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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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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看戲?

看什麽戲?

聞溪有些疑惑,動了動唇,想問看什麽戲,但腦袋昏沈沈的,巨大的倦意席卷而來,眼皮撐了幾息終究是沒撐住,緩緩闔起,徹底昏睡過去了。

沒一會兒,便見桂嬤嬤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老嬤嬤雙腿好好的,哪兒還有先頭幾日斷了腿的慘狀?

相比起氣定神閑的戚皇後,桂嬤嬤神色要緊張多了。

瞥一眼睡得不省人事的聞溪,她忍不住碎碎道:“娘娘,老奴跟著梵青大師去大慈恩寺便好,您何必親自涉險?”

“若蕭馥當真在大慈恩寺,本宮自是要會一會她。”戚皇後淡聲道:“隱姓埋名這麽多年,也難為她了。”

桂嬤嬤啐了一口:“從前她還是個姑娘時,老奴便知曉這是個心腸黑的。當初她從涼州回到上京,不得先帝喜歡被送到大慈恩寺,您還曾三番五次去陪她,可她從不曾念過您的好,簡直就是只白眼狼!”

桂嬤嬤罵了兩句猶不解恨,想起朱嬤嬤,那股子恨意愈發深了。

她咬牙切齒道:“娘娘,朱嬤嬤當真是雲華郡主的人?”

戚皇後沈吟了半晌,道:“朱嬤嬤不是蕭馥的人,而是啟元太子的人。嬤嬤可還記得,當初朱嬤嬤來戚家之前,阿娘曾提過一嘴,朱嬤嬤的姐姐也曾在宮中任職。”

“怎會不記得?”桂嬤嬤應道:“只老奴記得夫人說在朱嬤嬤入宮前,她那姐姐便已經香消玉殞了?”

戚皇後“嗯”了聲:“她那姐姐六歲時便被父母賣給了一戶姓周的人家,只不過周家人在生下自個兒的孩子後,又將她賣入了東宮做繡娘。也算她運道好,入了先皇後的眼,後來成了啟元太子的乳母。她死時猶惦記著家中的幼妹,先皇後憐憫她,便找到了她那幼妹,將她接入宮來。”

桂嬤嬤道:“朱嬤嬤還有親人在老家呢,誰能知曉她與啟元太子的乳母竟還有這一層關系。只她便是再顧念她長姐,再感激啟元太子,也不該背叛您!她在宮裏的體面都是您給的,這些年,您待她還不夠好嗎?”

戚皇後笑道:“嬤嬤莫氣,她既是啟元太子的人,那自然是恨本宮入骨,與蕭馥聯手也是意料之事。此事,本宮還欠蕭硯一個人情。若不是得他提醒,本宮怎能知曉坤寧宮竟然還藏著蕭馥的一枚暗棋。”

除了朱嬤嬤,還有一人也可能是蕭馥的棋子。

桂嬤嬤望向正在榻上睡著的姑娘,遲疑道:“娘娘,清溪郡主當真不是那孩子?”

戚皇後聞言便順著桂嬤嬤的目光,看向聞溪,方才餵她的那碗藥裏加了迷藥,這姑娘十二個時辰內都不會醒來。

“梵青大師已經同本宮交待,這孩子是蕭馥安排在本宮身邊的,至於她是不是本宮的孩子,梵青大師亦不知曉。”

戚皇後目光緩緩掃過聞溪的眉眼,道:“但本宮知曉,她的確不是那孩子。”

蕭硯的話,戚皇後只敢信九分。對聞溪不是那孩子的事,本還有一分存疑的。直到聞溪故意生病,逼著她對容家那姑娘動手,才叫戚皇後看明白了,她果真不是那孩子。

“既然聞溪不是小公主,為何太子殿下不讓孫院使重新驗血呢?”桂嬤嬤不明白,“如今她成了清溪郡主,他日皇上知曉真相了,非要追究起來,娘娘與太子豈不是都犯下欺君之罪了?”

戚皇後沈下眸光。

蕭硯只透露了聞溪是假冒的小公主,卻始終不肯說那孩子是誰,儼然是在提防著她一般。

不僅提防她,也提防著皇上。

先前她差桂嬤嬤去取藥時,蕭硯不曾提及過這顆藥要用在何人身上。直到從太廟歸來,聞溪起高熱那夜,方派人到坤寧宮遞話,叫她將藥用在容家那姑娘身上。

仿佛早就猜到了聞溪會逼她將容舒送走。

蕭硯要她認下聞溪,並大張旗鼓地冊封聞溪為清溪郡主。

原以為是為了讓聞溪、讓朱嬤嬤甚至讓蕭馥相信她中了計,好做一個引鱉入甕的局。

但僅僅是如此嗎?

若真如此,他更應該說出那孩子是誰,好叫她放下對他的戒備,盡全力與他合作。

他不肯說,還有一個可能。

那便是一旦她認下那孩子,那孩子就會有危險,而這危險來自皇宮。

這也是為何他提防著她,也提防著皇上。

戚皇後垂眸望著手裏的玉佛珠子,良久,她擡起眼望著桂嬤嬤,道:“嬤嬤,去大慈恩寺之前,本宮還要去一個地方。”

“娘娘想去何處?”

戚皇後道:“東宮,本宮想去東宮看一眼。”

方才戚皇後說的那些認不認的話本就將桂嬤嬤說得一頭霧水,眼下聽到戚皇後說要去東宮便更糊塗了,

不由得問道:“娘娘去東宮作甚?”

“本宮要去驗證一件事。”戚皇後扯下袖擺,遮住那玉佛手釧,輕聲道:“嬤嬤在這盯著,本宮去趟乾清宮。”

大胤官員的年假一放便放一旬半,過了上元節方需要上值。

上元節那日,大慈恩寺的僧侶還要在太廟再做一場大法事。梵青大師作為大胤國寺的住持,自是要在太廟守至上元節的法事結束。

乾清宮裏,戚皇後以聞溪中了邪祟為由,同嘉佑帝提出要梵青大師跟她一同去大慈恩寺。

“那孩子從太廟回來後始終不見好,臣妾只能親自帶她到大慈恩寺去邪祟。”戚皇後憂心忡忡道:“梵青大師佛法最是高深,有他陪著,臣妾也能安心些。”

聞溪中邪祟這事,嘉佑帝早幾日便聽說了,也親自去看了。

他一貫來不信這些,但戚皇後執意要去,他便也由著她去,“唔”了聲,道:“叫孫院使跟著。”

戚皇後卻不肯,“皇上的身子慣來是孫院使調養的,他可不能離開宮裏。”

嘉佑帝一頓,看了戚皇後一眼,道:“那便讓孫院使的孫子陪著。”

戚皇後這才應好,起身告退,差人備馬車去了。

掛著羊角宮燈的馬車一離開皇宮,嘉佑帝便喚來了貴忠:“你帶上一批人跟著皇後,記住要護好皇後的安危。”

戚皇後並不知嘉佑帝派了貴忠跟在她身後,馬車一駛出宮門,便命人繞道去了東宮。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東宮正門。

椎雲親自來開門,見外頭站著一群身著宮裝的女子,忙行禮道:“太子殿下不在東宮,幾位嬤嬤若是有事,等太子殿下歸來後,小的會代為轉達。”

桂嬤嬤道:“吾等幾人乃是奉了皇後娘娘之命,來給殿下送些宮裏的吉果來,順道來問問竹君,東宮的下人們可有用心伺候殿下。”

椎雲雖不曾見過桂嬤嬤,但聽她說話的語氣,便猜到了她是誰,下意識便往她身後幾位稽首躬身的宮婢望了眼。

“桂嬤嬤請進。”椎雲恭敬地讓開了身子,“竹君姑姑如今在梅林,小的這就差人去請她。”

桂嬤嬤的目的哪是見竹君呢,不過是借竹君做幌子罷了,遂擺了擺手,道:“不必如此麻煩,我直接過去尋她。”說著就領著身後幾名宮婢往梅林去。

椎雲應了聲“好”,目光在桂嬤嬤身後的一名宮婢頓了頓,擡腳跟去。

行至半路,忽見前頭的人頓住了腳步,忙又擡眼望去。

原來是竹君和蘭萱她們從梅林回來了。

二人揣著銅手爐,正簇擁著一個披寶藍色鬥篷的小娘子緩步走上回廊。那姑娘抱著一摞梅枝,半張臉被兜帽遮住,只露出嫣紅的唇與小巧的下頜。

也不知她身邊的蘭萱說了甚,小娘子忽然側頭笑了起來,寒風吹開擋住她半張臉的兜帽,將那張春花秋月般明艷的芙蓉面完完整整露了出來。

桂嬤嬤瞥見那雙如春潮托月般嬌媚的桃花眸,拎著攢盒的手微微一顫,下意識便望向身後那人。

戚皇後怔怔地望著容舒。

她見過這姑娘。

那日在城門,她出城,這姑娘進城,二人隔著白茫茫的風雪打了個照面。

彼時她心頭便泛起過一種奇怪的難以言說的感覺。

此時那種感覺再次泛上心頭。

她才是那孩子。

太子果然將她藏在了這裏。

也對,他既然防著所有人,怎可能會為了引出蕭馥便叫她在鳴鹿院冒險?

戚皇後喬裝成一名宮婢跟桂嬤嬤進來,本是想著看一眼便走的。

可此時此刻真見到她了,她又不想走了。

眼見著那姑娘馬上就要拐入紫宸殿的月洞門,戚皇後撥開立在前頭的宮女,提起裙裾就要朝她走去。

一直跟在她們身後的椎雲見狀,快步上前叫住了她:“皇後娘娘請留步!殿下吩咐小的將一物交與您。”

聽這語氣,竟像是早就認出了她一般。

戚皇後腳步一緩,回首望著椎雲,道:“太子知曉本宮會來?”

“殿下道娘娘慧眼如炬,出宮後定會來東宮一探究竟。便吩咐小的,若您來了,就將這珠子給您。”椎雲從袖筒裏取出一顆串在紅繩子裏的玉珠子,道:“這是容姑娘親手交與殿下的,殿下說容姑娘只想將這玉珠子完璧歸趙。”

椎雲取出那顆玉珠子之時,戚皇後磨得光滑的指甲驀地刺入掌心,她卻猶若未覺一般,只定定盯著那顆熟悉的玉珠子。

“她可知這顆玉珠子是本宮的手釧裏掉落的?”她道。

椎雲笑道:“小的不知,殿下如今就在鳴鹿院,娘娘不若到鳴鹿院親自問殿下?”

蕭硯不想她去見那孩子。

戚皇後註視著眼前這滿臉笑意的年輕人,冷下聲音道:“本宮何須去問太子,這玉珠子的主人就在這,本宮去問她不就成了?怎麽?你還要攔本宮不成?”

椎雲“噗通”一下跪在雪地裏,高舉著手裏玉珠子,視死如歸道:“娘娘恕罪,小的不敢攔娘娘。只娘娘若要過去,還請從小的屍體踏過去!總歸太子回來,小的這條命也保不住!”

戚皇後輕笑。

若她今日在東宮鬧出人命,只怕一會她連城門都出不去,更遑論去大慈恩寺見蕭馥了。

太子一直在提防著她。

戚皇後到了這會也終於想明白,為何蕭硯要防著她與皇上。

若叫皇上知曉,他想要求娶的姑娘就是那孩子……

戚皇後心口一緊,轉眸看向遠處巍峨的殿宇。

少傾,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桂嬤嬤,你親自將吉果送過去。同竹君道這是禦膳房做的,用的還是從前的方子。叫她仔細些,先問清楚容家那姑娘可有甚不能吃的食物。”

桂嬤嬤知曉戚皇後這是怕那姑娘對某些吃食有敏癥,從前戚家就有小孩兒吃了花生米起了敏癥,差點兒一命嗚呼的。

“是,老奴定會交待好。”桂嬤嬤帶著兩名宮女過去了。

戚皇後立在風雪裏,面色漸漸沈下。

他怎麽敢求娶她?

怎麽敢?

戚皇後眸光瞥向椎雲。

察覺到戚皇後冰刀子似的目光,椎雲也不懼,始終高擡著手,將那玉珠子舉得高高的。

戚皇後上前取過那珠子,冷聲道:“今日本宮不曾來過東宮,你可聽清楚了?”

椎雲額頭重重磕在雪地裏,道:“小的遵命!”

指尖的玉珠子沾了點雪沫子,冰涼涼的,戚皇後摩挲著那顆珠子,又道:“這顆玉珠子,她當真不願再要了?”

椎雲微微擡起頭,笑著道:“是,容姑娘想去大同府。眼下在東宮也不過是在等沈娘子,待得沈娘子到了上京,殿下便會將她們送去大同。容姑娘在大同府買了牧馬場,想為大胤養些好馬,以解邊關將士缺馬的困境。”

椎雲說到這便頓了頓,“殿下讓小的同娘娘說一聲,玉珠子的事,容姑娘也是除夕那日方知曉的,在那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容家的孩子。殿下說,容姑娘與沈娘子母女情深,想來也不願改變與沈娘子的關系。”

沈娘子?

戚皇後想起方才在馬車裏看的密折,反應過來椎雲口中的“沈娘子”便是承安侯的發妻沈一珍。

只如今沈一珍與容珣已然和離,便連那孩子也從容家脫了族,再不是容家人了。

想起不經意間聽說過一樁樁傳聞,戚皇後捏著玉珠子的手微微顫抖。

因著那根本不屬於她的生辰八字,一出生便被人視作不祥,四歲被逼著離開上京,一走就是九年。

祖母厭她,她心心念念的父親寵妾滅妻,漠然待她。

偌大一個容家,真正待她好的便只有沈一珍。

她的孩子,究竟是受了多少苦,寧肯背負不孝之名,也要舍棄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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