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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有如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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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有如夢境

浴缸裏滿是冰塊和刺骨的冷水,方幸柳整個人浸泡在浴缸裏。喪屍群暴力地碰撞著脆弱的木門,嗷嗷的嚎叫著。突然聞到了花香,方幸柳出現在一片白茫茫的花海,地面開始迅速碎裂,完完全全的失去踏實感,可憐的女孩墜落了。

醒來時,方幸柳整個人冒著冷汗。混亂無序的夢境實在令人後怕,她用手擦拭額上的汗,又看了看周圍。

這還是熟悉的房間,暖黃的線型燈暗暗的,不至於讓這個房間都是黑色。

方幸柳很沒有安全感,她不怕鬼神,怕的是半夜醒來周遭是徹底的黑暗,這種感覺就像是被拋棄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虛無之中。

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到了高樓之下的街景,路燈依然工作,有醉醺醺的家夥搖搖擺擺的走在路上。

看到這些,方幸柳的心才算安穩了些。走到廚房拿了瓶啤酒,咬開瓶蓋邊喝邊轉移到陽臺,坐在搖椅上。

晚風多麽溫柔,配合著燈光讓人心靜。

方幸柳喝著酒,腦子開始放空。

學校裏的人事物都很好,結識了不錯的朋友,繪畫上也有所進步。

但是,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德國呢?

這有很多原因,一是為了躲避還不能解決的事情,二是為了讓自己能有所作為,三是為了能見到她。

好像一切都在正軌上,卻又有些失控。方幸柳不知道在哪個節點會崩潰,現在的自己不是真的自己。總是會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露出馬腳,讓人疑惑。

“怎麽突然那麽安靜”

“這可不像你”

該如何解釋,這並不是原本的自己呢?

說出來也只會徒添煩惱,只能照著人設繼續演下去了。畢竟大家都喜歡笑口常開的甜心,沒有人喜歡陰郁的怪胎。

在遇到薛瀾之前,方幸柳一直被放養,達到李艷晚的期望就足夠了。

李艷晚不會多給方幸柳一個眼神,哪怕是在方幸柳年齡尚小的時候,問出那個問題。

“我的爸爸呢?”

父親從來沒有出現過,六歲以前李莫問填補了這一空缺,會告訴方幸柳。

“阿柳的爸爸還要工作”

“等他忙完就會回來找阿柳啦”

但是李艷晚對此從來都是閉口不談。

漸漸的,方幸柳也就習慣了,沒有父親就沒有吧,現在不也挺好的。

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方幸柳無法真正做到在如此冷漠的環境下依然保持陽光,變得和李艷晚越來越像。

冷漠少言,幾乎已經是方幸柳最明顯的標簽了。

但這在十五歲那年,遇到薛瀾之後被打破。見到薛瀾的第一眼,自己的心中就已經有一顆愛慕的種子悄悄種下。

薛瀾的外形,性格,品質。都是方幸柳所向往的,如果能成為這樣的人就好了。

她的柔情,將方幸柳包圍。有如溫熱的火焰,將方幸柳冰冷的心化開。

方幸柳第一次與除外公以外的人交心,是和薛瀾。方幸柳問薛瀾。

“我這樣的人會不會很奇怪”

薛瀾會摸摸方幸柳的頭。

“阿柳不奇怪,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如果世界上的人都一個樣,那多無趣”

而在外公離世後,方幸柳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那樣疼愛自己的外公,驟然離世。還是在那樣的巧合下。

李艷晚從來就不是什麽好女兒,好母親。她為了一己私利能犧牲很多東西,哪怕臟手也無所謂。

失去外公的憤怒和陣痛,對李艷晚的未知和恐懼。加上本就脆弱不堪的心境,方幸柳徹底垮了。

死亡,就能徹底逃避了吧。

方幸柳這樣想著。

但是薛瀾出現了。

渾渾噩噩,完全沒有知覺的時間裏,薛瀾就那樣陪伴在方幸柳身邊,一點一點將方幸柳從中解救出來。

“阿柳,你喜歡畫畫嗎?”

“你也可以成為一名設計師哦”

“不想做設計師,也可以純畫畫嘛”

在此之後,方幸柳找準了自己的方向,將精力投放到繪畫上,強行屏蔽盤旋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陰影。

做模特,學畫畫,取得亮眼的成績。

這在李艷晚看來,是方幸柳理應如此的。但薛瀾不會,會在方幸柳取得成績後給予充分的正向反饋。

但是方幸柳真的能將陰影拋之腦後嗎?

未知的身世,外公的離世,冷漠的母親。

從小到大,耳邊的風言風語從沒有斷過。

“你爸爸不要你”

“你媽媽也不要你”

“你外公還把老婆克死了”

“小心你也被克死”

“你媽媽不是個好東西”

“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你們一家人都是瘋子”

“……”

多灰暗啊,怎麽可能高興得起來。

薛瀾的出現,讓方幸柳無處安放的心有了落腳點。

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浮現在腦海中,薛瀾總能及時出現撫慰方幸柳。

“沒關系的”

“不是還有我在嘛”

“阿柳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哪怕痛苦的回憶如何一次次刺痛方幸柳,想到薛瀾都會感覺好受一些。

方幸柳按了按胸口。

薛瀾,你怎麽可以在拯救我之後,又扔掉我?這未免太冷酷了。

咳咳。

方幸柳回過頭,薛瀾倚靠在落地窗邊。

暗暗的燈光灑在薛瀾的臉上,她還是那麽漂亮。哪怕是眼下的黑眼圈也無法掩蓋,她在方幸柳眼中自帶一層柔光濾鏡。

薛瀾站到方幸柳身旁。

“大晚上不睡覺,想什麽呢”

方幸柳看向薛瀾。

“我對你沒有秘密”

“應該知道我在想什麽”

薛瀾也看向方幸柳,目光柔和,就像是初次見面那樣。

“我總是說你和你的媽媽很像”

“但現在你變了很多”

“或許,戴面具的不只是我呢”

方幸柳移開視線,看向街上靠著路燈睡著了的醉漢。

薛瀾的視線跟隨著方幸柳移去。

方幸柳忽然開口。

“你不喜歡我”

“也沒關系”

“我不會強求的”

“但是我想知道,你真的只將我當做李艷晚的小孩看待,對嗎?”

薛瀾早已知道方幸柳會這麽問,將方幸柳的頭轉向自己,強行對視。

“你還年輕”

“會遇到更多的人”

“拋開年齡和性取向不談,喜歡上一個給予自己溫柔的人不出奇。但你要分清楚,這究竟是不是為了填補內心空缺”

薛瀾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了些。

“我自始至終,都把你當做孩子看待,沒有更多的感受”

方幸柳點點頭。

“我知道了”

“但是不要趕我走,她的條件是除學費以外其餘的靠我自己解決,以我的能力還不能獨自負擔起房租。放心,後續我會分擔房租和雜費”

“有一件禮物,希望你收下”

方幸柳拿出行李箱,從裏面拿出一幅畫,展示給薛瀾。

薛瀾定睛一看,畫中人分明是自己。

方幸柳運用的是油畫技法,畫面溫暖柔和,如同午後明媚卻不曬的陽光。畫裏的薛瀾穿著與方幸柳第一次見面的裙裝,臉上的笑容輕輕淺淺,眼角彎得好像月牙兒。

誠然,方幸柳畫得很好。薛瀾很樂意接受這幅畫,但是,薛瀾的心中尚有疑慮。

“阿柳,你與我之間……”

方幸柳的眼神平靜無波,說話的語氣也淡了很多。

“你給過我機會”

“也確實是我沒能讓你扭轉心意”

“至少我嘗試過了,我沒有愧對自己。但也不會繼續糾纏你,在之後的日子裏請放心,我們可以僅僅是朋友”

“或者說是二手房東和租客”

薛瀾驚嘆於這個固執的孩子,竟能這麽快就能改變自己的想法。但還是收下了這幅畫,剛想走進臥室,又回頭看了看方幸柳。

“我可以把它放臥室嗎?”

方幸柳勾勾嘴角。

“它現在屬於你,薛小姐”

這晚過後,方幸柳履行了自己的諾言,沒有再向薛瀾展露一絲一毫的進攻姿態。

方幸柳輾轉於學校和打工的咖啡廳,每天忙得腳不著地,有些時候甚至會忘記吃飯,直到胃痛才知道要進食。得到這個教訓後,方幸柳精準的把握提前吃藥的時機,大大鎮壓了胃痛的威力。

咖啡廳內。

方幸柳熟練的操作著咖啡機,飛快的掃一眼櫃臺那邊長長的隊伍,嘆了口氣。

另一位正在做手沖咖啡的咖啡師,正是喬喬。即使現在很忙,這家夥還是會時不時耍嘴皮子。

“誒,阿柳,你和你的室友怎麽樣了,那天晚上氛圍可是很好誒”

方幸柳看了眼喬喬,又迅速將視線回到咖啡機上的數值,手上的動作非常機械的重覆濃縮,奶泡,拉花。但好在這個聰明的姑娘擅長於多線工作,分了一條線回覆喬喬。

“現在是好朋友”

喬喬,一邊不可置信的驚嘆,一邊出品。

“我的天吶,你怎麽會搞砸,我是說,你都能搞砸?這簡直不敢相信”

方幸柳有些無奈,但還是耐著性子回覆喬喬。

“這不奇怪,是個人都會經歷失敗啦”

在點餐高峰期過後,咖啡廳內的朋友們都松了口氣,精神總算沒那麽緊繃了。

店長是位友善的中年女性,見人潮散去,也讓圍著咖啡機打轉的一行人解散,先去休息,自己留下看著櫃臺就好了。

喬喬興高采烈的挽過方幸柳的手,一邊走,一邊嘴巴還在不停的輸出,像是索菲亞和莉莉絲最近又吵架啦,教授脾氣很古怪留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作業啦。

方幸柳卻突然感覺胃部傳來不適感,這種不適逐漸爬滿全身,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體溫極速下降,冒出冷汗。

眼前的場景逐漸黑暗,耳邊喬喬的聲音也越變越小。方幸柳喪失了身體的掌控權,倒下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方幸柳重新睜開眼睛,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周邊純白一片。轉了轉眼珠,看到了床邊的人。

喬喬激動的握住方幸柳的手。

“你這個家夥,忽然間倒下嚇死我了。感謝上帝,你終於醒過來了,你想吃點東西嗎?還是想喝點水?”

索菲亞和莉莉絲也在這時趕到,手上還拿著些吃的,沖到方幸柳的床邊,快速打開袋子,想給這個餓昏過去的家夥整點吃的。

薛瀾見方幸柳醒過來,走到門外。

喬喬調整了方幸柳的床,讓方幸柳能半躺著。

索菲亞擰開礦泉水瓶的蓋子,遞到方幸柳手邊。

莉莉絲升起小桌板,把拆開包裝的粥放上去。

方幸柳接過索菲亞的水喝了一口,感覺喉嚨舒服了些後,開口。

“謝謝你們”

“讓你們擔心了”

“這是老毛病,沒關系的”

索菲亞和莉莉絲第一個不同意。

“人是鐵,飯是鋼”

“不吃飯是會壞掉的”

喬喬也點點頭。

“對啊,你總是這樣不行的”

四個人正爭執著,薛瀾和愛麗絲走到方幸柳床前。

愛麗絲湊近些,確認了方幸柳的情況。

“長期飲食不規律”

“是不是還有睡眠問題?”

方幸柳點點頭。

愛麗絲嘆了口氣。

“你服用的藥物只能起到壓制痛苦的作用,根本上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強制要求你飲食規律和調整睡眠比較困難,但是我可以另開些藥讓你慢慢來”

“你的身體經不起你繼續這樣折磨,如果不及時調整的話,會有很大的風險”

“另外,你是否有家族遺傳病?”

方幸柳思考了一會,卻沒什麽頭緒。

愛麗絲轉向薛瀾,眼神頗為嚴肅。

“這孩子心臟不好,現在還年輕,癥狀並不會太明顯。但如果一直磋磨自己……”

愛麗絲搖搖頭,又看了眼方幸柳。

“我知道平衡很難做到,但是為了身體健康,盡量給自己喘口氣,好嗎?”

方幸柳點點頭。

愛麗絲見事情都交代完了,和薛瀾單獨說了幾句後帶著薛瀾退出了病房。

索菲亞,莉莉絲和喬喬聽完愛麗絲的話,都緊張了不少。尤其是喬喬,握著方幸柳的手,面露擔憂。

“阿柳,以後我們都會監督你的”

索菲亞和莉莉絲也握住方幸柳另一只手。

“你永遠不死”

方幸柳忍不住笑出聲。

“哎呀你們真是……”

隨後,正了正色。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沒事的”

喬喬努努嘴,很不滿意。

“你再知道能有醫生知道”

“反正以後你就是重點被觀察人員”

方幸柳在一行人的護送下,順利的出了院,回到家中。索菲亞,莉莉絲和喬喬再三叮囑方幸柳悠著點之後才放心離去。

薛瀾安置好方幸柳後,才開口。

“阿柳,我很擔心你”

“藥我已經拿回來了,按著我寫的紙條吃就可以”

方幸柳應了聲好。

薛瀾坐到方幸柳身旁,握著她的手。

“這種情況不止一次了”

“你總是說沒必要去醫院”

“但是身體健康很重要”

“你不能就這樣死去”

方幸柳收回自己的手,看向薛瀾。

“可以的話,請盡量不要觸碰我”

薛瀾的眼神暗了暗,聽到方幸柳說這句話,好像被針紮一樣疼。

方幸柳起身,對薛瀾說。

“沒事的話,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薛瀾也站起身,攔住方幸柳的去路。

“我知道你想和我保持距離”

“但是在我心中,你很重要”

“我不能一直逃避,無論是我的工作,我的責任,還是面對你”

“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能接受你在我身邊死去”

方幸柳勾了勾嘴角,眼睛卻沒有笑意。

“薛瀾,不要再這樣了”

“我已經刻意保持距離,劃清界限了。為什麽還要對我說這些話呢?”

“還是說,這只是你打怪升級的其中一步”

“關心我,是為了還人情吧”

薛瀾百口莫辯,被這些話噎的什麽都說不出來。

方幸柳從桌上取走藥物和瓶裝水快步回到自己的臥室,打開手機。

在四人群組裏,索菲亞,莉莉絲和喬喬都在發送關心的話語。

吳悅見方幸柳一直不回信息,焦急得打了好幾個電話,發了許許多多信息。方幸柳剛回覆一句我沒事,吳悅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你嚇死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方幸柳只得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吳悅才松下一口氣。

倆人寒暄了一陣,才掛斷電話。

再看一眼,還有高明禮的信息。

“賬單叔叔為你付清了,接下來好好養病。卡裏給你打了筆錢,放心吧,艷晚不知道。後面不夠錢就和我說,別把自己累壞了得不償失”

“其實,艷晚很關心你,但是她很別扭,我和她有溝通過,但她似乎還需要一些時間”

方幸柳有些感慨,高明禮是真的很喜歡李艷晚啊。但該說的都說了,後面怎麽樣就看造化了。隨即回覆。

“謝謝你,但是之後不用再匯款了,不然你很難交代。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必擔心”

高明禮回得很快。

“好的,這位獨立女性,我向你致以敬意”

方幸柳笑了笑,作為繼父,這個家夥已經做得算很不錯了。回了個微笑表情,就關掉手機。

看了看紙條,按照指示服用了藥物。

多虧了藥物,方幸柳睡得很安穩。

另一邊的薛瀾卻久不能寐,腦海裏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攪在一起。

索性坐了起來,取出很久沒打開的筆記本。屏幕亮起,頗有些刺眼。

夠了,休息得夠久了,也該著手解決本就該解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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