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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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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周一一大早,雁放被繁女士從被窩裏揪出來,梳洗打扮,套進高定西裝的殼子裏,睡眼惺忪地按在餐桌上。

他斜歪著腦袋,額頭枕在隨手拉過來的細口古董花瓶上,印了個紅圈。雁放半瞇著眼,門廳外是藍調的厚重雲層,一縷如暖橙般的天光乍曉,層層滲透還舍不得撤離的夜。

腕上一涼,他低頭看去,繁女士又往他左手腕上套了個百達翡麗鸚鵡螺腕表,不銹鋼表帶貼著皮膚,涼意變暖。

他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問:“媽,天涼了,咱家要易主了嗎?”

繁女士狠狠剜了他一眼,抽走了他額頭下的花瓶,警告道:“這話可不能隨便說。”

“那你這是幹嘛啊?”雁放拖著長腔站起來轉了一圈,“不知道以為老爺子賣保險發家的呢。”

繁瑩倒是對他這一身打扮十分滿意,細細地撫平了領口的褶皺,“你今天是頭一回正兒八經去公司,得讓所有人都看看,誰才是未來的大東家。”

“誰啊?”雁放嬉皮笑臉:“不會是我吧?我像給東家開車的。”

一會說了倆職業挑刺,繁女士煩道:“沒正形,趕緊吃飯。”說完上樓去了。

雁放喊了一嗓子,“媽,你不吃嗎?”

繁瑩的聲音從二樓傳來,“媽吃過了。”

桌上擺著雁放愛吃的中式早餐,素菜小炒、蒸點、海鮮粥。剛搬來別院的時候,繁女士學大戶人家做西餐早點,牛奶面包快給雁放吃吐了。後來他幹脆往廚房門口一杵,虛擡手摸到門框,用實際行動阻止繁女士進去熱牛奶。

“我再喝下去能一拳打死一頭牛,牛看到我都哭了,說兄弟你怎麽恩將仇報……”

蒸點是繁瑩親自包的,餡多味鮮,雁放撿了個幹凈盤子,趁繁女士沒在偷摸往上夾了幾個,打算一會打包帶走先巴結一下現在的東家。

一頓飯吃完,繁瑩才從樓上下來,十足的上流社會打扮。繁女士的長相其實很溫婉,在雁放的印象裏她總是描著淡淡的眉,連唇彩也是不突兀的裸色,毫無攻擊性。

或許是在闊太圈裏浸染久了,從樓梯上走下來的那一刻,雁放先看到的是她的唇,塗著玫紅色的口紅,姿態也端得高貴起來。

那雙柔和的眼睛反而在整張臉上隱形了,獨剩眼角痣與唇上紅,平添了許多生澀的氣場。她走下臺階看到雁放,下意識皺著的眉頭松開了,眼睛重新活過來,眼尾蕩開輕淺的、歲月的紋路。

繁瑩抓了一下手包,半晌想起什麽,按開印著logo的鉆扣掏出手機,“身上沒錢了吧?媽給你轉點先用著。”

雁放沈默地看著她操作,直到手機屏幕被按滅。他開口,認真地問:“媽,你開心嗎?”

他知道這一直是繁女士想要的。

所有人都懂得喜悅感只有在得到心儀之物的當下會湧現,但他們還是為了得到瞬間的喜悅而付出無盡的努力和等待。可是得到了之後呢?情緒調離高地,是否會被更為巨大的落空感所裹挾?是否會為更加難以預測的未來而焦心?

繁瑩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她把手機滑進皮包裏,機械般重覆著扣包的動作。

“開心,媽怎麽會不開心?別瞎想,最近還有很多事要忙呢,主宅那邊過年的宴席請柬都需要張羅,老爺也要回來了。”

她絮絮叨叨說給雁放聽,表現得像位榮幸的當家主母,踱著步繞到門廳,又嘮叨他:“你吃完趕快去上班啊,好好表現,記得提防著點葉……”

“好好好。”哽在喉嚨的話被他咽了回去,雁放扭身趴在椅背上,西服袖管堆上幾疊褶皺,他突然好奇發問:“媽,主宅的三樓你上去過嗎?那兒是幹嘛的?”

“三樓?”繁女士換好鞋站起來,背著光,門廳外的天色驟亮了。

“沒去過,怎麽了?我倒是聽紅姐提過一句,早前老爺沒當家時住在三樓,二十年前就落鎖了,再往上好像只剩一間閑置的閣樓。”

繁女士走後,雁放回到房間把打緊的西服脫下來,換上自己帥氣休閑的青春男大穿搭。目光過濾到手腕覺得這表挺酷的,索性也沒摘,收拾利索提著蒸點美滋滋出門去了。

本來想蹭一下東家的車,沒成想老董剛從大門口溜達回來,葉阮十分鐘前就走了。

雁放只得返回別院車庫,在愛車大g與解放的杜卡迪之間用心挑選,思及周一早高峰,勾著鑰匙選了重機車上路。

子公司不像集團大廈立在市中心的地界,反而遙遙相望,選了隔著兩條立交橋的花園路段。

早晨時分,快節奏的城市已經腳不沾地的忙碌起來,這周圍綠化建設多,一路上寒風夾雜著晨露,久未啟用的機車呼嘯著熱烈的嗡鳴。

雁放飽經風霜的到了大樓前,額前的劉海僵硬地支棱著,一擡眼看見葉阮那輛奧迪。不知道為什麽沒往地下車庫停,他挪過去把拉風的機車紮在人家車旁邊。

摘下頭盔進大廳,目睹他停車全過程的員工們投來或好奇或艷羨的目光,雁放旁若無人地抓了抓頭發,跟著人群進電梯。

踩在打卡臨界線上,電梯人很多,雁放把頭盔夾在臂彎裏護著。這頭盔是普通牌子,不值多少錢,但是工作室那群半大孩子湊錢送他的生日禮物,他很愛惜。

部門分布精細,電梯每層一停下去幾個人。頂層的按鈕還亮著時,只剩下他和一個小姑娘,雁放垂著眼解手套腕扣,解了一只,另一只抱著頭盔不太方便。

小姑娘頭發卷卷的,噴著果味的香水兒,小聲問他:“帥哥,你是新來的嗎?”

雁放偏過頭,咧著嘴沖她一笑,“是啊,我是關系戶,硬塞進來的。”

小姑娘很可愛,經不起逗,臉隱隱紅了,跟他說:“我是小玲,前臺的接待,待會兒我可以帶你去見葉總。”

“那太感謝了。”雁放盯著跳躍的樓層數,隨口問:“你們葉總人怎麽樣?好相處嗎?”

小玲點點頭:“好相處的。葉總話不多,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就不會責怪你。主要是葉總長得太漂亮了呀!”

小玲一本正經地說:“就算被他批評了,盯著那張臉你也很難生氣吧,咱們公司的員工乳腺都挺穩定的!”

“哦~”雁放意味深長地回了一聲,眼見著快到了,拉開外套拉鏈從懷裏掂出一包捂得尚有餘溫的蒸點。

電梯門打開,小玲先走出去,驚喜地扭頭招呼雁放:“哎!葉總就在……”

然後她就看見電梯裏的帥哥臉上揚起更大的笑意,提著被蒸氣暈得霧蒙蒙的塑料袋,直挺挺走向頂頭boss。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摟住了葉阮的肩膀,把人拐帶進辦公室。

無數束目光隨著辦公室門碰上而停頓,又朝著小玲投來。

只見她張了張嘴,回過神嘟囔一句:“好硬的關系戶……”

葉阮的辦公室裝潢的絲毫沒有個人特征,千篇一律,只有幾盆翠綠的千年木和散尾葵多了點生機,估計也是裝修公司布置的,跟外頭工作區域相呼應。

雁放迅速掃了一圈,這辦公室的吸引力對他來說還沒葉阮大。

他也沒想過葉阮上班會穿正裝,一身精致的黑西裝,皮帶鉚釘裝飾的尖頭高跟短靴,有種模糊了性別意識的淩厲美感。此時外套脫了,裏邊穿著剪裁幹練的白襯衫,扣子系到最頂上一顆,頭發用簪子挽了起來,鎏銀煉鐵的色澤。

葉阮在黑色皮包的老板椅上坐下,轉了半圈腿翹起來,腳尖往上勾著,擡眼看他:“你是來上班還是來不務正業的?”

雁放跟過去,吊兒郎當地在他面前的辦公桌上占了一屁股,頭盔放在身旁,挑著眉把那只戴著機車手套的手遞過去,“給我脫一下。”

葉阮宛如觀賞智障一般盯著他看了兩秒,雁放不為所動,氣氛僵持,他才傾身握住那只手腕,解開腕扣替他把手套摘下來。

膝蓋相抵,葉阮的鞋尖踩在他之上,指腹溫度交匯,左手腕忽然被雁放扯住。原來是故意騙他,要看看傷勢如何了。

葉阮索性攤開手心,由著他小心翼翼掀開無菌敷貼的一角查看。

懷裏被雁放隨手塞了個塑料袋,打開的蒸點散發著香味和熱氣,雁放邊看邊說:“快嘗嘗,我媽蒸的,一會兒涼了。”

“公司食堂有早餐。”

“食堂的哪有家裏的好。”

雁放還能騰出一只手熱情推銷,見葉阮蹙著眉品嘗起來,才又托起他的掌心,觀察結痂皮膚周圍深淺不一的紅色擦痕。

一想到二次創傷的始作俑者是自己,雁放的心底產生一種被暧昧包裹著的愧疚,也不全是,至少還有一絲陰暗的得意。他不了解這種情緒緣自哪裏,就像狗狗撒尿占據地盤一般,他荒唐地為自己在葉阮身上留下了犯罪痕跡而竊喜。

再次回過神來,他又被自己這種想法嚇了一跳。

“看夠了嗎?”

葉阮冷淡的聲音飄過來,令他心底模糊不清的情愫迅速關上了門。

雁放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煩悶,他把無菌敷貼重新貼回去,搜索了半天腦子裏還是只有道歉的話,這很沒用,不如不說。

葉阮抽回手,把塑料袋丟進垃圾簍裏,忽然低聲自喃:“留疤了怎麽辦?”

太不像他會擔心的事了,畢竟受傷的那晚都沒有見他流露出一絲絲在意。

雁放雖然存疑,但還是下意識以為他是在責怪自己,忐忑的眼神追過去,發覺葉阮並沒有看他,這句話裏似乎也沒有半分追究的意味。

“不會的。以後我每天都來上班,你有什麽需要就叫我,隨叫隨到。”話都說到這了,他不露聲色地蹬鼻子上臉:“明天早上等等我唄,我給你當司機,還給你帶早餐。如果這樣還能留疤,那只能是我的責任。”

“你有什麽責任?”葉阮好笑地看向他。

“我沒有照顧好你唄。”雁放實話實說。

“用不著,”葉阮的聲音冷下來,在他們之間拉起一道警戒線,“我們是什麽關系。”

“你說我們什麽關系?”雁放樂了,被零下結冰的眼神一瞪,有些慫地捏著嗓子反口道:“當然是健康純粹的上下級關系,請盡情吩咐我,老板~”

葉阮的嘴唇動了一下,感覺下一秒那個“滾”字就要被吐出來了。

雁放自覺惹嫌,抱著頭盔站起身,“不耽誤你工作了,我還得學習一下怎麽當一個渾水摸魚的社畜……”

葉阮的姿勢沒動,手肘支在扶手上,忽然用鞋尖攔住他的膝蓋,氣定神閑地輕輕磨蹭了一下。

雁放瞬間楞住,血液上竄,聽見他固執而又怪異地追問:“如果我是故意的,不想讓疤痕恢覆呢?”

所以才在他需要的時候,主動而引誘地給了他這只手。

雁放又怎麽會知道,他自認為心軟的施舍是一場誕生於自毀情結的陰謀。

這話未免有些孩子氣。

雁放的思維被他牽動了,愚笨的大腦經不起任何思考,全憑一腔沖動和本能牽動著口齒。

“維納斯斷臂都是美的,你也一樣。如果你一定要找個借口,那就怪我,我不介意背一輩子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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