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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遠在兒孫近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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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遠在兒孫近在身

二人急急乘了馬車回府, 一到家,便直奔崔老夫人所在的延壽堂而去。

榮國公、孟氏、姜凝煙等都聚在此處,江太醫此時正在裏間為崔老夫人施針。

兄妹倆先是拜過了父親母親, 又同堂姊打了個招呼,才在一旁站定等待。

姜澂魚見孟氏神色淒淒, 便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扶她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雖然婆媳二人之前曾有過齟齬, 但畢竟是她的婆母, 崔老夫人這一倒下, 著實把孟氏嚇了一跳。

崔老夫人若是真有個好歹, 結合之前家裏發生的事,傳出去京中人還不知道會如何編排她呢,說不定一頂氣死婆母的大帽子就要扣到她頭上。

因此,孟氏此時的擔憂倒是真情實意的。

屋裏所有人大氣不敢出,都在耐心地等待著江太醫施針。

這時,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姜問筠腳底帶風般地進了屋, 大呼一聲:

“阿娘——”

還沒等後面的話說出來, 孟氏便連忙從椅子上起身,急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姜問筠悻悻地將嘴裏的話吞了回去, 他原本是想問問祖母情況如何了。

孟氏直沖著他走過去, 擡手不輕不重地朝他身上呼了兩巴掌,小聲罵道:

“你這皮猴子, 沒瞧著大家夥都不敢出聲的麽!”

姜問筠假意齜牙咧嘴地嘶了兩聲,邊躲邊小聲求饒道:“阿娘阿娘, 我知錯了……”

隨即便知趣地躲到兄長和妹妹那邊站好。

姜澂魚見他一來便在孟氏手底下吃了虧,自覺有些好笑, 只是此時並不敢表現出來。

偏偏當事人並不覺得丟臉,依舊面色如常地湊過來,小聲問她現在是什麽情況。

姜澂魚只能同他竊竊私語道:“我同長兄也是剛被叫回來,具體情況並不清楚,江太醫正在裏邊施針呢。”

他湊得那麽近,姜澂魚自然看到了他臉上尚還掛著的汗珠,而且膚色也比上次見他時黑了些,便問道:“阿兄是騎馬回來的嗎?”

姜問筠隨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小聲回道:

“可不是麽,我們營正在籌備端午的龍舟比賽,練得正起勁呢突然把我叫回來,要是我回不去,這次比賽冠軍的名頭八成可就要拱手讓人了……”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裏不由得帶上了些小小的志得意滿。

在外人印象中,似乎紈絝的名聲從小就伴隨他左右,可若是真正同他相處過,便知他絕非傳言中那般草包。

若不是真的有本事,當今陛下又怎會欽點他擔任公主以及太子未來教習一職?

姜澂魚對這位次兄看得通透,他有紈絝的名聲正是因為他是姜家的嫡次子。

他的父親是國公,他的兄長是天子近臣。珠玉在前,既不需要他襲爵,也不需要他光耀門楣。

若他再能幹些,姜家難道是想讓天下易姓嗎?

所以,姜家的二公子,只能做個世人眼裏的紈絝。

紈絝就紈絝罷,無非名聲難聽些,又不耽誤他玩樂,倒也正和他心意。

正說著話,就聽見裏頭傳來一聲微弱的哎呦聲,原來是崔老夫人轉醒了。

鄭媽媽連忙喜不自禁地來到外間道喜:

“老夫人醒了!”

聞言,外間的幾人連忙進了內室去瞧崔老夫人的狀況。只見她躺在榻上,雖說是醒了,面上還是虛弱地很。

榮國公上前拱手謝道:“多謝江太醫妙手回春,姜某感激不盡……”

江詢卻一擡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國公先別急著道謝——”

他扭頭示意崔老夫人,讓她試著擡擡腿,過了半晌卻絲毫未見她有動作。

見狀,他眉頭皺了下,而後對著眾人道:“老夫人需要休息,我們出去再說。”

這是要避開病人的意思,看樣子情況並不樂觀。

眾人又連忙退出了內室,跟著江太醫來了外間,只留鄭媽媽在裏面伺候。

一出來,江詢便嘆了口氣,將崔老夫人的病狀盡數說與了眾人。

“老夫人年事已高,此番中風,雖然如今神志清醒過來,可下肢無力,應是偏癱之象。我先開些方子給她吃著,再加以針灸之法,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二。不過,你們要做好準備——老夫人以後,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姜凝煙一聽,眼淚便止不住了。祖母是真心疼愛她的,在這個家裏,她能依靠的也唯有祖母,聽到太醫如此說,心裏哪能不難過。

江太醫寫了藥方又仔細交待了一番,才背上藥箱打道回宮。

如今崔老夫人雖是轉醒,但說話還是很不利索,聲音也小,鄭媽媽須得將耳朵湊到她跟前仔細聽,再凝神分辨一番才能勉強聽出來她在說什麽。

姜凝煙也湊到她跟前,握著她的手一聲一聲地喚著祖母。

崔老夫人雖然說話不利索,但是聽覺是正常的,聽到孫女如此喚她,不由得默默流下兩行淚來。

有道是“莫道因果無人見,遠在兒孫近在身”,這是佛祖要懲罰她啊!

諸罪業中,殺業最重。她深知自己罪孽深重,這些年一直吃齋念佛,也是想要以此來消除自身所犯下的業障。

如今得了這病,口不能言,腿不能行,看來即使每日焚香誦經,佛祖也還是沒有饒恕她的罪過。

她用那雙飽含熱淚的、因為上了年紀而日漸渾濁的雙眼望向姜凝煙,在心裏無聲祈禱著:

佛祖啊,如若有什麽因果報應,盡管沖著自己來好了。所有的罪業,就應在她一個人身上罷。

孟氏見她們祖孫情深的樣子,也沒上去打擾,帶著孩子們出了內室。

據江太醫所言,婆母的病怕是醫不好了,如今人能醒過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況且,老夫人年紀在那。

今日幸好是救過來了,要是真有個萬一,那可真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她兩個兒子和女兒都到了議親的年齡,二兒子和小女兒還好說,大兒子的婚事卻已經是不好再耽擱下去了。

萬一崔老夫人突然過身,按照禮制,家中小輩都要為她守孝一年,即使過了孝期立馬議親,忙活下來也要小一年,如此一來,兩年光景又過去了。

思及此,她心裏愈發著急。

可長子如今身居要職,公務繁忙,她這個當母親的又不好總是催他,再說,他自己也是個有大主意的,他不點頭,孟氏哪敢給他瞎張羅。

不過兩日光景,就在嘴上急出一個大燎泡,旁人只當是夏日炎熱、暑氣重導致的,哪裏知道這位當家女主人的心事。

夏至日那天,管事媽媽便讓底下多準備了些涼面、涼茶以及一些冰鎮的果子等,分與各院的人吃了消暑。

崔老夫人既已轉醒,有官職在身的自然不好再留在家中耽誤公事,各自忙自己的差事去了,剩下府裏的女眷們在家,每日去延壽堂看望。

有江太醫的藥喝著,兩日下去,崔老夫人精神已是好了許多,說話也利索了許多,基本可以聽清楚說的什麽了。

孟氏雖知道自己不受婆母待見,每日依舊早晚過來親侍湯藥。

崔老夫人不願她的煙兒受累,也樂得孟氏在她這忙活,因此默不作聲地由著她端茶餵藥。

況且,經歷了這遭,也讓她想清楚了一點,如今府裏到底是孟氏當家,自己要是真有個好歹,煙兒還不是落她手裏?

總是同她對著幹,若自己哪日真有個三長兩短,煙兒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豈不是任她磋磨?

想通了這點,崔老夫人更不敢在這時候使臉色了,因此婆媳倆倒是相安無事。

對姜澂魚來說,日子倒是逍遙快活,因為端午小長假開始了。

因著祖母的事,昨日她便沒再去宮裏進學,因此滿打滿算是四日的假。

閑來無事,她便在家中制起了香,既然答應下來,早一日給他早一日了事。

今日是夏至,晚間可以通宵玩樂,因此大家都很期盼著夜晚的到來。

下午,昌平公主同眾位伴讀們約好一起來了榮國公府。

她們也聽說了姜家近日發生的事,因此都很擔心姜澂魚會被此事絆住不能來宮中進學,於是今日便約好了一起來看看她,順便約她晚上同游祈河。

而且今年葉蘭蕙還特地命人定制了一艘極為寬敞又精美的畫舫,如今就停靠在祈河之上,只等夜晚兩岸的燈亮起來,大家一起登船同游,想必暢快極了。

幾人真誠相邀,姜澂魚推辭不過,只能去請示孟氏的意思,畢竟一個女孩家夜晚出門,不好不知會父母。

孟氏聽說她們要一起出去玩,又見葉蘭蕙也在場,心思一轉,便將休沐在家的兩個兒子都叫了來,讓他們倆陪著她們幾個小女娘一同出去,免得外面人多,再有什麽閃失。

大家都沒帶丫鬟,姜澂魚也不好搞特殊,而且昌平公主還從宮裏帶了侍衛,武功高強,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們的父母才放心讓幾個女孩一起出來游玩。

怕大家等她太久,姜澂魚只略微收拾了一下,也沒再讓府裏準備馬車,而是選擇了和葉蘭蕙同乘,便隨著大家一起出了府去。

眼下馬車裏只有她們兩個人,葉蘭蕙便悄悄湊近姜澂魚,對她耳語道:

“澂魚,今晚……我要拿下你長兄。”

姜澂魚吃了一驚,詫異地朝她看過去,只見她話雖大膽,但是臉卻悄悄有些紅了,略帶羞澀地抱怨道:

“還不是你長兄他,總是對我不遠不近,不溫不火的……”

姜澂魚便問她是何種“拿下”法,葉蘭蕙狡黠一笑,附耳如此這般地對她說了一通。

她聽後先是驚訝,再是捂著嘴偷笑,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夏至日是一年當中晝最長、夜最短的一天,大家下了馬車後,沿著河溜達了好一圈,邊吃邊逛。

已經接近戌時,天色還尚明,葉蘭蕙便提議帶大家去畫舫看看,眾人自然欣喜同往。

往年這個時候榮國公府也會準備畫舫,基本是為姜凝煙一人準備的,今年她沒提,又因著崔老夫人突發疾病,孟氏也無心張羅這些,便沒有置辦。

而鄭嘉、方嬋、吳希嫻她們,家裏都是清貴人家,雖說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但向來不太愛湊這些熱鬧,昌平公主又因為尚在禁足期間,連這次出宮都是好一番求了靜太妃,並再三保證之後,才得以同大家一起結伴出來玩的。

因此,今年幾位伴讀中竟然只有葉蘭蕙一人置辦了畫舫。

一艘畫舫價值何止百兩,而一艘精致又寬敞的畫舫,其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更是不菲。

不過,葉掌櫃財大氣粗,一連定做了兩艘,一艘停靠祈河流經東市的地段上,另一艘嘛,她偷偷看了眼姜問渠,一想到今晚要做的事,她的心就跳得飛快,只能在心裏給自己默默打氣,成敗就在今晚一舉了。

幾人邊走邊玩,一會兒便到了畫舫那邊,沒想到在此處卻遇上了一個熟人——安陽侯府的許蘭茵。

許蘭茵遠遠便看見了走在最前面的昌平公主,於是立即笑著迎了上來。

“阿瀅,你怎麽出來啦?今晚同我一起吧,我家今年定做了一艘大畫舫,你瞧!”

說著便用手指向了不遠處停靠著的一艘畫舫,眼神中寫滿了炫耀。

她已經問過了,今年鄭嘉她們幾個家裏都沒準備畫舫——當然這個“她們”自然是把葉蘭蕙排除在外的。

在她的理解中,一個商戶女怎會舍得花這麽多錢買一艘只用一兩天便會閑置的畫舫?

昌平公主之前同許蘭茵交好,也只是因為她是自己的表姐,兩家往來比較多而已。

至於這位表姐的品性,在日漸相處中,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同她玩不到一起去。

尤其是經歷了姜澂魚落水一事後,許蘭茵明明做錯了事,卻還強辯說自己是無意的,那日她看得真切,許蘭茵就是故意將轉彎動作弄得那麽大,存心去撞姜澂魚的。

經此一事,昌平公主便愈發覺得此人沒有擔當,不可深交。

聽到她向自己發出邀約,昌平公主也只是淡淡推拒道:

“不了,我們幾個已經約好了,而且葉姐姐今年也準備了畫舫,我們正要過去呢。”

說著,便看了眼身後的葉蘭蕙。

許蘭茵往後一瞧,果然看見了葉蘭蕙和姜澂魚兩人,而在她們身後跟著的,正是姜問渠和姜問筠。

許蘭茵見到心上人同情敵走得那麽近,過會兒還要同乘一艘船游湖,心裏就恨得不行,一開口便是一股酸味:

“呦,你們這麽些人,她那小畫舫能乘得下嗎?”

許蘭茵聽說葉蘭蕙今年也買了畫舫,心裏瞧不上她,自然想當然地認為她也就買了艘小的充充臉面。

沒想到葉蘭蕙卻淡淡一笑,似是挑釁道:

“乘不乘得下,許大姑娘不妨跟來看看?”

說著便帶著眾人繼續往前走去。

許蘭茵也想看看她到底弄了艘什麽樣的畫舫來。笑話,一個商戶之女準備的東西還能有她侯府的氣派嗎?真是滑天下之大——

這也太大了吧!

葉蘭蕙指了指面前的畫舫,不僅精美,而且看起來起碼能容納二十人有餘,旁邊的小畫舫同它一比,頓時都黯然失色。

守在那兒的夥計一見掌櫃來了,連忙起身撤了入口處的圍欄,迎接眾人上船。

許蘭茵看著眼前這座大畫舫,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今日她算是丟足了臉面!

她狠狠瞅了葉蘭蕙一眼,連聲道別的話也沒同眾人說,便扭身離去。

姜澂魚還是一見著船就發怵,按照原先商量好的,她拉了拉葉蘭蕙的手故意推脫著不肯上船:

“我能不能不去啊?在這岸邊走走看看也挺好的……”

葉蘭蕙配合默契,“你要是不想去,那我陪你去別處逛逛?”

昌平公主幾個自然沒什麽意見,人家自己置辦的畫舫讓給她們坐,已經是相當大方。

可是這樣的話,人就得分作兩撥,昌平公主帶來的侍衛足夠保護她們幾人的安全,如此一來,姜家的兩位兄長便被順勢留在了岸上,負責照看落單的二人。

夜色漸漸降臨,祈河兩岸的燈也漸次亮了起來。

晚風徐徐,並不悶熱,甚至還帶著一絲清涼,很是愜意。

這片水域臨近東市,本就是玉京最繁華的街區之一,此時河兩岸熱鬧非常,不僅有各色吃食,還有各種雜技班子在此表演,葉蘭蕙便興致勃勃地拉著姜澂魚去看雜耍。

人群將雜耍場地圍得是裏三層外三層,為了能看到裏邊的表演,每個人都想擠到前面去,推搡間,一碗酪櫻桃不偏不倚地整個澆到了姜澂魚的衣裙上。

姜澂魚感覺到了腿上的涼意,低頭去看,見是一個小女孩瑟縮在父親身邊,雙手害怕地背在後邊,但姜澂魚比她高許多,還是看到了她藏在背後的小手正緊緊攥著一只已經空了的碗。

見姜澂魚看過來,小女孩仰頭緊張地小聲道歉道:“姐姐,對不起……”

姜澂魚也不好意思出言責備一個這麽小的孩童,況且這裏人擠人,她也是無心之失。

於是只低聲同葉蘭蕙說了句,兩人便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出來後,姜澂魚低頭看了眼,裙子已經臟汙地不成樣子了,繼續穿著逛街實在是有礙觀瞻。

葉蘭蕙想起來,來時她乘坐的馬車裏還有一套備用的衣裙,便拉上姜澂魚一起回去換。

於是幾人又沿路回去馬車那邊換了裙子,備用的衣裙同葉蘭蕙身上那套很是相像,都是一身袒領襦裙,直映得胸前如雪臉如花。

換好衣服後,兩人便出了馬車,繼續慢悠悠逛著。

聽見前面傳來一陣喝彩聲,姜澂魚擡頭去看,原來前面有人在耍百戲,此時周圍已經圍起一圈人了。

二人走上前去,只見裏邊正在表演疊案倒立——即表演者雙手倒立,穩立於重疊的案桌之上,隨著案桌一層層往上摞,動作也愈加驚險。

此時正在臺上表演的,是一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少女。

她頭上梳著雙髻,身著緊身衣褲,身姿窈窕,體態輕盈,此時案桌已經摞到第八張了,在高高壘起的案桌之上,這位少女竟能靠單手穩穩立於其上,怪不得剛才贏得了那麽多喝彩聲。

接著,便要加第九張案桌。

圍觀群眾都為她捏了一把汗,這麽高的案桌別說是站上去,就是光壘好不倒,都是一件精細活,更何況還要倒立著站上去呢。

案桌壘好後,只見那名少女深吸一口氣,輕盈地躍上了第九張案桌。

剛開始高壘的案桌因承擔了一個人的重量,不受控制地晃了下,引起圍觀人群一陣驚呼。

不過少女很快便穩住了身形,穩穩地倒立於其上。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喝彩聲,姜澂魚也不由地跟著鼓了鼓掌。

剛放下手,卻似突然發覺一般,原先在她旁邊站著的葉蘭蕙,竟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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