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14 章

關燈
第 14 章

謝國公府,國公夫婦倆遠遠地就站在門口焦急地朝馬車張望。

謝璃見到爹娘,馬上撲過去可憐巴巴地訴委屈,說如何被歹人拐跑,又如何被救。

怕兩人不信,還偷偷沾了點唾液抹在眼角。

國公夫婦煎熬了一夜,早上聽說找回來了,又氣又急。

一見女兒這樣,反倒不好責罵,只心疼地摸著她的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欸,璃兒,我與你父親年邁,諸多事情無法照顧周到,看來之後還是得讓你大哥對你多加管束才行。”

謝璃的小臉頓時煞白。

謝夫人又轉頭向我:“俠女大恩大德,國公府無以為報。”

她不著痕跡地在我臉上打量,隨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塊巧奪天工的鴿血玉佩塞到我手上。

“這個小玩意兒,還請俠女不要嫌棄。以後若是有謝國公府能使上力的地方,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璃瞇著眼盯著鴿血玉佩,眼神在我和謝珩之間來回打轉,突然開口:“母親!念姐姐一個人在外多有不便,何不請她在我們府中暫住,也好讓璃兒報答救命之恩。”

她說“一個人”三字時,特意加重了力道。

謝珩眼神微動,抿了抿薄唇沒有說話。

謝夫人聽言眼眸一亮,拉著我的手就往院子裏走。

我被人群簇擁著半推半就地,就這樣在謝國公府裏住了下來。

國公府上下都恭敬有禮。

老國公和我說話時也是和顏悅色的,絲毫見不到當年戰場殺敵的蠻橫熱血將軍的影子。

謝夫人不僅把最大的客房撥給我,還差遣了一大堆丫鬟婆子房前屋後地服侍我,更準備了琳瑯滿目的頭面服飾。

只謝珩確實如傳聞那樣,整天盯著冰塊臉,且對我多有防備。

丫鬟給我梳完妝,對著鏡子裏的我說:“念姑娘,起初見您只覺得俠女風範十足。”

“沒想到換上夫人準備好衣裳首飾後,活脫脫的天娥降世,倒把整個京城的世家小姐都比下去了!”

我望著鏡子人,黛眉杏眼,粉面桃腮,戴上精致講究的珠釵後更顯得光輝奪目。

要是顧長侯看到我這個樣子,會說些什麽呢?

冷不丁冒出來的想法把我自己都驚了。

我笑了笑回她:“可惜了,這些繁覆衣裳我穿不慣,我還是換了吧。”

丫鬟著急地剛想勸阻,我已經眼疾手快地開始卸下簪環:“我不用人伺候,你去歇息吧。”

她見拗不過我,欲言又止地退下了。

我在送過來的衣裳中挑了一件月白長裙,從懷裏摸出蝴蝶簪子插入發間。

“這樣,你就不會認不出我來啦。”

我自言自語道。

*

謝璃總纏著我要學武,可沒練幾下就開始偷懶耍滑。

我起初摸不著頭腦,直到看見謝珩偶爾路過的身影才恍然大悟,小丫頭這是那我當擋箭牌呢。

我戳戳她的腦門:“小丫頭,鬼機靈。”

她摸著腦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找了個借口打發了她,便牽著阿青在城中亂逛。

幾日沒見到阿青,它那雙幽怨的眼神越來越像人了。

我雙手捧著它的大臉摸了又摸:“別生氣啦。”

阿青傲嬌地扭過頭去。

謝府言行均有規矩,馬匹都養在專門的馬廄裏,阿青也由專人看管,倒不像在桃花溝時整天黏在我身邊了。

見它氣沒消,我又摸著它的鼻頭道:“你要是不喜歡,我今天便搬出謝府,好不好?”

它居然乖巧地蹭了蹭我的手心。

有時我都忍不住覺得,阿青未免太有靈性了些。

我輕輕敲敲它的頭:“古怪的小驢。”

恰巧路過了前幾日的醫館,我停了下來,阿青疑惑地看著我。

其實那日之後,我便有意要回來一趟

進出醫館的女病患不少,整個醫館卻沒有女醫,碰上了謝璃這樣的情況,明明敷點膏藥就能立竿見影,卻大費周章地調方開藥。

我畢竟是藥宗出身。

既然一時半會兒不打算走,倒不如呆在醫館,謝府終究是高門大戶,講究深居簡出,出入不方便。

那日給謝璃看病的老翁姓華,是這家醫館的主人。

華老聽完我想留在醫館裏幫忙的提議後,點點頭:“若能如此,自然是好的。”

他給我在後院騰了間屋子,一窗之隔,就是特意給阿青留的空地。

我差人去給謝府報了信,謝夫人和謝璃著急忙慌地趕來。

年邁的謝夫人拉著我問是不是下人怠慢,或是府裏衣食住行不如意,怎的突然要走。

謝璃急的眼淚直冒,鉗著我的另一只手說什麽也不肯撒開。

我兩手掛人,純幹口燥地解釋了半天,她們才放下勸我回府的念頭。

住了一段時間,我才發現華老的醫術高深莫測,真正是名動京城。

不少王公貴爵前來求治,甚至太醫院的院長來與他探討醫術時都畢恭畢敬得像個怕犯錯的小徒弟。

但他誰的面子都不給,任誰來求醫問藥都是一視同仁的排隊等候,不因為是達官顯貴就能排在販夫走卒前,不聽醫囑的也都一律罵個狗血淋頭。

我替他打下手,一頓罵也沒挨過,藥童們都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不僅岐黃之術了得,還對神鬼道說頗為著迷。

在替他搗藥聽著他絮絮叨叨時,我順口接了一句:“華老,那你可聽說過換心之術。”

華老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追著我問緣由,我只好說是道聽途說胡扯的。

凡人少見多怪,總不能告訴他我就是換了別人的心才活下來的。

我在華老的醫館,一呆就是十年。

後來人們都說,華老從前的醫館裏招了個心靈手巧的醫女,每天天不亮就坐在屋頂上看著東邊,下雪的時候就騎著一頭大青驢去四處找餛飩攤子,據說還和當朝謝國公家有些淵源。

*

搬到醫館後,謝璃三天兩頭跑來來找我。

我在後院曬藥,她也蹲著扒拉篩子上的黃芪人參酸棗仁等藥材,小嘴叭叭兒地講個不停。

今天說禮部尚書家的女兒心機深不可測,明兒說兵部侍郎家的新婦馬球功夫一絕,但說得最多的還是謝珩。

“我哥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但他對手底下的人可好了。前些日子,陳勇他老婆帶著孩子來府上道謝…”

“哦,陳勇就是我哥駐守邊疆時手底下的一個小兵頭,死在了戰場上。”她怕我沒聽懂,插了一句介紹。

“我們才知道,他擔心陳勇走後孤兒寡母受人欺負,一直暗中派人保護陳家。”

“寡婦門前是非多,有人嚼陳嫂子舌根,隔天就被打得鼻青臉腫,人還是在豬圈裏醒來的。”

“陳家小子想上學,京中最有名的大儒破例收他為徒,還免去了束脩。都是我哥在背後打點的呢!”

她語氣驕傲地說完,等待我的反應。

小丫頭之前闖禍了抖成那個樣子,我忍不住回道:“你兄長這麽溫厚重情義,怎麽你那時還怕他怕得抖成篩子?”

謝璃臉氣得紅紅的,嘟嘟囔囔的:“我可沒說他溫厚…再說,那能怪我嗎?他整天頂著個死人臉,誰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不知怎的說著說著,這丫頭把自己的肝火給說上來了:“兇巴巴的,讓我不能碰這個不能玩那個…罰抄還要親自檢查…”

“對啊!我幫他幹嘛!活該他孤寡一生,哼!”

然後就氣嘟嘟地起身走了。

留下我滿臉疑惑,這丫頭來幹啥的來著?

有時謝珩會親自來醫館催促謝璃回府,見到我總會沒話找話地硬聊兩句。

*

夏天轉瞬即逝,轉眼間就到了天高氣爽的金秋時節。

中秋日,謝璃提著兩籮筐肥碩的螃蟹和一壺桂花酒興沖沖地跑到醫館裏。

“念姐姐!我跟你說!”

“今天北雍王府家辦賞菊會,把全城的公子貴女都叫來了!王爺一時興起便臨時做了個詩會。”

“誰能想到我哥一介武將,竟把滿園的狀元郎比了下去!”

“痛快!痛快!”

她指指肥到行動不便的螃蟹,和用青玉壺裝著的瓊液:“喏,這就是頭彩!”

京城裏的舌頭比別處還要長些,謝珩在詩會上作的絕句不出一會兒便遍傳京城,甚至傳到了宮裏。

【丹桂迎風蓓蕾開,

摘來斜插竟相偎。

清香不與群芳並,

仙種原從月裏來。】*

全城議論紛紛,都說謝將軍意有所屬,筆下寫的怕不是什麽桂花,而是那“從月裏來”的心上人!

傍晚,華老收治了一名女患,我替她上藥。

據說是幾家小姐為了爭什麽事起了口角,竟在宴會上大打出手,一堆脂粉女兒拉拉扯扯,推搡之間倒地折了骨頭。

那女患衣著華麗,好像是某位尚書家的千金,我替她上藥時,她先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放在櫃臺上的青玉壺,隨後又開始細細地打量起我來。

“可是我弄疼你了?”我問道。

她臉上浮起溫柔的笑,輕聲細語道:“沒有,女大夫手巧得很。”

但這笑極不自然,就像油浮在水上,淺淺的一層,融不下去。

醫館裏人來人往,不少吃多了螃蟹受寒來求藥的,我一時照顧不來,便把這小小插曲拋諸腦後。

晚上,我留了兩只螃蟹給華老,剩下的讓藥童們分了,卻不見那只青玉壺。

第二日,聖上狀似無意提起詩會,話裏話外要為謝珩當月老,選的正是謝璃背後蛐蛐過的禮部尚書嫡女。

謝珩當著眾大臣請命外派,說疆土一日未收回便一日不成家,硬是逼得皇上把後半茬子賜婚的話憋了回去。

下了朝後,皇上摸著腦袋滿臉疑惑地和身邊的老太監說:“不是說昨兒個傍晚,半個京城都看見禮部尚書家的女兒施施然端著皇弟送給謝珩的那個青玉壺招搖過市嗎?怎麽我給他牽線賜婚,他還黑臉不高興了?”

謝珩出了宮門,策馬直奔醫館。

我見到他時,他一身煞氣,醫館裏的人都被他嚇得跑光了。

他眉間隱有怒容,唇線抿得緊緊的,喊我的聲音也透著冰冷:“李姑娘,昨日可過得舒心?”

我對朝中之事一無所知,只覺得兩兄妹這段時間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難以捉摸,這問題問得也莫名其妙。

好歹昨天還收了人家的東西,我盡量無視他的怒氣,淡淡道:“謝謝你昨日送來的蟹和酒,醫館裏也難得過節熱鬧了一回。”

想起那只莫名走丟的酒壺,我聲音低了一些:“那只盛酒的青玉壺也是雅致,可惜昨日竟弄丟了,我們幾人翻遍了醫館也沒找著。”

聽到酒壺走丟,他的怒火卻忽地平息下去,像一大盆水潑在燒得正旺的柴火。

“你是說,那壺,是你無意弄丟的?”

我點點頭。

他若有所思,隨後緩緩開口:“今日朝上,聖上想給我賜婚禮部尚書家的女兒。”

我剛想恭喜他,不料他接著說:“我拒絕了。”

幸好恭喜的話還沒說出口,我心虛地拍拍胸口,

我的小動作,看在謝珩眼裏,卻是另一層意思。

他眼神多了幾分堅定與決絕:“我要回邊城了。希望歸來之時,聖上能允我一個心願。”

我瞇起眼睛笑著對他說:“那就祝將軍凱旋而歸!”

說這句話時,我並不知道謝珩所說的那個心願,是關於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