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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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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遇見

陽春三月,清光璀璨。

玄雀城正煙柳蔥籠,鵝黃柳絲如美人的長發在風中搖擺,早市已開,人聲逐漸喧鬧。

一輛褐色馬車從容駛過城門。

車內,裴蘿剛從一個夢裏醒來。

睜開眼睛,是車頂,車正在路上平穩行進,輪子轆轆軋過地面的聲音規律,她撫著額頭,輕籲了口氣。

擡手打開小窗往外看去,街道整齊開闊,隔一段就有一座雄偉的瞭望塔,守衛面目冷肅,遠處皇宮已現出模糊巨大的影子,那裏正是她要去的地方。

半個月前,老師接到京城來的密信,信中說皇後百裏氏不知何故中毒一病不起,盼望老師能看在舊日情誼上,施以援手救故人之女。

師兄們一個兩個拎著小包袱跑的飛快,把上京的“重任”毫不客氣地丟給了小師妹。面對老師信任的眼神,裴蘿只得咬著牙披掛上陣,回到闊別四年的京城。

四年前她就住在這裏,做著一個沒父沒母的小乞丐。而離開那天,是她重生的第一天。

利劍割斷脖子,醒來卻是回到了十三歲那年的雪窩,她與裴雲庭初見的日子。擡起頭時,一輛熟悉的飾金紫檀馬車正向著她所在的街駛來。

舊事紛至沓來,脖子無傷內部卻隱隱作痛,讓她不想再重蹈覆轍,於是遠遠避開不遠處過來的馬車,直接離開玄雀城。

這四年間她憑借前世積累的底子,拜了師學了醫,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回來,卻沒想到躲不過四個字,造化弄人。

玄雀城是大晏的國都,無數的達官顯貴們都居住在此,拱衛著中軸皇城,那個人是王爺,顯貴中的顯貴,自然也在,也正因為如此,在她再一次踏入這座城之時,四年來第一次做了這個夢。

夢裏正是前世之事。

呼嘯的寒風,冰冷的眼眸,流淌的鮮血,無一不歷歷在目。

裴蘿垂眸盯著自己的手指,指尖仿佛還殘留有一絲的冰涼。坐回去,靠在車上,她閉著眼睛,緩緩壓下心底的不舒服。

“公子行行好?”卑微裏帶著乞求,是乞討之人,聽起來年齡不大。

“阿貍。”她道。

”哎!”清朗的少年聲尚顯稚嫩,正來自駕車的人。

馬車停下,車簾被撩起,是個十三歲左右的少年,一雙眼清澈透亮,頭發在腦後用布條隨便紮成一個小辮,在這初春微涼的天裏,卷起一半袖子,露出修長的手臂。

銀塊落在碗裏,乞丐連連道謝,拿著破棍主動開路,路人皺著眉頭閃到一邊。

阿貍點頭致謝,拍了一下馬屁股,烏鬃駿馬撒開蹄子奔跑。

閑來聊起些事。

“聽說以前京城裏乞丐挺多,畢竟京城腳下嘛,有錢人多,大方的人就多,沒想到今日來一看,與傳言似乎不太符。”阿貍邊駕車邊說,“一路過來,就見了幾個。”

裴蘿出言:“世道好了,就少了。”

畢竟那是她親眼見過的。

阿貍撓頭:“差點忘了,姐姐正是從京城去往芹川的,自然清楚!”

裴蘿知曉,這般改變歸功於一人。

外界都傳當今齊王殿下裴雲庭宅心仁厚,打仗之餘一直默默安頓百姓關註民生,尤其是處理乞丐之事,實在是難得,有此人是當今聖上之福。她雖遠在芹川,也有聽到過齊王的賢名。

只是……宅心仁厚?撕掉這層皮,才是最真實的裴雲庭。畢竟他這個人,做什麽都是要圖回報的,她太了解他了。

她總覺得,他是在乞丐堆裏翻她。

外面傳來一陣聲音,聽起來像是守衛在說話。

裴蘿回神,才發現已經駛到皇宮後門口,撩開門簾,看到守神武門的守衛正和阿貍核對信息。阿貍拿的是一枚令牌,是當初隨信一同附寄到谷內的通行信物。

核對無誤,獲得放行。

剛想走,迎面一輛馬車出現在視線裏,紫檀木,高頭馬,車前懸掛金鈴,以及駕車的瘦高個侍衛,這輛馬車是齊王府的馬車,是裴雲庭的專屬座駕。

裴蘿心頭驀的發緊,急忙放下手,一片簾子遮住視線,也遮住臉。

裴雲庭就在幾步之外。她掐住指腹,一顆心倏地提了起來。

她是重生,而此生他從未見過她,自然也不認識她,思及此,稍稍放下些心。

馬車交錯。

車內,裴雲庭嗅到一絲熟悉的氣息,擡起手輕叩了兩下車廂,敲擊徐徐傳出。

慶林會意。

“站住!”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隨即裴蘿感覺到身下乘坐的馬車停了,剛放下的心再次提起。隔著一道門簾,阿貍在說話。

那人的聲音裴蘿也認得,正是裴雲庭車上坐的侍衛,慶林。

“你們是什麽人?”慶林問阿貍。

此趟屬於處理宮闈之事,既是秘密出行,不能給太多人知道,阿貍謹記囑托,盡量低調:“回大人,我們是奉命而來。”

“奉命?奉誰的命?這裏也是尋常人能來的?”

分明就是找事,阿貍年紀小,難免招架無力亂了分寸,也想不到該說什麽,索性拿出手裏的令牌遞過去。

慶林把令牌遞給車內人:“王爺。”

一只骨節分明,養尊處優的手慢條斯理地伸過,在光線不甚分明的陰影裏,也顯得白皙精致,如無瑕玉石,指尖微扣接了進去。

看了兩眼還出來,卻仍沈默著,不開口讓他們走,守衛捉摸不定,也不敢輕易放人。

就這麽默著,直到阿貍終於耐不住性子:“我們該走了!”

他想上車,慶林一條手臂攔於身前:“我家王爺還沒發話,不許走!”

“你!!”

“慶林。”

一道沒有什麽溫度的聲音響起,如金石墜地,清朗溫潤卻又微微低沈下來,不急不慢制止了他。

慶林不甘不願地住嘴,退到一邊。

那人又道:“你們究竟是哪裏過來的?”他刻意放慢語速,“是誰?”

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字,敲在裴蘿心上。

她腦袋有些哄響。

對於這個人,即便這麽久不見,只聽聲音,羅清蘿也依然能想象得到裴雲庭說這句話的模樣,微斂著一雙鳳目,遮掩眸光,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早已緊盯住眼前的“獵物”。

皇城治安屬於齊王的職權範圍,是她闖進了他的地界。

阿貍張口結舌。

“阿貍。”

女子的聲音響起,清脆又溫柔,落下的不卑不亢。

車內,裴雲庭睜開半闔的眼,充滿探詢的目光落在金色的門簾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笑意,擡手掀起門簾,從馬車上下來。

從門簾打開,到落地,眼神始終落在對面淺紫色的車簾上。

他太高了,身量寬闊,一身墨藍滾暗金色雲紋的錦袍隨著下車的動作擺動,瀟灑不羈,發束整齊金冠,卻偏偏有一半懶懶披下,規整中又透著隨性,如天神降臨一般,就這麽一瞬間,就立在阿貍面前。

濃長黑眉下,一雙狹長的眼睛正無比威嚴又壓迫地盯著他車內對比之下無比柔弱的姐姐,倒像是他們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

阿貍面對著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越發張口結舌:“你……”

裴雲庭往車前走了一步。

車內,裴蘿無形中感受到一股壓力,水沈的氣息濃郁,她忍不住眉頭微皺。

一人撲過來攔於門簾之前,是阿貍,嗓音忍不住地顫抖:“您是王爺又如何,王爺也不能不經允許,隨,隨便掀別人家的車門!”

又是久久的沈寂。

“本王再問一遍,你是誰?”他問的是車內的人。

裴蘿盯著門簾被阿貍壓出的淺淺痕跡,知道她若不能圓好這個場,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沒人比她更清楚,裴雲庭有多難纏。

裴蘿深吸了一口氣,不疾不徐道:“齊王殿下見諒,阿貍年紀小,不懂事,不太會說話,我們是從靈醫谷而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還望殿下放行。”

字字清晰,語調輕緩。

“你怎麽知道是我家殿下?”慶林道。

“本王也好奇,你如何認得出本王?”裴雲庭盯著簾子,眸光晦暗不明,“本王可從未去過靈醫谷。”

“醫家之人嗅覺比常人敏銳,民女傾慕殿下,故有所鉆研,殿下的幽蘭水沈格外獨特,所用香料天下無雙,鬥膽有此猜測。”裴蘿又道,“民女和弟弟江湖草野,不懂規矩,我們這邊還有要事,恐怕不能久留。”

她給自己找了一個蹩腳的理由,姑且來解釋她知道他常用熏香之事。

“你們著實不懂規矩,既然知道我家王爺的身份,怎麽還不下來覲見?”慶林不滿。

許久沒有回覆,幽蘭水沈的氣味也未遠去。

他在等。

裴蘿素手撩起門簾。

車內人端坐著,一身水竹色簡便青衣,為了便於做事,袖筒是收緊的,更顯得身形清瘦,發上只有一根烏木簪,無其他任何配飾,面上覆白紗,細長峨眉下,如水的眸子黑白分明,於暗處靜靜望向外面。

與他對視了一眼,在裴雲庭直直的目光裏,裴蘿垂下眼簾,道出一句。

“齊王殿下千歲。”

裴雲庭似笑非笑,眸中幾點光芒倏忽閃過。

他抱起手臂,眼神玩味:“本王怎麽覺得,姑娘的一雙眼睛似曾相識,姑娘之前可來過京城,見過本王?”

一句話止住裴蘿的手,簾子半垂,堪堪擋住一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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