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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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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茶花

裴蘿於是盡心盡力做了幾日好學生。

這幾日她檢測記錄藥性,裴雲庭無事就在旁為她殷勤研墨,鋪紙。

很是默契。

古有“紅袖添香”,他調侃自己這叫做“紫袖添香”。拿起筆欲寫時,裴蘿微怔了片刻,餘光看看身旁的人,又給放下了。

這個字還是不能寫,得再等等,等到有一日她可以光明正大寫他的字跡。

裴雲庭左手托著右手垂下的袖子,以免沾到墨汁,用心磨著墨,只當不知道裴蘿正托著腦袋瓜看他。

“不想寫了?”

她搖搖頭,也不說話,思索著該如何要把自己重生而來這件事告訴他才能不嚇到人。

“跟我來。”裴雲庭放下墨條,“給你個小驚喜,提提神。”

裴蘿眼睛立時發光,乖乖地跟著他走出書房,眼前一片黃色的梧桐葉翩然而至,裴雲庭牽著裴蘿的手,小心地繞過這片樹葉,往偏院走。

前世裏齊王府內的具體布置裴蘿自是清楚,今生過來是成婚之後,發現與之前相比,縱是四年未見,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居住的院落叫做靜園,寧靜的靜。

成親時的新房是裴雲庭原本的臥室,如今是兩人共同的臥房,又特意命人給她布置了新的書房,藥房,都設在靜園。

如果說不同,倒還是真有一處,那便是她前世曾經待過的地方,雪閣。

畢竟是舊時住所,意義深重,裴蘿去看過一次,那裏是空的,沒有主人,但是雪閣裏地面和房屋都收拾的很幹凈,就像是有人曾經在此待過,只不過去了遠方,某一日會回來。

立在院外時看著眼前整齊的青瓦屋檐,裴蘿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竟有了這個想法,她甚至覺得,這個地方,她作為當家主母,也不能進去。

裴雲庭今日帶她去的卻正是雪閣。

再次來到院外,眼前是通往雪閣的海棠花門洞,灰色的墻上刻著“雪閣”的名字,裴蘿認得,是裴雲庭的字跡。

“這裏……能進嗎?”她頓住腳步,猶豫道。

“自然。”裴雲庭仍是牽著她的手,邊走邊道,“整個王府都是你的,這裏自然也是,想進就隨時進。”

走過院落間的門洞,裴蘿眼前驟然一亮,呼吸停了一瞬。

滿院的紅山茶樹,高大蓬勃,覆蓋了有多半個院子,此時已到了花季,正開的熱烈而燦爛,枝頭的紅花如一朵朵火焰,在這即將到來的深秋,肆意盛放。

一院鮮活生動的紅,裴蘿控制不了情緒,潸然淚下。

她抽了抽鼻子:“什麽時候做的?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告訴你那還叫什麽驚喜?”裴雲庭望向漫天花海,“這個時節往後,菊花孤寒,梅花未開也實在沒什麽看花的意趣,正巧有人大批售賣紅茶樹,本著為民做好事的原則就全買了回來,此處空置也是空置,幹脆種在這裏,夫人喜歡便再好不過,心情不好的時候過來看看花,這個品種可以一直開到來年春天。”

裴蘿轉身抱住他,臉蹭在他胸前:“我喜歡,我最喜歡紅茶花了,特別漂亮,謝謝夫君。”

“有沒有好些?”裴雲庭回抱她,“現在可以回去寫字了嗎?”

她微紅的眼角處還掛著半顆眼淚,笑著點頭:“你喜歡什麽,作為禮尚往來,我可以給你回禮。”

他低下頭,專註看她,對她輕聲道:“我喜歡你開心的樣子,回禮還算滿意。”

裴蘿看到他眼裏的自己,兩個人都小小的,眼睛卻很明亮,煞是可愛。她道:“那不行,我想好了給你的回禮,只不過要過上幾日。”

裴雲庭欣然應允。

有風過來,吹起滿院綠葉紅花,香氣飄散,如置身於夢境,裴蘿靜靜立在花中,有一種夢與現實交織的錯覺。

前世與今生不斷閃現,最終那些過去徐徐消散,都變成了眼前靡麗的大紅花,花瓣層層疊疊,鋪天蓋地而來。

前世已逝,今生是最好的今生。

而她原來是歸人。

住了幾日後顧安平和蘇櫻就要離開,回靈醫谷之前打算先去趟沂州,看望在那裏開醫館的三師兄。

臨走之前裴雲庭在中廳設宴踐行。

圓月當空,庭院裏下人來來回回,至月亮偏西才散場。

蘇櫻和阿貍攙著顧安平回屋休息,裴蘿和裴雲庭在桌前。桌上的盤盞被下人撤去收拾,瑤嬸命小丫鬟送來兩碗醒酒湯。

“顧神醫那邊也已經送去了,王爺和王妃放心。”瑤嬸說道,“快喝了吧,省的一會兒再頭疼。”

裴蘿不飲酒,裴雲庭端起碗慢慢喝。酒喝的不多,圖個清醒。

裴蘿手指輕敲幹凈光滑的花梨桌面,看著他喉結上下滑動,臉有些發燙。安靜看他喝完,她才開口:“很晚了,回屋吧!”

裴雲庭站起來,面色正常,身形卻微晃了下,裴蘿忙上前扶住,他放松戒備,靠在她肩頭,臉在她脖頸處蹭了蹭,熱乎乎的。

“困……”

裴蘿半扛著他回屋去睡,走到院子裏,裴雲庭停下來,也不困了,要賞月。

秋日的月比起其他季節,總是更高更遠,也更亮,裴雲庭安靜看了半天,收回視線,轉過身時,裴蘿正在微笑著看他,眼眸裏閃著薄光,風吹起她垂順寬大的雪藍色衣袖,其上繡的白茶花微搖。

一霎間,心臟被一股強烈的情愫流過,激流讓眼睛變得濡濕,模糊不清,隨即化作和緩小溪潺潺流入心坎。

裴雲庭重新看回掛在枝頭的月亮。

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她從容走到他身邊,彎唇沖他嫣然一笑。

到屋裏,裴雲庭脫掉外衣坐回床上,裴蘿倒了杯水給他,把衣服拿去掛好展平。梅香端來洗臉水,裴蘿打濕毛巾,他睜著眼也不動,任她給他擦幹凈。

洗漱完後,室裏寂靜,裴蘿坐回床邊,裴雲庭的視線跟著她移過來,握住她的手,攥在手中不舍用力。

“裴雲庭。”裴蘿輕聲。

他“嗯”了一聲,分明是清醒的。

“果然沒醉。”

“區區幾杯酒而已,不醉人。”他倒也坦然,輕輕拽了一把,她往前一撲趴在他身上,背後一只手過來攬住她的背,“別動,讓我多看看你。”

“我好看嗎?”她順勢抱住他,“說實話。”

“好看。”

“有多好看?”

裴雲庭故意不說,裴蘿仰臉看他多半天,他才舍得開尊口,嗓音低啞,帶了笑意:“仙女一樣,你說有多好看?”

他不怎麽擅長誇人,尤其是女子,從未誇過,可這詞居然繞過腦子就自己歡快地蹦了出來,耳朵聽到以後才明白,原來在自己心裏,她是仙女之姿,獨一無二。

說出來時不覺肉麻,甚至只覺得還不夠,想把所有好聽的詞都說與她聽。

裴蘿卻自己十分清楚,她不是什麽仙女,也沒有清心寡欲,反倒是個人間煙火的極度渴慕者,渴慕的只有一人。

“不滿意嗎?”裴雲庭捏她的臉,“那我再想想。”

靠窗的方桌上,幽蘭水沈青煙裊裊升騰,窗縫裏有風,落在桌上把它吹的形跡散亂,忽濃忽淡,聽著他的心跳,她的心也跟著咚咚,咚咚。

裴雲庭閉著眼:“空谷幽蘭,不落俗世。”

裴蘿忍不住笑意:“你見我第一面時,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對我一見鐘情?可是你那時候都沒有見我的臉,我不信。”

他仍不肯睜眼:“傳聞裏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過的緣分嗎?我總是覺得能夠相遇的人,前世定是做足了準備,那我們所經歷的,必然比他們更多,或許是前世已剖心剖肝,撕心裂肺而終不得善果,才有了今生。”

裴蘿安靜地聽著。

嗓音不急,徐徐道來,像是講一個遙遠的故事。故事裏的事,裴蘿卻知道都是真的,撕心裂肺,不得善終。

他睫毛很長,微顫著,她想看得更清楚。

唇上一軟。

裴雲庭腦袋裏一聲轟響,有什麽一瞬繃斷了,猛地睜眼,親他的人卻已經淡然後退開,一臉得意朝他示威。

就親了,能怎麽辦?

他能怎麽辦?她的氣息還留在唇間。

一把火就那麽不管不顧地從心臟最底下開始燒起來,點火的人卻不在意,淡然地脫去外衣,坐在鏡前卸去妝容,梳理一頭長發。

一刻鐘後她收拾好,裴雲庭也跟著看了一刻鐘,才終於將心火壓了下去,挪動雙腿騰出位置讓裴蘿上床,她依著他躺下來,沒有再如前幾日跟他保持距離,伸出細長手臂,纏住他的腰。

腕上的鐲子在裴雲庭眼前晃,皮膚的溫熱透過一層布料滲落在他腰際,以及緊貼著他的更為柔軟的部分。

她長大了。

裴雲庭看著她安穩平靜的睡顏,想到一事,或許他一直以來都搞錯了。

她不是前世靠他維生的那棵細細嫩嫩的小木蘿,她是一棵樹,足夠強足夠成熟,是他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回來的王妃,他此生的妻子。

她就是她,他摯愛的人。

夜,一人安眠,一人難眠。

第二日午後,裴雲庭親自去送顧安平和蘇櫻離開,本來打算把慶林留下,裴蘿選了讓慶林同去,獨自留在王府。

出門在外,總是不比在家,而這一走怕是得明日才能回來。

裴蘿立在院裏。

天氣不是很好,陰沈沈的,正醞釀著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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