道的,你說程風是個溫柔的人,那麽,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肯定不希望你那麽難過的。”

無名指上的這道黑色波浪,似乎更像是風的形狀,周行雲這時想到。

她的聲音很好聽,就像程風的……章書玉回憶著,每個人都說程風的聲音好聽,更何況,他還好看,他最好的朋友就這麽死了,但他托夢給周行雲,要來拿那個包裹。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沒辦法了。”

他很快往二樓的臥室跑去,不一會兒就抱著一個紙箱下來,放在了茶幾上。

包裹不算大,周行雲摸出隨身帶著的拆快遞的小刀,利落地劃開了封箱帶。

兩本記事本,一本相冊,一個首飾盒,和幾捆美金。

就連章書玉也有些意外,他並不知道這包裹裏都裝了些什麽,只是因為之前程風親自拿來叫他妥善保管,所以他就照做了,現在看來,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拉開手提包,周行雲將現金一股腦地裝了進去。

……這個動作,又讓原本打消了的疑慮重新漫上章書玉的心頭。

“不是,程風,真的托夢給你?”

“不然呢?我是怎麽知道你花生過敏,英文又不怎麽樣,在國外有次吃沙拉,結果腫成豬頭,差點死了花大錢急救這件事?”周行雲看了看筆記本,發現是日記又很快合上,決定等晚上程風出來了再說。

“啊,對哦……”這麽丟臉的事被周行雲捅開,章書玉有些窘。他翻開相冊,裏面都是一些生活照,有很多合影,其中也不乏自己的身影,正看得無法自拔,悲從中來之際,他見周行雲打開了藍色的首飾盒,裏面躺著一對白金鑲鉆的戒指。

“這個……”章書玉認識這首飾,“這不是程風訂婚時的戒指嗎?”

“他訂婚過?”

“你不知道?”章書玉翻開手中的相冊,指到其中的一張相片上,“是她,就這個女的。”

如茵的草地上,背後是瑰色的晚霞,程風和章書玉的兩邊各坐著一個女孩,程風的手被緊緊地牽著,女孩皮膚白皙,大大的眼睛,笑得甜甜的,半靠在他的身上,比出耶的手勢。

“哦?原來他喜歡這一款的?”

“我本來以為,她那麽愛程風,一定會結婚,可是誰想到,訂婚一個月後她就把戒指退給了程風,轉頭和程其宗好上了!”

“你說,程風他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才……才想不開?”

見他怒發沖冠,義憤填膺的樣子,周行雲搖了搖頭,笑了。

“抑郁不一定都有外因,就算程風有,也絕不會是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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