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臨終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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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臨終七天
經過我們兩個這麽莫名其妙的一抒情，問題自然就沒有辦法討論下去。
不了了之的結果就是兩邊的團隊都沒有再管這個新聞，它自己在微博熱搜榜上飄了兩天之後，就被其他更新鮮更勁爆的消息頂了下去。
就像很多宣傳期戀情一樣，這則新聞被廣大粉絲路人認定為《許諾天堂》的炒作預熱。
我們回到劇組重新拍戲，就在這樣平靜的氣氛中，全組即將殺青。
殺青前的最後一場戲，就是之前不得不先行擱置的顧以靜死去的那一場。
霍導為了給我找人物狀態，提前拉著我和幾個副導編劇一起開會。我們湊在一起寫了十多萬字的人物小傳，又做了大量的死亡訓練。
開拍前一個禮拜，我突然鼓起勇氣問他：“我能改一改劇本嗎？劇本裏顧以靜是死於心臟病猝死，可不可以改成肺癌？”
霍導捏著下巴思索，“這麽一改，那就還需要再額外補好幾個鏡頭啊……你有什麽必須要改的理由嗎？”
“我見過肺癌病人，也知道肺癌病人臨死前是什麽樣子。我知道，才能演好。”
“好。”霍導目光有些深沈，“那就按你說的改。”
……
終於到了開拍這一天，為了不影響演員們，尤其是我的情緒，劇組氣氛凝重得很。
這幾天裏我一直住在醫院病房裏，鼻尖是醫院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其他亂七八糟東西的味道，耳畔是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護士的說話聲。
為了找到癌癥病人的虛弱感覺，我已經有四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只偶爾喝兩口米湯續命，連水也喝得很少。
劇組給我租來了一臺體驗生孩子的儀器，設置了每隔一小時痛一次，旁邊架著帕燈灼燒著身上的皮膚，我帶著氧氣罩，吸入的氣體中氧氣含量偏少，總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導演來看過我好多次，最初我還有精神和他聊一聊自己的感受，後來漸漸也沒有心力應付了。
我大多時間都是渾渾噩噩的，時常陷入昏睡，每隔一個小時被痛醒，看著天花板發一會兒呆就又睡了過去。
陸奇寒和李城萱都來看過我，他們黑著臉，對我這種自殘自虐的行為十分不解。可我做的決定輕易也不會更改，他們說服不了我，氣得拂袖而去，隔了一天忍不住又要來看看。
陪我最多的竟然是蘇陳。不知道這是導演的要求，還是他自己的要求。他就拿了把椅子在我床頭坐著，在我痛醒的時候陪我說說話分散分散註意力。
最初我們都覺得有一些尷尬，蘇陳一進門就拿著把椅子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一動不動，一副不想與我多說話的模樣。
直到疼痛第一次發作，我咬牙死命忍著，到最後實在受不了了脫口喊了一聲“媽媽”。
蘇陳詫異地回頭，快步走過來抱住我，擡手輕輕替我擦幹了眼淚。
我滿頭都是汗，迷迷糊糊間伸手回抱住他，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人的生命真的好脆弱呀，要忍受那麽多的痛苦，一個人根本支撐不下去。
痛過一陣，我終於能夠稍稍喘一口氣。蘇陳拿著打濕的毛巾給我擦汗，擦完臉上又去擦手臂和腿。擦完之後想了想，又解開我病號服上頭兩顆扣子，換了條毛巾給我擦了擦脖子和肩膀。
我疲憊得厲害，可腦子裏的筋又一跳一跳的疼，攪得人睡不著覺。
不知道媽媽那時候是不是也這麽痛，痛到人世間所有的美好都在一瞬間褪去了顏色。
癌癥病人的晚景大多數都是很淒涼的，慘烈的疼痛陰魂不散，熬完這一次，下一次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等著。疼痛侵蝕掉他們最後一點點尊嚴，也吞沒了對未來的希望。
入院的第一天，疼了十多次，病號服汗濕了好幾身，最開始我還換了兩次衣服，可是疼到後來沒有可換的衣服，我也沒有精神再換了。
蘇陳緊緊抱著我，他的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我留下的抓痕。我已經沒有力氣折騰，傷口很淺，沒有破皮流血，但卻微微腫了。
蘇陳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渾身都在發抖，不停地在我耳邊說著“沒事的，沒事的”。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這種時候語言是多麽的蒼白無力。
這才是第一天，我就已經感覺到了絕望。
疼痛過後，蘇陳替我理順額前的碎發，安安靜靜地打量我，就像從來沒有見過一樣。
“別看了，醜死了。”我窘迫地拉高被子蓋住臉，卻被他又把被子扯了下來。
“怎麽突然別扭起來了？不怕喘不上氣了？”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陪我說著話，語氣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你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等拍完這場戲，想做什麽我都幫你實現。”
“我想吃蛋堡包，想吃烤鴨，想吃大螃蟹……”
“好，我帶你去吃。”
“好呀……還是算了。我現在除了早餐，吃什麽都想吐。”
“會好起來的。”蘇陳拍拍我的頭，“咱們慢慢來，我會一直陪著你。”
蘇陳就是這樣一個人，表面上看起來毛躁又粗糙，可是卻有著最穩定的內心秩序。他總說“慢慢來”、“放輕松”，然後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做好手頭上的每一件事。
我想起了高三的那個暑假，有一天蘇陳帶我去他家吃飯。他領著我看了他家院子裏和他年紀一樣大的橘子樹，看了他從小到大的所有照片，他小時候的衣服鞋襪，他小學初中高中的作文簿。
他還有滿滿一墻的櫃子，裏面擺滿了他從小到大所有的玩具圖書小東西。我一樣一樣地看，流連了很久。
那時候我就悄悄認定了這個人。我心裏想著，他心裏得裝了多少愛，多少耐心，多少安全感，才能留下從小到大的每一個足跡。
不像我，顛沛流離久了，什麽東西都散了，別說玩具圖書，連一張照片都找不到。
“在想什麽笑得這麽開心？”蘇陳抱著我，親親我的頭頂。
“我在想，你真的是一個很念舊的人。”
“是啊。”他幽幽怨怨地說，“不像你，見異思遷朝三暮四，從來都不肯為什麽停留。”
“我念舊的。”我在他懷裏找了一個舒服一點的位置，小小聲地抗議，“我小時候有一本很喜歡的《四驅兄弟》的漫畫，陪我的時間比媽媽都要久。後來我轉學去海陵，想來想去，把它留在了原來的宿舍。”
“為什麽呢？”
“不知道，我這個人一向都很別扭的，越留戀的，越不舍的，越是想要親手斬斷。”
蘇陳聽了也不說話，只是把我抱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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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我們兩個這麽莫名其妙的一抒情，問題自然就沒有辦法討論下去。
不了了之的結果就是兩邊的團隊都沒有再管這個新聞，它自己在微博熱搜榜上飄了兩天之後，就被其他更新鮮更勁爆的消息頂了下去。
就像很多宣傳期戀情一樣，這則新聞被廣大粉絲路人認定為《許諾天堂》的炒作預熱。
我們回到劇組重新拍戲，就在這樣平靜的氣氛中，全組即將殺青。
殺青前的最後一場戲，就是之前不得不先行擱置的顧以靜死去的那一場。
霍導為了給我找人物狀態，提前拉著我和幾個副導編劇一起開會。我們湊在一起寫了十多萬字的人物小傳，又做了大量的死亡訓練。
開拍前一個禮拜，我突然鼓起勇氣問他：“我能改一改劇本嗎？劇本裏顧以靜是死於心臟病猝死，可不可以改成肺癌？”
霍導捏著下巴思索，“這麽一改，那就還需要再額外補好幾個鏡頭啊……你有什麽必須要改的理由嗎？”
“我見過肺癌病人，也知道肺癌病人臨死前是什麽樣子。我知道，才能演好。”
“好。”霍導目光有些深沈，“那就按你說的改。”
……
終於到了開拍這一天，為了不影響演員們，尤其是我的情緒，劇組氣氛凝重得很。
這幾天裏我一直住在醫院病房裏，鼻尖是醫院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其他亂七八糟東西的味道，耳畔是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護士的說話聲。
為了找到癌癥病人的虛弱感覺，我已經有四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只偶爾喝兩口米湯續命，連水也喝得很少。
劇組給我租來了一臺體驗生孩子的儀器，設置了每隔一小時痛一次，旁邊架著帕燈灼燒著身上的皮膚，我帶著氧氣罩，吸入的氣體中氧氣含量偏少，總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導演來看過我好多次，最初我還有精神和他聊一聊自己的感受，後來漸漸也沒有心力應付了。
我大多時間都是渾渾噩噩的，時常陷入昏睡，每隔一個小時被痛醒，看著天花板發一會兒呆就又睡了過去。
陸奇寒和李城萱都來看過我，他們黑著臉，對我這種自殘自虐的行為十分不解。可我做的決定輕易也不會更改，他們說服不了我，氣得拂袖而去，隔了一天忍不住又要來看看。
陪我最多的竟然是蘇陳。不知道這是導演的要求，還是他自己的要求。他就拿了把椅子在我床頭坐著，在我痛醒的時候陪我說說話分散分散註意力。
最初我們都覺得有一些尷尬，蘇陳一進門就拿著把椅子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一動不動，一副不想與我多說話的模樣。
直到疼痛第一次發作，我咬牙死命忍著，到最後實在受不了了脫口喊了一聲“媽媽”。
蘇陳詫異地回頭，快步走過來抱住我，擡手輕輕替我擦幹了眼淚。
我滿頭都是汗，迷迷糊糊間伸手回抱住他，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人的生命真的好脆弱呀，要忍受那麽多的痛苦，一個人根本支撐不下去。
痛過一陣，我終於能夠稍稍喘一口氣。蘇陳拿著打濕的毛巾給我擦汗，擦完臉上又去擦手臂和腿。擦完之後想了想，又解開我病號服上頭兩顆扣子，換了條毛巾給我擦了擦脖子和肩膀。
我疲憊得厲害，可腦子裏的筋又一跳一跳的疼，攪得人睡不著覺。
不知道媽媽那時候是不是也這麽痛，痛到人世間所有的美好都在一瞬間褪去了顏色。
癌癥病人的晚景大多數都是很淒涼的，慘烈的疼痛陰魂不散，熬完這一次，下一次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等著。疼痛侵蝕掉他們最後一點點尊嚴，也吞沒了對未來的希望。
入院的第一天，疼了十多次，病號服汗濕了好幾身，最開始我還換了兩次衣服，可是疼到後來沒有可換的衣服，我也沒有精神再換了。
蘇陳緊緊抱著我，他的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我留下的抓痕。我已經沒有力氣折騰，傷口很淺，沒有破皮流血，但卻微微腫了。
蘇陳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渾身都在發抖，不停地在我耳邊說著“沒事的，沒事的”。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這種時候語言是多麽的蒼白無力。
這才是第一天，我就已經感覺到了絕望。
疼痛過後，蘇陳替我理順額前的碎發，安安靜靜地打量我，就像從來沒有見過一樣。
“別看了，醜死了。”我窘迫地拉高被子蓋住臉，卻被他又把被子扯了下來。
“怎麽突然別扭起來了？不怕喘不上氣了？”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陪我說著話，語氣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你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等拍完這場戲，想做什麽我都幫你實現。”
“我想吃蛋堡包，想吃烤鴨，想吃大螃蟹……”
“好，我帶你去吃。”
“好呀……還是算了。我現在除了早餐，吃什麽都想吐。”
“會好起來的。”蘇陳拍拍我的頭，“咱們慢慢來，我會一直陪著你。”
蘇陳就是這樣一個人，表面上看起來毛躁又粗糙，可是卻有著最穩定的內心秩序。他總說“慢慢來”、“放輕松”，然後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做好手頭上的每一件事。
我想起了高三的那個暑假，有一天蘇陳帶我去他家吃飯。他領著我看了他家院子裏和他年紀一樣大的橘子樹，看了他從小到大的所有照片，他小時候的衣服鞋襪，他小學初中高中的作文簿。
他還有滿滿一墻的櫃子，裏面擺滿了他從小到大所有的玩具圖書小東西。我一樣一樣地看，流連了很久。
那時候我就悄悄認定了這個人。我心裏想著，他心裏得裝了多少愛，多少耐心，多少安全感，才能留下從小到大的每一個足跡。
不像我，顛沛流離久了，什麽東西都散了，別說玩具圖書，連一張照片都找不到。
“在想什麽笑得這麽開心？”蘇陳抱著我，親親我的頭頂。
“我在想，你真的是一個很念舊的人。”
“是啊。”他幽幽怨怨地說，“不像你，見異思遷朝三暮四，從來都不肯為什麽停留。”
“我念舊的。”我在他懷裏找了一個舒服一點的位置，小小聲地抗議，“我小時候有一本很喜歡的《四驅兄弟》的漫畫，陪我的時間比媽媽都要久。後來我轉學去海陵，想來想去，把它留在了原來的宿舍。”
“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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