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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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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地鋪

監察司內有辦公的書房,也有住宿的房間。

裴蘿和丁嬈到達之後,本來就不大的地方變得越發捉襟見肘。再擠在一處顯然不方便,路修明兩口子挪到了隔壁的院裏。裴蘿留在司內,和裴雲庭擠一個“蘿蔔坑”。

晚飯時,桌上並不是南疆這邊的菜肴。

裴蘿對南疆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此地與京城差別甚大,況且這每一道菜,盡是她平常喜歡的口味。

他安排的。

裴蘿沒怎麽說話,低頭咬著一根冬筍條,心中觸動,眼前放了一碗冬瓜湯。

“夫人可還滿意?”

裴蘿點頭,“嗯”了一聲。

“那要不,夫人獎勵一下?”裴雲庭把臉湊過來,指尖敲敲腮幫子,“過來,親一下?”

阿貍端著碗跑了,裴蘿凝眸,開始思考。

“不。”

“……”

裴雲庭擺手:“吃吃吃!”

哪裏是讓人吃飯,分明是氣急敗壞,一張黑臉,裴蘿下不去嘴。

回到白日的房間,裴蘿驚訝地發現,地上多了一個地鋪。

屋裏不怎麽冷,她以為地鋪是給她安排的,也並非接受不了,沒有真的生氣,卻也沒打算就這麽跟他算了,正準備罵他“小氣鬼”,裴雲庭卻道:“床給你,過去吧!”

又低低說了一句:“希望……我不用睡太久。”

語中深意裴蘿聽得清楚,沒搭理他,過來床邊坐下。

屋裏很幹凈,飄著股子幽蘭水沈的氣味,他也已經收拾妥當,脫了鞋躺在地上,並未蓋被子,雙腿閑閑地搭著,朝她看過來。

裴蘿臉一紅,轉開眼睛躺回去,抓了條被子蓋住臉,隱約聽到一聲笑,手中被子抓的更緊。

許久後才揭開被子偷偷往地上看了一眼,裴雲庭已經閉著眼睡去,想來是白天事多,也累極了。

裴蘿側身看他,許久困倦才閉上眼睛。

睡過去前,她迷迷糊糊想,其實南疆這個地方也不錯,最起碼冬天不冷。

飯菜也好。

第二日無事,裴蘿在附近轉了幾圈。

南疆地處廣袤,東中部平緩,城鎮富裕,綿延廣布,但西南部地形陡峭,山林多,易攻難守,是個巨大的豁口,監察司就設在這裏,堵著這個口。

不過,此地雖距城鎮較為偏遠,對於裴蘿來說倒是更合適。

太醫局外派特使的身份揭開之後,當地縣令立馬奉命召集所有郎中大夫,搜集各種藥方典籍以供她所用,當然,除此之外,還需要切實考察當地的水土風貌。

離山林近,故而便於進山。

阿貍跟著裴雲庭目前有事要做,丁嬈不怎麽熟悉山間地理,裴蘿也不想帶她冒險,誰都沒有驚動,帶上自己的家夥靜悄悄進了山。

地處南方,氣候十分溫暖,此時又已是初春,滿打滿算離陽春三月也沒剩幾天,滿山草芽正蓬勃。

帶著挖的小苗和打死的蛇回來時,天已經黑透了,院裏燈火通明。

裴蘿剛踏進門,就看見一道身影黑沈沈地豎著,擋住她的光。

陰影裏的人身板挺著,淡定地扔掉手裏的蛇,卸下背簍,又抹了把臉上的汗,才扯出一個乖巧的笑,放軟聲:“裴雲庭,我餓了。”

他往前一步,壓低嗓音:“夫人叫我什麽?是否該改個稱呼?”

裴蘿眼珠轉了轉,並不打算改:“算了,也不急,我還是先去洗澡吧!”說著便想趁他不備從旁溜走。

裴雲庭伸出手臂攔住她,僵持不下。

不過一個短暫的瞬間,裴蘿還沒來得及做出防備,裴雲庭突然把她抱起來,低頭附到她耳邊:“夫人累了,我來幫夫人洗。”

裴蘿大驚:“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見沒什麽用,扒住他的肩膀,道,“你肯定也很累了!”

“在夫人這裏,永遠不會累。”他說,輕松地抱起裴蘿,走進一個亮燈的房間,裏面是盛好熱水的浴桶,正冒著騰騰熱氣,還夾雜著股淡淡的花香。

把她放下,裴雲庭伸手去解她的衣服,裴蘿忙閃身避開,不看他:“你出去吧。”

他不出去,眼眸鷹一樣地銳利地盯她。

裴蘿沒辦法,見怎麽也攆不走他,開始哭。裴雲庭安靜,看著她幹打雷不下雨,邊嚎還邊偷眼看他,腹內默默嘆氣。

“哭完了嗎?”他看的分明,仍是不走,口吻裏夾雜了無奈,卻沒再動手,“又不是沒看過,你全身上下什麽樣子,哪裏我不知道?”

“不一樣。”她嘟囔。

“到底有什麽不一樣?”他緩聲質問,聲調不高,卻很是壓迫,清晰看見她滿臉戒備,並非出自作弄他,而是她無意流露,不願意他靠近,更讓他難過。

陡然間那些床帳間的廝磨親密嚶嚶細語,此刻竟像是一場夢。更為不要臉的話在喉嚨口處轉了幾圈,終歸還是咽了下去。

裴雲庭心裏沈了沈:“抱你愛你的人哪一刻不是我?裴蘿,你是個笨蛋!”最後兩個字發音極輕,仿若一聲嘆息。

轉身走了:“自己洗吧!”

門被關好,裴蘿這才放心地解了衣帶,泡進熱水裏。水漫過肩頸,其中放了玫瑰精油,氣味馨香,通身舒緩。

裴蘿凝神,有什麽不一樣?當然有,就是不一樣。

以前她看到他,也會害羞,但會想主動靠近,親他纏他想跟他一直黏在一起,怎麽都膩不夠,最喜歡的就是他望過來的溫柔目光,他也縱著她,由著她,而如今想到那雙眼,哪怕是一模一樣的眼睛,卻總覺得冷。

裴蘿整個人都埋進水裏,隔著清澈的水面望向高高的房頂。

身體最本能的反應騙不了人,裴蘿得出一個結論,不是他的錯,是她,她害怕。

越在意越想愛他,就越怕。

在不知道的時候,她是靈醫谷的小徒弟,天賦異稟,是皇上皇後的座上賓,她憑著自己的能力做了郡主,努力又燦爛。可如今真相已明,在他面前,哪怕他已經按著心口對她表白情意,他掃她一眼,她都會控制不住地想起來那個被他撿回家的小乞丐,她原本的模樣。

她破破爛爛,他俊美又不可捉摸,她只能仰望。她清楚他不在意,他也是真的用心用力愛著她,可只要都還有這段記憶,她只怕是很難從這種過去徹底走出來。

裴蘿啊裴蘿,你可真……難伺候。

在水裏憋久了,呼吸變得困難,裴蘿終於冒出水面,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搖搖頭從水裏走出來,換好衣服,打開門,裴雲庭站在門口。

猝然間四目對上。

說不清這一霎的感覺,裴蘿只知道,看到他時,她驀地很安心。

裴雲庭沒多看她泡的粉白粉白的臉,領她往前走:“過去吃飯。”

走了兩步,身後一聲輕呼。

“哎呀!”

裴雲庭急忙轉身,就見裴蘿彎著腰,一只手手摁在腿上,擡起頭對他委屈:“泡太久,腿抽筋了。”

他過來把她攔腰抱起來,她濕漉漉的長發垂落,光潔額頭貼在他肩上,揪他的衣領:“我有說讓你抱我嗎?”

裴雲庭低頭看向她不安分的手,“哦”了一聲,道:“我不要臉,要不……要點臉?”作勢要把她扔出去。

裴蘿“啊”了一聲,緊緊摟住他的肩不放:“你敢!”

“乖,抱緊!”

“……”

睡覺時,裴雲庭仍是地鋪。

白日裏,沒事的時候,丁嬈會拉著裴蘿去城鎮上逛街,裴蘿忙的走不開時,吃食用品之類她但凡買什麽都是兩份,有她在,裴蘿很快便習慣了這邊的種種不便。

如此過了幾日,裴雲庭卻突然又是腰酸又是背疼,甚至於開始請長假在家養病。

裴蘿給他看過,是因為……地板太硬,硌的。

一個長年軍旅皮糙肉厚的男人竟會因為睡了幾天地鋪而嗚呼直叫,裴蘿實在不想管他。

早先擔心他會難受,裴蘿還特意去找了鎮裏精通棉紡手藝的阿媽,打了好幾條厚被子,把一個地鋪整得比床還要軟和。

他根本沒理由叫……

路修明趴上隔壁院子墻頭,對著裴蘿喊話:“那個弟妹啊,犯錯了惹你生氣是該罰,不讓上床睡覺這也沒錯,男人嘛,就得老實,得聽自家老婆的話,沒事,大哥也來幫忙,替你好好收拾他!打兩頓夠不夠?”

大嗓門嚎得整個監察司內都聽到了。

裴蘿扭過頭,望向屋門口正揉著腰的男人:“我不讓你上床睡覺?”

裴雲庭無辜:“不是嗎?”

裴蘿:……

一時竟無言以對。

墻頭上,路修明又開始扯著嗓子喊:“齊王殿下還不趕緊跪下道歉,問問你老婆想要什麽,快點去買回來哄哄……哎!”

被一只手給拽走了。

“家和萬事興,弟妹可別輕易原諒他,不長記性!”

人不見了,話還飄蕩在墻頭。

裴蘿路過裴雲庭身邊,瞥見他臉色確實不怎麽好看,心軟下來:“今晚你就上床睡吧!省的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母老虎,苛待了齊王殿下!”

話是沒打算好好說的,夾槍帶棒又明嘲暗諷,臉上忽地一潤。他俯身親了她一口,只聽到了最重要的幾個字,笑瞇瞇道:“遵命!”

裴蘿再次看到了他的狼尾巴,一搖一晃的。

到了晚上,起初原是各睡各的。

都沒睡著,直到裴蘿感覺到一只手碰了碰她的小手指,她不想動,見她沒反應,他握住她的手。

握握手也就罷了,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抓住可趁之機,沿著手腕開始往上攀緣,將她裹進懷中。

裴蘿心思恍惚,手抵在他胸前,對上裴雲庭的眼睛。清亮亮的,幹凈澄澈,裏面有光芒,還有燭火下她極微弱的倒影。

她咬住唇,狠下心決定全說出來:“你是齊王殿下,你那麽尊貴,我只是你撿回來的小乞丐,我曾經是街頭巷尾最臟的人,你都不介意嗎?”

“而且後來,我成過親,還懷過別人的孩子。”

寂靜裏,裴雲庭終於弄明白她都在想些什麽。

他能聽的出,她在恐懼。

這些話,她曾經跟他說過,原來她一直以來還在為此自懊,覺得配不起他。

裴雲庭抱著她沒再動作,想把她嵌進身體裏,滿腹都是心疼。

平穩下心神,他認真同她解釋:“我不介意,那只不過是個源頭,就像每個人的來源都是母親腹中一樣,出生時也都是臟兮兮的,為什麽要介意?後來你在我府中教養長大,縱是時間不長,知書識禮,也是正經王府出身,並不比別的貴女們差,而這才是你的身世。”

叩了一下她的腦門:“況且前世已去,今生你做了那麽多事,怎麽就全不記得?只記得些最沒用的東西!”

裴蘿心裏一直緊繃的弦,終於松懈下來。由緊到松的過程裏,弦受力撥動,繃了一聲,聲音不大,卻震耳欲聾。

她語氣松快:“裴雲庭,我此刻才知道,原來我這麽貴。”

他笑著抱緊她:“本王親手養的,貴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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