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紛紛世事無窮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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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紛紛世事無窮盡
此時姜澂魚心跳得飛快, 她想，今日大抵是瞞不過去了。
沈默良久，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蘭蕙, 是我。”
這下不可置信的人成了葉蘭蕙，她朝姜澂魚追問道：
“我從前曾說過, 撥霞供應該有個更貼切的名字，叫什麽？”
姜澂魚看了她一眼, 無奈答道：“火鍋。”
聽到這個回答, 葉蘭蕙才終於確認了她的身份。剎那間, 眼底的不可置信化作洶湧淚意奪眶而出。
姜澂魚連忙去幫她擦眼淚, “你別哭啊，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還魂一事太過駭人聽聞了些，才不敢告訴你。”
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一點是, 她如今並不確定自己能在這世間存在多久，因此才不敢輕易相認。
葉蘭蕙一邊掉淚, 一邊強顏歡笑道：“沒事, 我是太開心了，不是怪你。”
我是怪我自己。
她慘笑一聲。
這究竟是命運的饋贈, 還是命運的——捉弄？
回到寢殿, 二人皆有些心事重重。
姜澂魚語氣故作輕松道：“蘭蕙，你從前不是說自己是什麽無神論者嗎, 為何那麽肯定我就是蕭妤？”
葉蘭蕙看向她，眼底藏著讓人看不懂的覆雜情緒, 表情欲言又止。
因為我也經歷了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現在不能告訴你。
還有, 對不起，阿妤。
她斂去眸中的悲傷之色，笑容略有些無奈：“神明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嘛，我如今還經常去廟觀上香，祈求神佛保佑呢。”
“你讓神明保佑你什麽啊？”
“當然是，求祂保佑我能當你阿嫂——好管管你這欺上瞞下的小混蛋！”
說著，葉蘭蕙便作勢要來擰她胳膊，姜澂魚連連告饒：“好好好，這次是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葉蘭蕙這才放過她，繼而神色認真地問道：“阿妤，你跟我說實話，你不告訴我，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聞言，姜澂魚陷入沈默。
又聽葉蘭蕙繼續追問道：“當年你的死，是不是另有隱情？”
姜澂魚微嘆了口氣，她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又搖搖頭：
“當年我的死，的確是有心之人設計的一場局，我只知道我身邊的曹姑姑肯定是脫不了幹系，但幕後之人……還尚未查到。”
她看向葉蘭蕙，“你鋪子對面那家香鋪，掌櫃就是曹姑姑的兒子，那家鋪子我盤下來了。我打算從他身上入手，找個機會去套下他的話，不過，我還沒想好該如何行事才不惹人懷疑。”
葉蘭蕙眼神微不可見地閃躲了一下。
“阿妤，我看這事你就別出面了，畢竟你現在是國公府的姑娘，沒有立場去查當年的事，不如交給我去做吧，我一定給你查個明白。”
姜澂魚點點頭，拉過她的手說：“謝謝你，蘭蕙。不過，往後你還是繼續叫我澂魚吧，我怕被陸、被陛下聽見，徒生是非。”
“你是懷疑他嗎？”葉蘭蕙滿臉詫異地問道。
姜澂魚斂下眉目，“蘭蕙，我重生的事，你要為我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他。”
那人最是厭惡怪力亂神之事，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算什麽，也不知道能在這世上存在多久。
有什麽比得到又頃刻失去更令人崩潰的呢？
不論他的愛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對他開口。
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一開始便裝作陌生人，不給希望，便不會失望。
聞言，葉蘭蕙眼神微黯了下，她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次日一早，二人結伴去了學堂。
昨日梁宮令便同大家說了這段時間的課程安排，第一日是文與畫，第二日是制香、妝發與女紅，第三日是琴與書，第四日是棋與數，第五日是射與禦。
但現階段因著靜太妃想要昌平沈一下性子，多學些知識，於是第五日的課程暫且換成文史與書法兩門。
昨晚眾人走後，昌平公主便去問了靜太妃，為何要姜凝煙來給大家教習，靜太妃也很認真地回答了她。
“一則，姜凝煙本身才名顯揚；二則，她還是當今太後的親侄女。雖說如今本宮代管後宮，但姜家才是陛下的母族。此次榮國公長子、次子都當選為太子之師，足以看出，陛下對姜氏一門的親睞。
安陽侯府如今風頭漸盛，兄長手握兵權，本宮又代掌後宮，陛下如此厚待姜氏，未嘗沒有讓兩家彼此頡頏、互相制衡的意思。既然姜凝煙有此想法又有資歷，本宮沒有理由拒絕，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你這傻孩子，腦袋不要總是一根筋——”
昌平公主蹭的一下站起身，“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討厭她！要我對她笑臉相待，我反正做不到！”
說完便怒氣沖沖地沖了出去，靜太妃看著昌平離去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
今日上午依舊是姜凝煙來給眾人上香藝課，為發揚尊師重道的傳統，她們每日須得提前到書堂，恭候教習、夫子。
姜凝煙還沒來，眾人便在在座位上閑聊起來。
昌平公主挑起話頭：“誒，你們知道我們的姜教習是如何掙得這教習之位的嗎？”
後面的方嬋疑問道：“不是因為她是玉京第一才女嗎？”
昌平公主對這一封號嗤之以鼻。
“她算哪門子才女，不過是汲汲營營之輩罷了。要不是覆刻出了我長嫂以前制的香，恰好入了皇兄的眼，做不做得這教習還兩說呢！拾人牙慧的學人精！”
“公主是說姜教習覆刻出了先皇後所做之香，還進獻給了陛下？”一旁的鄭嘉問道。
昌平公主點了點頭，“據母妃說是有九成像，不過也只是贗品罷了，皇兄並沒有留下。”
鄭嘉接著道：“我聽說，先前陛下曾廣召各地制香大家入宮，說是為了覆刻一款香，卻都遺憾而歸，若是姜教習能仿得九成像，那她的制香技藝應是遠在許多制香師之上了。”
昌平公主聽她這麽說，無言反駁，只幹巴巴嘟囔了句：
“我阿嫂制得香才是最好的，你們是沒見識過才覺得她厲害……”
對待這位宮中的禁忌——先皇後蕭妤，公主敢談，她們可不敢議論，眾人忙止住了話頭。
此時，先皇後“本人”正在一旁默默聽著。
這姜凝煙，還真是癡心不改當年啊。迫不及待想取代她，卻又不得不拿著她的東西去獻諂的樣子，真是太諷刺了。
姜凝煙，你可以贏我，可以取代我，皇後之位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爭，但拿我做的東西去討好你的心上人，算什麽本事？
姜澂魚一手支著頭，露出了嘲諷一笑。
正說話間，姜凝煙就進來了，幾人連忙起身問教習安。
昌平公主連正眼都不願意給她，只是隨著眾人起身走了個過場，嘴都沒帶張開的。
制香是富貴人家的高雅愛好，既得有錢，也得有閑，而且對制香者的嗅覺靈敏度有較高要求。
這第一課，便是分辨各種香料的氣味。
幾位伴讀大多都出自名門，對制香從小就有接觸，單是分辨香料種類對她們來說便顯得過於簡單了些。
所以姜凝煙便提高了難度，今日她們要分辨的，除了種類之外，還要能準確說出香料的產地、年限以及品級。
姜澂魚淡定得很，這些對她來說實在是駕輕就熟，因此很是氣定神閑。
她在西州長大，西州毗鄰西域，那邊香料產出豐富且品質上佳，從小便耳濡目染，而且她又師從制香大家，因此制香知識與技藝可以說臻於完備。
她在心裏冷哼一聲，昨日的奚落，今日她便會找姜凝煙一一討還回來。
她同姜凝煙積怨頗深，前世，姜凝煙也沒少給她使絆子。
她剛嫁給陸廷淵時，去參加京中貴夫人組織的聚會，因衣著妝容鮮艷了些，姜凝煙便在一旁暗戳戳地說希望她一直是這樣的好顏色，言外之意就是她以色侍人，以至於京中說她獻媚於寧王才得了這寧王妃之位的言論甚囂塵上。
從那以後，她便洗盡鉛華，素雅示人，這姜凝煙又在一旁假作解釋，一邊掩嘴輕笑，一邊說她是來自邊關苦寒之地，不懂京中時興裝扮，叫大家不要取笑她。
最後她氣得連門也不願出了，苦練六藝與禮儀。
可以說，如今她諸藝皆佳，何嘗不是被逼出來的。
上邊，姜凝煙還在教大家如何從氣味中分辨香料年份。
為了在眾人面前顯露一番本事，今日案前所置的三十餘種香料皆是由宮中準備的，至於準確年份與產地，則只有旁邊的掌香女官知曉。
姜凝煙撿起一塊香料，閉目細聞。
“此香質重香濃，應是產自嶺南的沈刀香，年份在十到十五年之間。”
說完，她便轉頭去看旁邊的掌香女官，後者微笑著點點頭。
接著她又拈起了一塊，仔細聞過之後篤定地說：“此乃老山檀，年份應在四十年以上。”
掌香女官再次頷首微笑。
見她一連說對兩個，眾人不由得發出一陣感嘆。
昌平公主翻了個白眼，嘀咕道：“班門弄斧，可顯著你了……”
話音雖小，也叫前後左右都聽了個明白，眾人連忙噤聲。
姜凝煙聽了這番奚落也並不生氣，她來這裏也不是為了討好這位公主，於是便像沒事人一般繼續說道：
“有哪位想上前來嘗試一下？說對五種，今日課業評級則為上，說對四種為中上，三種為中，三種以下者，不合格。”
眾人頓時發出一片哀嚎聲。
旁邊的葉蘭蕙忍不住小聲向她抱怨道：“這得是多靈的鼻子，才能分辨出來啊，故意的吧她……”
是的，除了要按時點卯，每日課後還需由各門課業授課教習，綜合態度、水平等各方面對眾人進行評級，每月若得三次以上不合格者，則會被勸退回家。
當然，除了態度極不端正的，鮮少會有教習會冒著得罪人的風險，給出不合格的評級。
但姜凝煙又不是宮中女官，不受掣肘，除昌平公主外，她對眾人還是很有威懾性的。
她話音一落，昌平公主則率先站起來，上前辨認。
只因母妃對她下了死命令，若是哪門課業得個不及格，便不必休息了，下學後由教習單獨教導。
她可不想被姜凝煙一對一教習啊，想想就慪得慌。
越先辨認的越有優勢，若是排在最後，剩下的可就都是大家不願挑選、辨認不出來的了，故而肯定越往後肯定越難。
昌平公主最終說對了四樣，得了個中上。
第二個上去的是鄭嘉，她說對了五樣，看起來也是游刃有餘。
第三個上去的是方嬋，她認出來了四樣。
她下來後，性格最是膽小的吳希嫻看了姜澂魚一眼，詢問她是否要先上，姜澂魚朝她友好地笑笑，示意她先去就行。
吳希嫻也說對了四樣，下來後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姜澂魚看了旁邊的葉蘭蕙一眼，後者則投給她一個求救的眼神。
葉蘭蕙對香道一向陌生，姜澂魚選在倒數第二個上去的原因，就是要在葉蘭蕙之前，將剩下的都辨認完，好讓她過了今日這一遭。
至於以後如何，也只能待課後再慢慢給她補習這些香料知識了。
姜澂魚走上前去，也不挑揀，隨手拈起一塊香料，嗅聞一息便放下，而後沒有停頓地再拿起另一塊，接連報上名來。
“此乃川西松州甘松香，二年期。”
“此香顏色赤紫，應是南海熏陸，十年期。”
“此為南州藿香，一年期。”
“此為西域郁金，兩年期。”
“此為婆利國龍腦，十五年期。”
她拿起托盤上僅剩的最後一塊香料，輕輕嗅聞後道：
“此香形與味皆與降真香相似，卻非降真香，應是黔南花梨，五年期。”
一口氣連說了十來個，將剩下的一股腦全說完了，期間毫無停頓與磕絆，聽得眾人都楞住了。
一旁的掌香女官似是也被震住了，方才都沒反應過來要攔住她，直到姜澂魚一口氣說完後，開口詢問她對錯與否，她才驟然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般連連說道：
“對，全對……這位姑娘真是好本事，竟是說得分毫不差，我掌香多年，自詡於此道見識過不少*名家高手，像姑娘這樣辨識地又快又準的，還是頭一遭遇見呢！”
話音一落，她立馬察覺出自己這話有些不妥，於是連忙止住話頭，惴惴地看了旁邊的姜凝煙一眼，訕訕道：
“教習勿怪，是婢子言辭失當了。”
姜凝煙擺出一副大度的表情笑著說無妨，實則拳頭都攥緊了。
眾人也都深以為異，要知道，前面幾人雖是說對了四五個，但其實也說錯了好幾樣。
像吳希嫻，她是幾乎將剩下的十來樣香料都認了一遍，連蒙帶猜才說對了四樣。
而姜澂魚的錯誤率可是零啊！還都是她們幾人認不出來剩下的香料。
見狀，姜凝煙臉上依舊帶著得體的笑意，她輕啟朱唇，笑得一臉溫和：
“看來，澂魚妹妹在西州這些年沒少下功夫，這個‘上’字，你是當得的。”
即使你認得比我快又怎樣，如今我是教習，你是學生，到最後還不是得老實接受我的評級。
姜凝煙在心中無聲地笑了笑。
不過姜澂魚接下來的一番話，很快就教她笑不出來了。
只見姜澂魚勾了勾唇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嘲弄緩緩開口道：
“姜教習昨日曾說，有誰可以勝過你，你便自請歸家。今日澂魚鬥膽一試，我們兩人各制一款香，如若我勝，姜教習的話可還作數？”
一瞬間，姜凝煙臉上的從容之色便再也保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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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姜澂魚心跳得飛快, 她想，今日大抵是瞞不過去了。
沈默良久，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蘭蕙, 是我。”
這下不可置信的人成了葉蘭蕙，她朝姜澂魚追問道：
“我從前曾說過, 撥霞供應該有個更貼切的名字，叫什麽？”
姜澂魚看了她一眼, 無奈答道：“火鍋。”
聽到這個回答, 葉蘭蕙才終於確認了她的身份。剎那間, 眼底的不可置信化作洶湧淚意奪眶而出。
姜澂魚連忙去幫她擦眼淚, “你別哭啊，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還魂一事太過駭人聽聞了些，才不敢告訴你。”
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一點是, 她如今並不確定自己能在這世間存在多久，因此才不敢輕易相認。
葉蘭蕙一邊掉淚, 一邊強顏歡笑道：“沒事, 我是太開心了，不是怪你。”
我是怪我自己。
她慘笑一聲。
這究竟是命運的饋贈, 還是命運的——捉弄？
回到寢殿, 二人皆有些心事重重。
姜澂魚語氣故作輕松道：“蘭蕙，你從前不是說自己是什麽無神論者嗎, 為何那麽肯定我就是蕭妤？”
葉蘭蕙看向她，眼底藏著讓人看不懂的覆雜情緒, 表情欲言又止。
因為我也經歷了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現在不能告訴你。
還有, 對不起，阿妤。
她斂去眸中的悲傷之色，笑容略有些無奈：“神明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嘛，我如今還經常去廟觀上香，祈求神佛保佑呢。”
“你讓神明保佑你什麽啊？”
“當然是，求祂保佑我能當你阿嫂——好管管你這欺上瞞下的小混蛋！”
說著，葉蘭蕙便作勢要來擰她胳膊，姜澂魚連連告饒：“好好好，這次是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葉蘭蕙這才放過她，繼而神色認真地問道：“阿妤，你跟我說實話，你不告訴我，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聞言，姜澂魚陷入沈默。
又聽葉蘭蕙繼續追問道：“當年你的死，是不是另有隱情？”
姜澂魚微嘆了口氣，她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又搖搖頭：
“當年我的死，的確是有心之人設計的一場局，我只知道我身邊的曹姑姑肯定是脫不了幹系，但幕後之人……還尚未查到。”
她看向葉蘭蕙，“你鋪子對面那家香鋪，掌櫃就是曹姑姑的兒子，那家鋪子我盤下來了。我打算從他身上入手，找個機會去套下他的話，不過，我還沒想好該如何行事才不惹人懷疑。”
葉蘭蕙眼神微不可見地閃躲了一下。
“阿妤，我看這事你就別出面了，畢竟你現在是國公府的姑娘，沒有立場去查當年的事，不如交給我去做吧，我一定給你查個明白。”
姜澂魚點點頭，拉過她的手說：“謝謝你，蘭蕙。不過，往後你還是繼續叫我澂魚吧，我怕被陸、被陛下聽見，徒生是非。”
“你是懷疑他嗎？”葉蘭蕙滿臉詫異地問道。
姜澂魚斂下眉目，“蘭蕙，我重生的事，你要為我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他。”
那人最是厭惡怪力亂神之事，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算什麽，也不知道能在這世上存在多久。
有什麽比得到又頃刻失去更令人崩潰的呢？
不論他的愛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對他開口。
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一開始便裝作陌生人，不給希望，便不會失望。
聞言，葉蘭蕙眼神微黯了下，她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次日一早，二人結伴去了學堂。
昨日梁宮令便同大家說了這段時間的課程安排，第一日是文與畫，第二日是制香、妝發與女紅，第三日是琴與書，第四日是棋與數，第五日是射與禦。
但現階段因著靜太妃想要昌平沈一下性子，多學些知識，於是第五日的課程暫且換成文史與書法兩門。
昨晚眾人走後，昌平公主便去問了靜太妃，為何要姜凝煙來給大家教習，靜太妃也很認真地回答了她。
“一則，姜凝煙本身才名顯揚；二則，她還是當今太後的親侄女。雖說如今本宮代管後宮，但姜家才是陛下的母族。此次榮國公長子、次子都當選為太子之師，足以看出，陛下對姜氏一門的親睞。
安陽侯府如今風頭漸盛，兄長手握兵權，本宮又代掌後宮，陛下如此厚待姜氏，未嘗沒有讓兩家彼此頡頏、互相制衡的意思。既然姜凝煙有此想法又有資歷，本宮沒有理由拒絕，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你這傻孩子，腦袋不要總是一根筋——”
昌平公主蹭的一下站起身，“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討厭她！要我對她笑臉相待，我反正做不到！”
說完便怒氣沖沖地沖了出去，靜太妃看著昌平離去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
今日上午依舊是姜凝煙來給眾人上香藝課，為發揚尊師重道的傳統，她們每日須得提前到書堂，恭候教習、夫子。
姜凝煙還沒來，眾人便在在座位上閑聊起來。
昌平公主挑起話頭：“誒，你們知道我們的姜教習是如何掙得這教習之位的嗎？”
後面的方嬋疑問道：“不是因為她是玉京第一才女嗎？”
昌平公主對這一封號嗤之以鼻。
“她算哪門子才女，不過是汲汲營營之輩罷了。要不是覆刻出了我長嫂以前制的香，恰好入了皇兄的眼，做不做得這教習還兩說呢！拾人牙慧的學人精！”
“公主是說姜教習覆刻出了先皇後所做之香，還進獻給了陛下？”一旁的鄭嘉問道。
昌平公主點了點頭，“據母妃說是有九成像，不過也只是贗品罷了，皇兄並沒有留下。”
鄭嘉接著道：“我聽說，先前陛下曾廣召各地制香大家入宮，說是為了覆刻一款香，卻都遺憾而歸，若是姜教習能仿得九成像，那她的制香技藝應是遠在許多制香師之上了。”
昌平公主聽她這麽說，無言反駁，只幹巴巴嘟囔了句：
“我阿嫂制得香才是最好的，你們是沒見識過才覺得她厲害……”
對待這位宮中的禁忌——先皇後蕭妤，公主敢談，她們可不敢議論，眾人忙止住了話頭。
此時，先皇後“本人”正在一旁默默聽著。
這姜凝煙，還真是癡心不改當年啊。迫不及待想取代她，卻又不得不拿著她的東西去獻諂的樣子，真是太諷刺了。
姜凝煙，你可以贏我，可以取代我，皇後之位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爭，但拿我做的東西去討好你的心上人，算什麽本事？
姜澂魚一手支著頭，露出了嘲諷一笑。
正說話間，姜凝煙就進來了，幾人連忙起身問教習安。
昌平公主連正眼都不願意給她，只是隨著眾人起身走了個過場，嘴都沒帶張開的。
制香是富貴人家的高雅愛好，既得有錢，也得有閑，而且對制香者的嗅覺靈敏度有較高要求。
這第一課，便是分辨各種香料的氣味。
幾位伴讀大多都出自名門，對制香從小就有接觸，單是分辨香料種類對她們來說便顯得過於簡單了些。
所以姜凝煙便提高了難度，今日她們要分辨的，除了種類之外，還要能準確說出香料的產地、年限以及品級。
姜澂魚淡定得很，這些對她來說實在是駕輕就熟，因此很是氣定神閑。
她在西州長大，西州毗鄰西域，那邊香料產出豐富且品質上佳，從小便耳濡目染，而且她又師從制香大家，因此制香知識與技藝可以說臻於完備。
她在心裏冷哼一聲，昨日的奚落，今日她便會找姜凝煙一一討還回來。
她同姜凝煙積怨頗深，前世，姜凝煙也沒少給她使絆子。
她剛嫁給陸廷淵時，去參加京中貴夫人組織的聚會，因衣著妝容鮮艷了些，姜凝煙便在一旁暗戳戳地說希望她一直是這樣的好顏色，言外之意就是她以色侍人，以至於京中說她獻媚於寧王才得了這寧王妃之位的言論甚囂塵上。
從那以後，她便洗盡鉛華，素雅示人，這姜凝煙又在一旁假作解釋，一邊掩嘴輕笑，一邊說她是來自邊關苦寒之地，不懂京中時興裝扮，叫大家不要取笑她。
最後她氣得連門也不願出了，苦練六藝與禮儀。
可以說，如今她諸藝皆佳，何嘗不是被逼出來的。
上邊，姜凝煙還在教大家如何從氣味中分辨香料年份。
為了在眾人面前顯露一番本事，今日案前所置的三十餘種香料皆是由宮中準備的，至於準確年份與產地，則只有旁邊的掌香女官知曉。
姜凝煙撿起一塊香料，閉目細聞。
“此香質重香濃，應是產自嶺南的沈刀香，年份在十到十五年之間。”
說完，她便轉頭去看旁邊的掌香女官，後者微笑著點點頭。
接著她又拈起了一塊，仔細聞過之後篤定地說：“此乃老山檀，年份應在四十年以上。”
掌香女官再次頷首微笑。
見她一連說對兩個，眾人不由得發出一陣感嘆。
昌平公主翻了個白眼，嘀咕道：“班門弄斧，可顯著你了……”
話音雖小，也叫前後左右都聽了個明白，眾人連忙噤聲。
姜凝煙聽了這番奚落也並不生氣，她來這裏也不是為了討好這位公主，於是便像沒事人一般繼續說道：
“有哪位想上前來嘗試一下？說對五種，今日課業評級則為上，說對四種為中上，三種為中，三種以下者，不合格。”
眾人頓時發出一片哀嚎聲。
旁邊的葉蘭蕙忍不住小聲向她抱怨道：“這得是多靈的鼻子，才能分辨出來啊，故意的吧她……”
是的，除了要按時點卯，每日課後還需由各門課業授課教習，綜合態度、水平等各方面對眾人進行評級，每月若得三次以上不合格者，則會被勸退回家。
當然，除了態度極不端正的，鮮少會有教習會冒著得罪人的風險，給出不合格的評級。
但姜凝煙又不是宮中女官，不受掣肘，除昌平公主外，她對眾人還是很有威懾性的。
她話音一落，昌平公主則率先站起來，上前辨認。
只因母妃對她下了死命令，若是哪門課業得個不及格，便不必休息了，下學後由教習單獨教導。
她可不想被姜凝煙一對一教習啊，想想就慪得慌。
越先辨認的越有優勢，若是排在最後，剩下的可就都是大家不願挑選、辨認不出來的了，故而肯定越往後肯定越難。
昌平公主最終說對了四樣，得了個中上。
第二個上去的是鄭嘉，她說對了五樣，看起來也是游刃有餘。
第三個上去的是方嬋，她認出來了四樣。
她下來後，性格最是膽小的吳希嫻看了姜澂魚一眼，詢問她是否要先上，姜澂魚朝她友好地笑笑，示意她先去就行。
吳希嫻也說對了四樣，下來後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姜澂魚看了旁邊的葉蘭蕙一眼，後者則投給她一個求救的眼神。
葉蘭蕙對香道一向陌生，姜澂魚選在倒數第二個上去的原因，就是要在葉蘭蕙之前，將剩下的都辨認完，好讓她過了今日這一遭。
至於以後如何，也只能待課後再慢慢給她補習這些香料知識了。
姜澂魚走上前去，也不挑揀，隨手拈起一塊香料，嗅聞一息便放下，而後沒有停頓地再拿起另一塊，接連報上名來。
“此乃川西松州甘松香，二年期。”
“此香顏色赤紫，應是南海熏陸，十年期。”
“此為南州藿香，一年期。”
“此為西域郁金，兩年期。”
“此為婆利國龍腦，十五年期。”
她拿起托盤上僅剩的最後一塊香料，輕輕嗅聞後道：
“此香形與味皆與降真香相似，卻非降真香，應是黔南花梨，五年期。”
一口氣連說了十來個，將剩下的一股腦全說完了，期間毫無停頓與磕絆，聽得眾人都楞住了。
一旁的掌香女官似是也被震住了，方才都沒反應過來要攔住她，直到姜澂魚一口氣說完後，開口詢問她對錯與否，她才驟然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般連連說道：
“對，全對……這位姑娘真是好本事，竟是說得分毫不差，我掌香多年，自詡於此道見識過不少*名家高手，像姑娘這樣辨識地又快又準的，還是頭一遭遇見呢！”
話音一落，她立馬察覺出自己這話有些不妥，於是連忙止住話頭，惴惴地看了旁邊的姜凝煙一眼，訕訕道：
“教習勿怪，是婢子言辭失當了。”
姜凝煙擺出一副大度的表情笑著說無妨，實則拳頭都攥緊了。
眾人也都深以為異，要知道，前面幾人雖是說對了四五個，但其實也說錯了好幾樣。
像吳希嫻，她是幾乎將剩下的十來樣香料都認了一遍，連蒙帶猜才說對了四樣。
而姜澂魚的錯誤率可是零啊！還都是她們幾人認不出來剩下的香料。
見狀，姜凝煙臉上依舊帶著得體的笑意，她輕啟朱唇，笑得一臉溫和：
“看來，澂魚妹妹在西州這些年沒少下功夫，這個‘上’字，你是當得的。”
即使你認得比我快又怎樣，如今我是教習，你是學生，到最後還不是得老實接受我的評級。
姜凝煙在心中無聲地笑了笑。
不過姜澂魚接下來的一番話，很快就教她笑不出來了。
只見姜澂魚勾了勾唇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嘲弄緩緩開口道：
“姜教習昨日曾說，有誰可以勝過你，你便自請歸家。今日澂魚鬥膽一試，我們兩人各制一款香，如若我勝，姜教習的話可還作數？”
一瞬間，姜凝煙臉上的從容之色便再也保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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