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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沈慕雅夫婦,宋杳玖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他最近經常來沈家,一方面是之前幾天音訊全無把沈遺則嚇到了,急需安撫,另一方面也是怕這對新晉舅甥磨合的不好。

怎麽說宋杳玖暫時還是江暮的老師,也是沈遺則臨門一腳的男朋友,想著作為氣氛緩沖劑也是好的。

事實證明這個家確實很需要他。

宋杳玖有註意到過,只要他不在,去切水果或者喝水什麽的,這兩人周邊的空氣就跟要凝固了似的。

宋杳玖在的時候,三個人至少能勉強聊些話題。但他近來有事,每次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有阮沅知道,宋杳玖在逐步接手家族事務了。

002說過的話一語成讖。

宋杳玖不僅沒有為他外祖家的身份而不自在,或者說,他簡直像魚入了水,自在極了。

每次來沈家做客,雖然眉眼間有掩飾不住的疲憊,但整個人精神狀態放松了許多。如果要阮沅來比喻的話,之前的宋杳玖就好像時刻走在玻璃棧道上的恐高的人一樣,在旁觀的人眼中露出看風景的無謂的笑,實則緊繃著神經,生怕某一刻會掉下去。

現在的放松是因為掌握了切實的權利,即使累,那也擁有飽脹的安全感。

不過沈遺則顯然不知道。他不知道宋杳玖作為代課老師怎麽可以這麽忙,但他也不會質疑什麽。

宋杳玖來,他就歡欣鼓舞迎心上人進來,與他共進晚餐;哪怕沒幾分鐘就走了,也只是露出遺憾失落的表情,勾起一點宋杳玖的愧疚之心,親一下抱一個,再坦然又不舍的放他離開,然後打起精神處理公務。

就真的……很有分寸感。

直到有一次阮沅一不小心走到四樓某間房間,看到四面墻密密麻麻全貼著宋杳玖的各種男友視角照片,和一櫃子被一個格子一個格子展覽品似的妥善安置的東西——大到手工藝品,小到杯子手帕,一看就是宋杳玖的東西,有的是送的,有的明顯是沈遺則偷偷昧下的——簡直比追星的私生飯還恐怖。

這男人真只有看上去能忍。看著純愛,實際上背地裏那眼神就差沒把宋杳玖生吞了,只是宋杳玖不知道,還當沈遺則是委曲求全的聽話大狗狗。

阮沅不知道多少次感慨,這撮合任務好像給傻子做的。不過一想到那倆本來就是正在經受考驗的小情侶,立馬釋懷了。

而且,002也提醒他了。這是第一個考核世界,所以難度低一些,也就是俗稱的新手期。之後感情線也許就不會這麽順暢。任務會難一點。

關鍵的劇情點已經被他們以保護主角為由蝴蝶掉,受傷掉馬的情節可想而知的也不會出現,雖然現在沈宋二人的感情趨於平穩,但在小世界的判定中,仍是不合格的。

因為宋杳玖還沒有在他男朋友面前展現出真實的那一面。甚至這兩人連正式的名分都沒定下……

這裏可是為了考驗真情而創造出的世界,通關條件都寫在劇本上了:只有證明沈遺則對宋杳玖的愛是包容的、足以抵禦重重考驗,總局當初設下的自動判定程序才會認為過關。

當然,除開考驗感情,也有對沈遺則品行的考核,畢竟是要入駐主世界的人,怎麽也不會想到封印多年的病毒會突然竄逃,總部可是實打實按照慣例出的考題。

只是有關品行的考核,這個世界還沒有而已。

之後的事只能交給時間。畢竟阮沅也不可能做得出去沈遺則面前捅破宋杳玖真實性情這種事。人家夫夫倆坦白秘密,是情趣,他插進去故意破壞別人形象,那就變成別人play的一環了。

如果宋杳玖真打算裝一輩子,實在不行阮沅到時候把控好程度人為制造一點‘危險’,把掉馬的劇情補上就完事兒。



接到兒子被找到的消息,沈慕雅當天就和丈夫買了回國的機票。

十三年前她和她的孩子無辜卷入紛爭中,還幼小的孩童淪為老公家政敵的陰私手段的下手目標,明明是一場有預謀的拐帶,卻因各方推諉草草定性為普通的走失。

那個時候國家律法還不完善,各種勢力魚龍混雜,是最混亂的時期。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貝弄丟了,沈慕雅哭的歇斯底裏,怪上了丈夫一家,還得了中度抑郁。

她與丈夫相愛五年,從校服走到婚紗。她的丈夫並不是多有能力的人,但他背後的家族確是和沈氏平起平坐的。家中已有了扛起大業的兄長,丈夫便安心接觸感興趣的東西。不可否認,當初也是那些情投意合的浪漫才讓沈慕雅選擇了這個相伴一生的人。

然而,也正是因為丈夫的無用,讓政敵當成軟柿子捏,最終只有她無辜的孩子遭受了爭鬥的苦果。

丈夫一家都跟愧疚自責。但沈慕雅心想,愧疚有什麽用呢?能讓她的孩子回來嗎?

那段時間她甚至動了離婚的念頭,是男人的苦苦哀求,夫家無數次的誠懇歉意,以及對男人還無法割舍的感情,才讓沈慕雅放棄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但她始終無法放下。她一直記得那個孩子剛生下來瘦瘦小小、緊閉著眼睛卻朝她伸出手的樣子,記得他快一歲時含糊著叫她媽媽的樣子,也記得兩三歲時、板著小臉裝大人,卻被昆蟲嚇到,滿臉淚還是倔強的不肯哭出聲的樣子。

也永遠忘不了孩子四歲那年,她走在街上被幾個男人架住,一回頭孩子被人蠻力抱走,哭著喊她媽媽,幾天後卻變成貪玩走失這件事。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沈慕雅太痛苦了。不得已,丈夫只好帶著深陷抑郁的妻子出國散心,同時國內兩家也在傾盡全力尋找那個孩子的蹤跡。但在那個通訊還不發達的時代,一個小孩的消失就好比一滴水融入大海,怎麽也找不到。

隨著國內消息越來越少,夫妻倆去的國家也越來越偏遠,到如今即使立馬訂機票,最近的一趟也在三天後。

這三天沈慕雅度日如年。已經治愈了的抑郁癥不會再影響她的情緒,但沈慕雅還是哭了好幾次,又時刻擔心小弟的消息是假的,終究是認錯了人,恐慌得要命。

最終在丈夫的安撫下捱到了登機。

為了給那個孩子一個心理準備,這次的見面沒有定在沈遺則家,而是定在了一家風格典雅的茶室。

沈家二老也早就千裏迢迢從海城趕到京市。因著小兒子說的時間太趕了怕孩子不適應,只遠遠看過小孫子幾眼。直到女兒從國外回來,才計劃著一起見一見。

已是耳順之年的兩位老人,早年拼搏家業,疏忽了大女兒,盡管沈慕雅自己爭氣沒長歪,但到底還是沒有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每每想起總有愧疚。

也因著這份教訓,等人至中年事業穩定下來,因為一個意外有了沈遺則這個老來子,沈家二老既驚喜又慌張。因為不知道怎麽教導,怕關註的少了重蹈大女兒的覆轍,又怕關註的太多,像身邊幾位同輩父母一樣,養出個混世魔王,反而壞了孩子的一生。

所以凡事小心翼翼,反而對雙方都是拖累。直到大女兒看不過眼,伸手接過了小弟的教導權,這個家這才有條不紊的發展到現在。

而且小兒子也不是多軟乎的性格,雖然自家兒子成熟有主見很讓人欣慰,但也根本體會不到幾個同輩口中說的養崽子的樂趣。

等到大女兒結婚生子,沈家二老還以為終於能晚年含飴弄孫,又遭到了那樣慘痛的意外。

沈慕雅沒能釋懷,沈父沈母也不好過,離開了京市這個傷心地,去往老家海城調養身體。

如今一朝得知小孫子找回來了,這一家人除了沈遺則,都有些近鄉情怯。

沈遺則帶著江暮甫一進入茶室,就看到長姐捂著嘴哭了出來。

雙眼還牢牢盯著他身後的小侄子。在沈遺則印象中一向很堅韌的人,此刻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看起來很想在兒子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但看著那張結合了自己和丈夫特征的臉,淚水就止不住的流。

姐夫輕輕拍著長姐的背,眼睛也是紅紅的,神情看起來十分激動。

沈家二老因為私底下偷偷見過,倒沒有這麽大的反應,只是顯得局促緊張,怕給小孫子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這一切都跟江暮預想中的不同,暴露在四雙熾熱的目光下,他有點不自在。

面目和藹的老人似乎看出他有點緊張,柔和的笑笑,說道:“先坐下吧,我們慢慢說。”

江暮一早就知道今天沈遺則會帶他來見他真正的親人,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眼前的狀況實在出乎他的所有意料。

他僵硬的被便宜舅舅拉著坐下,眼前氣質典雅的女人擦幹凈眼淚,似乎是想碰碰他,又不太敢,帕子被攥得緊緊的。

然後一個勁的說著對不起,滿懷歉疚,眼淚又冒出來。身邊那個應該是他父親的男人忐忑又自責看過來,張口欲言又止,在跟江暮對視時勉力露出一個笑,眼神裏的內疚像是要流出來了一樣。

江暮恍恍惚惚,被當成易碎品似的。

耳邊是輕聲細語的說話聲,手裏被塞入一杯熱度正好的茶,清淡的茶香味絲絲裊裊飄散。

這……這太奇怪了。

如果是嚴肅的涉及責任義務的談話,或是遮遮掩掩不願將陌生人認回的推脫,亦或是幹脆利落用錢把他打發了……這些江暮都能接受,或者說,他設想的不外乎也就這三種。

反而是這樣的溫柔對待,才讓江暮無所適從。

眼見著‘母親’殷勤又小心的把剛從手腕上褪下來的水頭上好的鐲子放到他手裏,江暮蹭的一下站起身,垂眸道:“抱歉……我想去趟洗手間。”

“啊……噢,好的。”女人更局促了,“路上小心噢,別摔著了……”

男生一頓,點點頭,出門之前還不忘把手鐲輕輕放到桌面上。

出了那間包間,江暮深吸一口氣。

他腦子亂的很,在走廊上站了片刻,後知後覺想到要是裏面的人突然出來,看到他傻站在這兒不好解釋,於是擡腳往走廊另一邊走。

紛雜的思緒還沒理清,江暮就迎面撞上一個少年。

少年染了一頭醒目的白毛,長相卻是乖巧的那一掛,看著與他同齡,此刻正坐在地上捧著腳齜牙咧嘴。

因為剛剛江暮心裏很亂,走路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不少,更沒註意到前面有人,直接把人撞倒了。

“抱歉,是我走路沒註意——你沒事吧?”

少年撐著他伸過去的手站起來,嘴裏道“沒事沒事”,擡頭看見他,楞了幾秒。

江暮:“……你認識我?”

“沒沒沒!”少年慌忙擺手,一頭白毛隨著他劇烈的搖頭左右飄蕩,看著十分柔軟蓬松。“我不認識你啊,哈哈,為什麽這麽說。”

話是這麽說,對方一看就是不會撒謊的,臉上的心虛和意外簡直不能更明顯。江暮確信他以前沒見過這個人,心裏疑竇頓生。

“呃,那什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啊,再見……”

江暮目光下移,落到少年明顯不正常的左腿上。他上前一步,拉住少年的胳膊。“等等,你受傷了。”

“啊?我沒……”

“你的腳。扭到了?是我撞的嗎?”

“不是……”

“抱歉,我會負責的。我先帶你去處理一下。”

“……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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