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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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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從最初的驚訝中鎮定下來, 盧書憶有些惱火,萬幸她並未帶任何隨侍,否則阿香她們定會誤以為府中進了盜賊,鬧得個驚動全府的場面。

她壓低聲音問:“你為何會在此地?”

元昇如常道:“原打算去你的雪鏡院, 可許久沒來不大認得路, 本要等個引路的仆從, 不料竟見著了你。”

他的視線掠過她,望向不遠處的聞雨軒,“方才你一直在此, 為何不現身?”

盧書憶未回答, 沈默地別開臉,素衣烏發, 身影在月輝中顯得清冷。

元昇挑眉問:“不想見到孤?”

男人立在清輝之下, 瘦削的下頜斜揚,眼眸睇視,隱含不滿。

聞雨軒在這時傳來了走動聲,盧書憶輕聲道:“這裏說話不方便,你隨我來。”

繞過了假山群, 其後有條蜿蜒的石子小徑, 現今這個時辰, 路上已無往來的仆從, 只有幾盞石燈在夜裏零星地亮著, 燈火映出其後嶙峋怪異的假山, 以及鮮亮的紅楓。

盧書憶從木柱上取了盞風燈的拎在手裏,身後的腳步聲不緊不慢, 晚春之季,道路兩旁的蟬蟲正滋哇作響。

她原思忖著如何與元昇解釋盧祈拒客, 以及她躲在聞雨軒不與他相見之事,可在這石徑間邁步前行時,竟莫名得了幾分平靜,一時倒不願出言打破。

身後的腳步聲忽而變得急促,男人疾步上前奪走了她手中的風燈。

盧書憶伸手撈了撈那燈,元昇卻又將燈擡高,她撈了個空後索性放棄。

男人黑沈的臉被燈映著,問道:“可是你替孟晉馮臨求情,受了聖人的懲處?”

盧書憶垂下眼,聽他沈聲道:“……說話。”

“不過會在府中休整幾日。”

少女輕聲回。

元昇聞言露出了訝異,休整幾日的原意應是被李崇放閑在家,能否重回朝堂則全憑聖意。

不想她和李崇竟會鬧到這副田地。

究其原因,應該不止盧書憶為孟晉馮臨求情,更多的則因她與他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導致她和李崇生了齟齬。

少女正別著臉,在盯著路邊的石燈瞧,眉目中流露出股清倔,似乎極不願讓他知曉此事。

難怪盧祈方才攔著不讓進盧府,也難怪盧書憶躲在聞雨軒不出面與他相見。

曾幾何時,他問過盧書憶在他和李崇之間會偏幫誰,那時她幾乎沒多猶豫便選擇了聖人,誰知如今竟會被那人舍棄。

元昇挪開眼。

夜空之上正伶仃地掛著輪彎月。

按理他應為盧書憶不再站到對立面感到欣喜,此時卻莫名生出股悲涼。

宦海沈浮,她亦不過其中一粟。

又聽少女輕聲道:“你既已知我尚且安好……”

元昇打斷她,“你也要如你阿兄,攆孤走?”

他玄黑的衣擺被夜風吹的輕揚,話問得漫不經心,眼神卻冷肅地投落在她身上。

盧書憶心情覆雜,實在是不願意被他見到這般的窘迫模樣。

安靜須臾後,元昇上前半步,執起她的手緊握在掌心。

少女下意識扭動手腕,想將手抽回,這還在盧府,她不大習慣這樣的親密。

誰想男人不顧掙紮,甚至將她愈加拉近幾分,低聲說道:“你與孤扯不清了,盧侍禦。”

他的眼神中並無慶幸,只帶著幾分自嘲,瞧見他嘴角邊若有似無的苦笑,盧書憶竟是鼻頭一酸。

他們的身影被月輝投落成小點,在夜風中顯得瑟縮,男人手拎風燈,拉著她繼續往前,“走吧,孤送你雪鏡院。”

盧書憶任由他扣住手腕。

石徑蒙著夜霧,往來並無行人,元昇的側臉被風燈映著,輪廓顯得很是分明。

但他始終一言不發,這段路他們走得異常安靜,並沒有多餘的安慰,也沒有誰詢問彼此接下來的計劃。

像是種心照不宣。

直到行至雪鏡院外,遙遙地能瞧見阿香正領著三兩婢女侯在芭蕉樹旁,正悠閑地拉著家常,應還在等著接應她家娘子。

盧書憶停下腳步,也抽回了自己的手,是讓元昇就送到此地的意思。

似乎因手中的空落,男人的目光幽幽地朝她掃來。

她難得向他解釋,”你方才已和阿兄說過要離府。”

已經離府的客人出現在雪鏡院於情於理都不太合禮數。

元昇默了片刻,說道:“紫檀身受重傷,你身邊無人護衛,這段時間留在府中躲會清凈也好。”

盧書憶輕聲道:“世子不若多擔憂自己的安危。”

“放心,孤不會輕易死了。”

他沈默地盯著她,像是有話想說,不知怎的,少女立即想起了他昨夜在驛館問的那話,心口倏然加快了跳動,眼神亦略顯閃躲。

元昇似有所感,眼中掠過絲失望。

“孤走了。”

他將手中的風燈遞予了她,果斷地調轉步伐離開。

盧書憶佇立在原處,心中微妙難言,望著那欣長挺拔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茫茫夜霧之中。

“娘子?”

不多時,身後傳來了聲脆生生的娘子,阿香捧著披風行至身旁,朝著那漫著夜霧的石徑望了望,略顯疑惑道:“奴為何聽見了男子的聲音?”

盧書憶只簡單否認,“哪有甚麽男子?”

她亦轉身邁向雪鏡院,阿香半信半疑地哦了聲,見她走遠,又趕忙快步追來,將披風搭在她的肩上。

“娘子,可當心著涼。”

……

翌日,盧書憶梳洗完畢後先去廂房看望了紫檀,見她已能下榻走動,面色亦不如昨日虛弱,不由心頭稍安。

待在廂房看紫檀用完藥,爾後便領著侍女們去往了盧祈的雲硯齋,打算詢問孟嘉鈺昨日面聖後的結果。

不想剛到雲硯齋,卻見盧祈身著常服,形色匆匆地邁步向外,瞧樣子像是要外出。

盧書憶在月洞門前攔住了他,問道:“阿兄,這是預備去哪兒?”

盧祈滿臉心事重重,回道:“去孟府尋嘉鈺。”

“孟兄昨夜並未回盧府?”

盧書憶詫異,孟嘉鈺入宮整日整夜竟沒半點消息,難道還被李崇留在宮中嗎?

她將疑惑道出,盧祈憂心道:“某亦不知,正因整日沒他的消息,某打算親自去孟府問問。”

盧書憶得知了此消息,暗道她恐怕也坐不住,不如同盧祈同去孟府,若孟嘉鈺平生禍端,亦能與盧祈共商量對策。

“我和阿兄同去。”

“如此甚好。”盧祈躊躇著說:“某擔憂你因昨日之事心情不佳,原不打算再拿孟家兄弟之事來叨擾你。”

“無妨,咱們走吧。”

盧家兄妹原要乘車輦趕往孟府,誰知尚未動身,又有名小廝遞來封信,說送信之人特意囑托要將信親手交予盧書憶。

“交給我?”

少女面露疑惑,接過那封信,見封口處落的字竟像是元昇的字跡。

他們昨夜方才有過會面,不知今日為何又送信?

盧祈只當她還有其它事,焦急道:“為兄先走一步,你隨後來便是。”

“阿兄且慢,不若看完這封信再走。”

元昇在這時候與她送信必是要緊之事,說不定是他見她入宮為孟晉求情未果,已經連夜托人去打聽到了孟家兄弟的消息。

少女拆開信快速瀏覽,信上所言不過寥寥數語,果真如她所料,是和孟家兄弟有關。

但她讀著信,眉宇竟越發地擰緊。

盧祈見著那憂色,亦湊過來瞧那信上的內容,讀至最後竟是瞳孔大張,如遭雷劈。

“這……這是真是假?!”

他朗聲問道。

依這信中所言,孟晉和馮臨已經從刑部大牢釋放,而換取他們安然回府的條件,竟是聖人要求孟嘉鈺貶謫至夏州,擔任夏州轄下的縣尉。

盧書憶只是搖頭,表明她亦不知,不過這倒可以解釋昨夜孟嘉鈺為何沒有回盧府與盧祈會面。

這等消息怎能帶給替他擔憂的友人?

盧祈丟了魂似地囁嚅道:“夏州地處蠻荒,瘴氣甚重,若此信為真,嘉鈺長年累月待在此地怎受得住?”

又聽他道:“某得親自去趟孟府問問嘉鈺。”

盧書憶卻擋在了前方,“若此信為真,孟兄恐怕有意要瞞著我們,阿兄直接上門質問未免誤事。”

見他因她的話有所動容,盧書憶又提醒他道:“阿兄不若先去吏部衙門核實此信的真假,之後的事再從長計議。”

孟嘉鈺若要貶謫,吏部定會得到消息,盧祈托相熟之人一打聽便能知其真假。

其實少女心頭已經有了幾分確定,這等事,元昇應是不會無故編造。

盧祈連番點頭,“你說的是,某這就去。”

他說走就走,腳步半點不帶停留。

盧書憶因剛被李崇放閑,並不便出現在各部的衙門,也只能枯坐在盧府等待盧祈探聽後的消息。

……

此事在黃昏時分有了結果,不過帶給她消息的並非盧祈,而是盧惟岳。

依盧惟岳所言,孟嘉鈺的確會被貶謫至夏州,盧祈得知此消息後立即求請面見聖人。

瞧盧祈心緒激動的樣子,吏部的人將他攔在了吏部衙門,並悄悄帶了信給盧惟岳。

盧惟岳現還在吏部與盧祈暢談,盧書憶知她二叔的意思,他盧府可再受不起第二個人被聖人放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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