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忍別離，不忍卻又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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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忍別離，不忍卻又別離
時間最無情。
暑假終於要結束了，媽媽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從最開始在醫生那裏聽到噩耗，到現在守在病床前看著媽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我一直都很平靜。
倒不是已經看淡了生死，只是媽媽和弟弟都看著我，只有我表現出足夠的勇氣與穩定，他們才能夠不那麽害怕和絕望。
明見一夕之間就長大了。他的成長不在於語言，不在於動作，而是眼睛裏突然就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我們習慣把它叫做滄桑。
在沈睡了十多個小時以後，媽媽終於又醒了過來。她枯槁的手拉著我的手，艱難地“吭哧吭哧”地想要和我說話，聲音如同寒冬裏的風吹過了破損的窗戶。
“寶貝，媽媽這一輩子都沒好好對你。”她的眼裏隱隱有著淚光，“小時候把你送走，後來讓你跟著我吃苦受委屈，你不要怪媽媽。”
“嗯。”我點頭，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我給你存了一筆基金，等你結婚的時候就能取出來，雖然不算多，但至少能體體面面給你辦嫁妝。蘇陳是個好孩子，寶貝你以後要和他好好的，有委屈不要憋在心裏，要說出來，不然就太苦了。”
“你和蘇陳是不是吵架了啊？這麽長時間他都沒來過一回。你從小心事就都藏著，你不說我也不敢問。可我想再見見他，有些話想要交代他，現在這樣我心裏放不下。”
“沒有，我們好好的。他不是一直在外拍戲嘛，一直趕不回來。”我擦掉眼淚哄她，“媽你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
說完我快步走出去給蘇陳打電話。蘇陳現在一直都在南河拍戲，只要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他就可以趕過來。
不管用什麽方法，不管怎樣哀求他都好，我只希望他能趕來見我媽一面，告訴她我很好，我們很好，讓她能夠安心地走，了無牽掛。
可是電話一直沒有人接，機械的忙音讓人心裏一陣發緊又荒蕪。
我瘋了一樣打了一遍又一遍，連我自己也記不清我到底打了多少個電話。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終於被接通，耳畔傳來蘇陳急促的呼吸聲，“砰砰”的砸門聲和安姐尖銳的質問聲。
蘇陳著急說道：“芋頭你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有事我會找你的。”話音剛落，我都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電話就被掛斷了。
我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嘟——嘟——”的聲音，這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我們是真的結束了。
我能明白他現在的處境，知道他的艱難和身不由己，所以從分手到現在，我從來沒有怨過怪過恨過他。
可是就在剛剛，我突然就清醒了，我終於認清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哪怕再相愛，也終究敵不過這世上的溝溝坎坎和撫不平的遺憾。
我收起手機，慢慢地擦幹凈臉上所有的眼淚，理一理衣服和頭發，重新走回病房。媽媽剛和明見說完話，此時明見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她聽到聲音擡頭看我，眼睛裏滿是希冀。那個瞬間我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瘋狂的撕扯，碎成一地的破布。
我在媽媽的床沿坐下，抓起她的一只手輕輕握住。媽媽看著我，像是明白了什麽，眼淚不可抑制地洶湧而出，“我的寶貝，媽媽要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世上了。你要怎麽辦呀？你要怎麽辦呀？”
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麽辦，我更不知道我該拿你怎麽辦。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過來，我的媽媽快死了，那是我的媽媽。
===================================================
媽媽彌留的時候爸爸趕了過來，既是來看看媽媽，也是來主持後事。屋裏亂糟糟的來了很多人，福壽雙全的老人，從醫院趕來的醫生，爸爸那邊的親戚。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手忙腳亂地開始準備布置靈堂的東西。幾個老人更是直接開始脫媽媽的衣服，換上裏裏外外好多層的壽衣。
媽媽一生愛漂亮愛幹凈講臉面，到死時都顯得很難堪，一點尊嚴都沒有。好在她已經不太知道了，她的眼白已經翻了上來。
有閱歷的老人讓我和明見守在媽媽的床邊，握著她的手，一聲一聲地喊“媽媽”，說這叫“喊魂”，她要是真的舍不得，魂魄就不會走遠。
我們一聲一聲地喊，每喊一聲，媽媽的眼皮就會輕輕地翻一下。她還能聽得見我們說話，可卻已經無力回應。
聽人說，人在死的時候，靈魂和意識會越來越輕，不斷地往上浮往上浮，即便心臟已經停跳，卻還能知道周邊發生的事情。不知道媽媽現在，還知不知道我在哭。
“沒氣了沒氣了！”一旁的姑姑突然喊道，招呼著眾人就要操持起來，“快快快，把氧氣罩摘了，把人擡到客廳裏去，把香案擺上，挽聯掛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我撲在媽媽身上不肯松手，“別摘氧氣罩，她還有氣的還有氣的。剛剛手指動了，我感覺到了。”
“說什麽傻話呢？”姑姑嗔道，和兩個來幫忙的人把我拉開到一邊，“你別搗亂了，時辰耽誤不得的，小心善鬼變厲鬼，以後要家宅不寧的。”
我就在旁邊，眼睜睜看著兩個被請來幫忙的大嬸麻利地摘掉了媽媽的氧氣罩，雙手在她眼上一撫讓她閉眼，再把她從床上擡下來，一路擡到客廳放進冰棺。
棺蓋闔上的那一刻，就是蓋棺定論，媽媽是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不是那種過段時間會再醒過的休克，也不是自己憋氣嚇壞別人然後哈哈大笑的整蠱。
現在媽媽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口棺材裏，棺材裏那麽冷，她又那麽瘦，孤零零的一個人。
爸爸從剛剛一直沒敢進房間，這時候倚在棺邊抹眼淚，嘴裏反反覆覆念著：“怎麽眼睛都沒闔上呢？眼睛怎麽閉不上呢？”
我湊近了去看，因為太瘦，之前闔上的眼睛現在又睜開了。她到死都沒有閉上眼睛，是因為心願難了嗎？我覺得心都是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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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最無情。
暑假終於要結束了，媽媽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從最開始在醫生那裏聽到噩耗，到現在守在病床前看著媽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我一直都很平靜。
倒不是已經看淡了生死，只是媽媽和弟弟都看著我，只有我表現出足夠的勇氣與穩定，他們才能夠不那麽害怕和絕望。
明見一夕之間就長大了。他的成長不在於語言，不在於動作，而是眼睛裏突然就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我們習慣把它叫做滄桑。
在沈睡了十多個小時以後，媽媽終於又醒了過來。她枯槁的手拉著我的手，艱難地“吭哧吭哧”地想要和我說話，聲音如同寒冬裏的風吹過了破損的窗戶。
“寶貝，媽媽這一輩子都沒好好對你。”她的眼裏隱隱有著淚光，“小時候把你送走，後來讓你跟著我吃苦受委屈，你不要怪媽媽。”
“嗯。”我點頭，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我給你存了一筆基金，等你結婚的時候就能取出來，雖然不算多，但至少能體體面面給你辦嫁妝。蘇陳是個好孩子，寶貝你以後要和他好好的，有委屈不要憋在心裏，要說出來，不然就太苦了。”
“你和蘇陳是不是吵架了啊？這麽長時間他都沒來過一回。你從小心事就都藏著，你不說我也不敢問。可我想再見見他，有些話想要交代他，現在這樣我心裏放不下。”
“沒有，我們好好的。他不是一直在外拍戲嘛，一直趕不回來。”我擦掉眼淚哄她，“媽你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
說完我快步走出去給蘇陳打電話。蘇陳現在一直都在南河拍戲，只要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他就可以趕過來。
不管用什麽方法，不管怎樣哀求他都好，我只希望他能趕來見我媽一面，告訴她我很好，我們很好，讓她能夠安心地走，了無牽掛。
可是電話一直沒有人接，機械的忙音讓人心裏一陣發緊又荒蕪。
我瘋了一樣打了一遍又一遍，連我自己也記不清我到底打了多少個電話。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終於被接通，耳畔傳來蘇陳急促的呼吸聲，“砰砰”的砸門聲和安姐尖銳的質問聲。
蘇陳著急說道：“芋頭你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有事我會找你的。”話音剛落，我都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電話就被掛斷了。
我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嘟——嘟——”的聲音，這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我們是真的結束了。
我能明白他現在的處境，知道他的艱難和身不由己，所以從分手到現在，我從來沒有怨過怪過恨過他。
可是就在剛剛，我突然就清醒了，我終於認清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哪怕再相愛，也終究敵不過這世上的溝溝坎坎和撫不平的遺憾。
我收起手機，慢慢地擦幹凈臉上所有的眼淚，理一理衣服和頭發，重新走回病房。媽媽剛和明見說完話，此時明見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她聽到聲音擡頭看我，眼睛裏滿是希冀。那個瞬間我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瘋狂的撕扯，碎成一地的破布。
我在媽媽的床沿坐下，抓起她的一只手輕輕握住。媽媽看著我，像是明白了什麽，眼淚不可抑制地洶湧而出，“我的寶貝，媽媽要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世上了。你要怎麽辦呀？你要怎麽辦呀？”
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麽辦，我更不知道我該拿你怎麽辦。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過來，我的媽媽快死了，那是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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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彌留的時候爸爸趕了過來，既是來看看媽媽，也是來主持後事。屋裏亂糟糟的來了很多人，福壽雙全的老人，從醫院趕來的醫生，爸爸那邊的親戚。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手忙腳亂地開始準備布置靈堂的東西。幾個老人更是直接開始脫媽媽的衣服，換上裏裏外外好多層的壽衣。
媽媽一生愛漂亮愛幹凈講臉面，到死時都顯得很難堪，一點尊嚴都沒有。好在她已經不太知道了，她的眼白已經翻了上來。
有閱歷的老人讓我和明見守在媽媽的床邊，握著她的手，一聲一聲地喊“媽媽”，說這叫“喊魂”，她要是真的舍不得，魂魄就不會走遠。
我們一聲一聲地喊，每喊一聲，媽媽的眼皮就會輕輕地翻一下。她還能聽得見我們說話，可卻已經無力回應。
聽人說，人在死的時候，靈魂和意識會越來越輕，不斷地往上浮往上浮，即便心臟已經停跳，卻還能知道周邊發生的事情。不知道媽媽現在，還知不知道我在哭。
“沒氣了沒氣了！”一旁的姑姑突然喊道，招呼著眾人就要操持起來，“快快快，把氧氣罩摘了，把人擡到客廳裏去，把香案擺上，挽聯掛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我撲在媽媽身上不肯松手，“別摘氧氣罩，她還有氣的還有氣的。剛剛手指動了，我感覺到了。”
“說什麽傻話呢？”姑姑嗔道，和兩個來幫忙的人把我拉開到一邊，“你別搗亂了，時辰耽誤不得的，小心善鬼變厲鬼，以後要家宅不寧的。”
我就在旁邊，眼睜睜看著兩個被請來幫忙的大嬸麻利地摘掉了媽媽的氧氣罩，雙手在她眼上一撫讓她閉眼，再把她從床上擡下來，一路擡到客廳放進冰棺。
棺蓋闔上的那一刻，就是蓋棺定論，媽媽是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不是那種過段時間會再醒過的休克，也不是自己憋氣嚇壞別人然後哈哈大笑的整蠱。
現在媽媽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口棺材裏，棺材裏那麽冷，她又那麽瘦，孤零零的一個人。
爸爸從剛剛一直沒敢進房間，這時候倚在棺邊抹眼淚，嘴裏反反覆覆念著：“怎麽眼睛都沒闔上呢？眼睛怎麽閉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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